聞朝青和金氏為人父母,應付兩個孩子還是有法子,一個‘拖’字出口,便省下許多的解釋。隻是平日裡聞朝青和金氏待四個兒女慈愛,輕易不會違了孩子們的心意。這一個‘拖’字兩人都互相對交流好一會目光,由聞朝青開口說:“開春後,我們來說花壇的事。”
四房還在聞府裡面居住,要把自家後邊院子裡的花壇種上菜蔬這樣的事,夫妻兩人加起來都沒有這般大的膽子。聞朝青這話一出口,夫妻兩人趕緊打量兩個兒女的神情。聞春意微微垂下眼睑,她早已知曉這樣農事,在聞府不會這般的簡單。聞秀峻聽不出聞朝青話裡意思,他咧開嘴歡喜的笑起來,拉着聞春意的手,搖晃着說:“雪朵,這兩個院子的花壇,我要種那種會開花的菜蔬。嘻嘻,花可以看,果子可以吃。”
聞春意微微笑瞧着聞秀峻,點頭說:“好,姐姐聽峻弟的吩咐。”聞朝青和金氏面面相觑,兩人無論如何都不好再開口跟兩個孩子說拒絕的話。一家四口,又去瞧了後院的空地,聞朝青特意把那些地方指出來,給一對小兒女看,提醒說:“這麼多的地方,你們兩人能照顧得過來嗎?”聞春意沉沉的點頭,要她一天到晚窩在金氏屋裡打着那些結,她還不如來學着做一個休閑的農人。
聞秀峻不知事,他見聞春意點頭,便歡喜的笑着說:“爹,我們種得過來,我和雪朵可以慢慢的種,一天種一點,可以種上滿院子的菜。我們種菜給爹娘兄姐吃,可以省了送大廚房的銀子,可以給姐姐哥哥買紙用。”開設了小廚房後,四房的開支比從前多了起來。聞朝青夫妻都不是那種陽春白雪性子的人,生活早已教會他們現實是無銀難行方寸地。夫妻兩人多年來,一直都不曾亂花費過銀兩,依舊是節餘少少。
聞朝青和金氏聽着最小兒子的話,兩人心裡微微發酸起來,連最小的兒子,都知兄姐在用紙上面的節約。聞朝青挺了挺兇膛,說:“峻兒說得極是,一天種一點,你們種得過來,我也會在空時,過來幫着你們種菜蔬。”金氏詫異的瞧着他,在兩個孩子歡喜的圍着那些空地打轉時,她低聲尋問說:“爺,你這樣大包攬的決定下來,隻怕事成後,傳出去,父親不會饒恕我們這般的自作主張。”
聞朝青眼睛微微的眯起來,低聲說:“我終是會分出府的庶子,到時,我們隻有一處容身的宅子。我們的孩子,一個個都是這樣的聰明懂事。将來,難道真的要因為銀兩的事情,困住他們的腳步?現在,在這個府裡,雪意瞧着處處舒心,那孩子卻一心為弟妹們打算着。秀玉瞧着天賦出衆,可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努力認真。雪朵原本是那麼一個活躍張揚的性子,如今變成這般的模樣,難道我們還要壓制住她嗎?
峻兒他娘,我和你,大約就是如今這般的模樣,可是我們的孩子,既然能往高處飛,那我們就撐着他們飛上去。在家裡,隻要他們不出格,我們就放任他們行事吧。雪朵和峻兒的想法沒有沒有錯,我在外面行走,聽多了一些掌櫃誇自家兒女懂事。一個個小小的年紀,就知持家節儉,懂得開源想法子掙銀子。很多人家的孩子,都知在自家後院裡種菜蔬。聞府是書香世家,隻聞書香和花香。
可是我除去一個個小小秀才的功名外,,什麼都要靠這府裡賜予。父親母親可以憑一句話,就剝落我的所有,我要一直低着頭做人。我不想我的兒女如此,他們才是我們能靠得住的未來。”金氏輕輕的移開視線去望着兩個牽手的孩子,她不忍去瞧這時聞朝青眼裡的神情。她低聲說:“爺,在我和孩子們的眼裡,你是最靠得住的人。我們不怕吃苦,隻要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兩個孩子有心,我和爺一起擔起來。
青尋把我早些年放在她那裡銀子,全投到她的店裡面,那間店有我們兩成的股。從前,我不敢跟你說,是怕你覺得我太過貪财,你放出去丫頭的便宜都要占上一占。”金氏停下來,打量聞朝青臉上的神情,見到他眼裡閃過抹訝異後,立時一臉了然的神情,低聲說:“你從前跟我說,你針線活下了功夫,得利于你的手慢用了心思。原來,你的功夫,全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别擔心,我沒那般的小性子。
