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鸩羽核心五名成員心目中,施雲岫的存在就是鸩羽。對于這個女子,她們幾乎是無條件地信任和依賴。即便一年前施雲岫離開,宮懷羽接手鸩羽。這麼大的變故,隻因為是施雲岫交代的,她們也都坦然接受了。包括最難以相處的謝别夢,雖然私底下和施雲岫鬧了别扭,但是表面上也沒有二話。
所以,雖然依照目前的形勢,施雲岫是最大的嫌疑者,她們卻都不願意相信。可是,除了這個解釋,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透着蹊跷。”樓燕岚随口說了一句。
阮煙羅的眸子微亮。“從頭到尾?燕燕,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樓燕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宮懷羽的死。”
從宮懷羽死開始,整個事态的發展就逐漸脫離了她們所能掌控的範圍。由于施雲岫的原因,她們五個人一直都是各自負責一部分,對于鸩羽整體的運作并不了解。這樣的鸩羽一直都需要一個優秀的首領來領導。一旦這個首領出現了問題,她們雖然還能維持下去,但是如果遇到重大的打擊,比如現在,她們就整個運轉不下去了。
這當然是她們的問題。所以之前她們并沒有太在意。可是後來各地的燕樓相繼出事,她們五個人被追殺。這些卻完全出乎了她們的意料。鸩羽核心成員的身份一直都是鸩羽最大的秘密。除了她們五個人和首領之外,其他人不可能會知道。如今這樣,明擺着是她們内部出了奸細。
懷疑同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所以無論是樓燕岚還是阮煙羅都在潛意識裡拒絕去懷疑。但是剛剛收到厲蕖枝和曲紅绫遇襲的事,讓她們不得不開始懷疑。而她們唯一能夠懷疑的對象就隻有施雲岫。
兩個女子都不說話了。默默地在心裡盤算着。以她們的能力目前躲避追殺還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這種被看穿,被威脅的感覺,卻讓她們無法忍受。
軟紅居。
這是一座青樓。是這座城裡最大最豪華的青樓。
門口的對聯上寫着:“十丈軟紅浮生夢,一枕黃粱白首約。”來這裡的很多都是江湖人。據說寫這副對聯的也是一個江湖人。于是大批的江湖漢子都夢想着能夠在這裡找到白首之約的那個人。隻可惜當真如對聯上所寫,白首之約,終不過是一枕黃粱夢。
軟紅居的姑娘都很美。美得讓男人們願意砸下大筆的銀子,隻為博得美人一笑。軟紅居僅僅過夜的價碼就是百兩起價,是普通青樓的十倍不止。
一擲千金,佳人美酒。這原本就是很多江湖人的夢想。在這裡,他們不去想過去,也不會想将來。縱情聲色,暢快淋漓。
此時是掌燈時分,正是軟紅居一天裡最熱鬧的時候。一進門就能聽到一樓大廳裡的喧鬧聲。來往的客人,穿梭的下人,淺笑的美人……
突然,一陣琴聲響起。聲音并不大,隻是一直未停。喧鬧聲幾乎在一瞬間就全部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各自尋了座位,安靜地聆聽着自二樓傳來的琴聲。
哪怕是最粗犷的漢子,此時也不好意思再說話,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裝斯文。其實彈的什麼曲子他一概聽不懂。隻是覺得這樣的曲子聲中竟然讓人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琴聲悅耳,清雅悠揚。所彈的曲子也是大家經常能夠聽到了。隻是無論多麼普通的曲子到了這人指下,竟然是完全不同的風格。那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讓人歎為觀止。
最後一抹,琴聲絕。
彈琴之人已經離開,在場衆人卻仍是如癡如醉。良久,才有人喊了一聲“好”出口。而後,掌聲鼓起,如同雷鳴。
沈月娘是軟紅居的管事。至于幕後的東家,一直沒人知道。
“如何?”沈月娘問輕紗遮面,抱琴而立的素衣女子。
女子搖頭。
“你真的決定了?”