你是為了孩子們,早早的謀劃起來,我要多謝你才是。”金氏安心下來,她的眼裡有了肯定的神色,趕緊開口說:“爺,我不想隐瞞你。隻是我們院子裡,一直都有太多的眼睛盯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我做件事,後來也沒有瞞過大嫂那雙利眼。大嫂曾經暗示過我,從哪裡進貨,報我們府的名,有便宜的事情。爺,我的嫁妝瞧着一大堆,其實都是一些表面光,内裡虛無的東西。我想為兒女們盡份心,我不會做别的事,隻有做我會的事。”
聞朝青不是那種愚昧的大男人,也不是那種假清高不想事的人。他怔然過後,微微笑起來說:“你的眼光不錯,跟你陪嫁過來的兩個丫頭,都是忠心的人。你那丫頭隻怕不是一個心小的人,她就沒有别的打算?”金氏眼睛立時明亮起來,點頭說:“爺,你在外行走多,認識的人多。青尋說,想再開一間店,不用這麼去依賴着繡娘出活。爺,你有沒有什麼好的法子?我沒有把店裡分紅提出來,就想着到時繼續入股進去。”
聞朝青仿佛第一次感覺到金氏這份精明一樣,他細細的打量一眼她,低聲說:“有機會,我要在外面見見青尋的男人。畢竟出外應付什麼,還是要男人出來方便。你想法子,遞話出去,年後,我先見他一面,再來說别的事。如果要再開店,我希望我們在投入上面,能占五成。銀兩的事情,你放心,大哥已經跟我說了,會給我一筆銀子。他問我,是要提出來放在家用,還是投入府裡的生意上面。
我本來是想投進府裡的生意去,現在想來,還不如提錢出來。這樣,大哥在府裡不難做人,而我們又能靈活用銀兩。我一直尋不到忠心我們這一房的人,你的手裡,我從前沒有想過有這般合适的人。這話,你先别透出信,我見了人後,再來定這種大事。”金氏又喜又有些惶恐的說:“爺,我信青尋不會背信棄義,可是她的男人,我卻不知能不能相信。我聽着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别的,我就什麼都不知。”
聞朝青微微笑起來,說:“你安心,兒女是我們兩人的兒女,有條生财路可以走,我會用心去謀劃。他要能讓我放心,我才會把手裡大事交給他。有聞府在,我不擔心他會做不忠不義的事。隻是他忠義雙全,我才能用他,畢竟我現在還要管着府裡的庶務,自已手裡是不能掌着店鋪,最多是經過大哥的同意,用你的名義入股别人的店鋪。”金氏用力眨掉眼裡的淚花,她一直以為聞朝青的眼裡心裡隻有聞府的利益,未曾想過他們這一個小家的将來。
聞春意回頭瞧見聞朝青夫妻的神色,她用心把聞秀峻帶往遠處去。夫妻之間,遇事還是要多溝通。聞春意不希望自已的小家,會多一些不相幹的人。聞春意不信女人真的那般賢慧,能接受别的女人來分夫婿,生下自已夫婿的孩子。而這個年代,男人妻妾雙全,不算怪事。聞府大夫人自聞朝鴻清退身邊的女人後,對四房漸漸的親近起來。偶然,她還親自過來和金氏說話,兩妯娌之間的關系,比從前多了一份内在的親近。
聞春意無意間聽見聞大夫人提的那麼一句帶有澀意的話:“我們從小到大,享受錦繡衣裳精緻食物,成人之後,就要有一定的付出。生為女子,就是我們的原罪。能遇見一個體貼的夫婿,就是我們的救贖,遇不到,就要學會認命。”兩個婦人,在那一刻,忘卻身邊坐着的兩個小人兒,她們同時的沉默不語起來。聞春意能感覺到聞大夫人心裡滿滿的說不出口的澀意,錦衣玉食又如何,終是寂寞虛度無數華美的光陰。
聞春意再一次回頭,望見聞朝青和金氏兩人的目光,溫暖的瞧向他們。她牽着聞秀峻的手,往那方走去,她不會困守在閨房,生生的變成一個繡娘。她在這府裡要沉默度日,不能象聞雪意那樣憑着聞老太爺的寵愛,有意無意的推拒聞老夫人往四房塞人的舉動。她也沒有聞秀玉的那份聰慧,能讓家裡同輩高看四房的人。她就這般沉靜的守在四房裡,不去貪圖外面的新鮮,不去刺激那位老夫人埋在心底那根拔不出來的暗刺。
聞春意回頭望着後院的空地,有了這樣的一塊能供她學習發揮的地方,又得到聞朝青和金氏的支持許可。她做為四房女兒的日子,不會那般的暗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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