女子擡眼看着沈月娘。眸色清冷,無悲無喜。
沈月娘卻低下了頭。膝蓋微微彎曲,卻被女子擡手扶住。
“月娘,江湖太亂,你自己當心。”
“是。”沈月娘擡起頭時,隻看到女子離去的背影。
江湖中目前最大的話題就是七家門派對于鸩羽的剿殺。連街頭說書的都把這事變成段子說給大家聽,反響還很熱烈。
“咱們被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女魔頭呢。”曲紅绫說話間,已經一箭射出,一隻兔子被釘在了地上。
厲蕖枝過去撿了兔子回來,邊走邊說:“用你的彤雲弓射兔子,你也好意思。”
曲紅绫聳聳肩。“煙兒要的,我自然要照辦。如果你肯出手,我也不需要這麼麻煩了。雖然你的折枝劍沒有别夢的蟬音劍那麼快,捉隻兔子總是不成問題的。”
厲蕖枝無語。她擅長的是易容。劍法一道怎麼能夠跟謝别夢想比。莫說自己,就是鸩羽的前任首領施雲岫和已經死去的宮懷羽,論劍法也不是謝别夢的對手。
“怎麼拿我跟别夢比?這不公平。”厲蕖枝可不依。
“我們五人當中,隻有你和别夢是用劍的。不跟她比,難道和我比?”曲紅绫輕笑着。
厲蕖枝還要再說,卻聽另一邊的阮煙羅無奈道:“你們兩個在一起就吵,有意思嗎?”
兩個人住了嘴,卻都過來看阮煙羅手裡的兔子。那隻兔子隻是被曲紅绫一箭射中了耳朵,此時依舊是活蹦亂跳。不過沒過多久,兔子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月華醉的藥力就是這樣的。”阮煙羅不再理會那隻兔子,反正一會兒它就會清醒過來。她邊往回走邊說:“隻要散于空氣中,聞到的人都會如同喝醉酒一般。不過藥效很短,所以動手一定要快。”
三人邊說邊走,已經回到了她們的住處。
樓燕岚還在不停地抄抄寫寫。這些事原本不需要她燕樓老闆來做,隻是如今情況危急,她不敢假手于人了。
“我們需要一個機會。”阮煙羅的話意味着她們可以行動了。
樓燕岚點頭。手指指向了紙上已經寫好的一個日子――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本是結姻緣的好日子。武林中聯手圍剿鸩羽的七家門派卻定在這一天開會共商大計。
地點定在彩鳳谷。作為七家門派之一,彩鳳谷自然很樂意承辦這次聚會。
七月初七當天,七家門派齊聚一堂,針對如何絞殺鸩羽的核心成員各抒己見。讨論從天亮持續到天黑。
晚上,彩鳳谷谷主鄭雪衣大排筵宴,招待這些同盟者。
酒宴進行了一個多時辰,衆人都是為了正事而來,貪杯的人不多。卻也有幾個,此時已經倒在了桌子上。
周圍的人笑着去拍了拍這幾個人,卻見沒有反應。大家見此都是一驚,而後一個個都倒了。
黑暗中,一名黑衣女子的身影閃了出來。她的臉被黑巾蒙住,看不清楚面目。隻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她的目标十分明确,手中的長劍直指主位上坐着的鄭雪衣。
正堂中的燈光此時如同鬼火一樣搖曳。黑衣女子手中的劍閃着凜冽的寒光。劍尖已經堪堪刺到鄭雪衣的咽喉,卻被她躲了過去。黑衣女子一愣,立刻聽到周圍有了動靜。再一轉頭,隻見方才還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的衆人已經紛紛坐起,一臉冷笑地看着自己。
黑衣女子眸子微眯,并不戀戰,足尖一點,已經飛身而起,奔着門外掠去。
斜刺裡一柄長劍刺出,逼得女子不得不停下腳步。兩柄劍擊在一處,黑衣女子心下卻是一驚,對方手中的竟然是柄重劍。剛剛隻是一個照面,她已經感覺到對方的力量。硬碰硬絕非良策,女子心念電轉,已經改走輕靈一路,長劍舞動開來,卻不敢在和對方的重劍相碰。
“今天我等齊聚于此,就是為了引你們前來。今天你們一個都跑不了!”鄭雪衣高聲道。
女子不理這些,隻是專心迎敵。
旁邊已經有人抽出兵刃前來幫忙。剛剛靠近,隻聽得破空之聲響起,有人驚叫:“小心!”那人聽到時已經遲了,被一箭射中咽喉,仰面摔倒。
“離魂箭!”有人驚叫道。
弓箭是遠程武器,這一下人人自危。面前一個黑衣女子他們倒是不懼。這人就在眼前,即便是攻擊誰大家也都看得見。可是這個使用弓箭的人卻是對大家産生了莫大的威脅。
突然,有人吹熄了身邊的蠟燭。衆人都是見過世面的,心領神會,紛紛吹滅了自己身邊的蠟燭。正堂裡一片漆黑。正在打鬥的兩個人也是愣了一下,待那使用重劍的男人回過神來,卻已經失去了黑衣女子的蹤迹。
黑衣女子趁機退到隐蔽處,旁邊同樣藏着一名黑衣女子,悄聲問:“怎麼樣?”
“沒事。”兩人不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都是靜靜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