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别夢很焦慮。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焦慮不安。她遵照施雲岫的吩咐去了少林,面見明靜大師後交出書信。明鏡大師并沒過多盤問,随後她和少林一行人去了海砂幫。行至半路,她卻覺察出問題。既然有明鏡大師在,又何須她來跑上這一趟?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隻要是個有分量的武林前輩都能做到。一念至此,她頓時感到手腳冰涼。顧不得其他,她向明靜大師告了罪,立刻折身返回無心山莊。
一見那空蕩蕩的房間,她就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為什麼要騙我?”謝别夢想不通。無論施雲岫要做什麼,她都不會阻攔的。就算是去送死,她也會陪在施雲岫的身邊。這樣的她,為什麼還會被騙?
“雲岫去哪了?”謝别夢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句話。
恒伯神色如常。對于這位寄居在施家的姑娘,恒伯從來沒有當過外人。謝别夢對于施雲岫的感情,恒伯也早就看出來了。他無所謂接受不接受,那是主子們的事情,他隻是個下人。
“别夢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小姐去哪兒了。她怕您問我,所以根本就沒告訴我。”
謝别夢看了恒伯一會兒,确定他說的是實話後,連口水都沒喝,立刻離開了無心山莊。
恒伯看着謝别夢迅速消失的身影,搖着頭歎氣。“小姐您千萬别出事啊,否則别夢小姐會怎麼樣可就難說了。”
謝别夢馬不停蹄趕去了燕樓。在武林中她幾乎沒有相識的人,出了鸩羽這幾位。然而當她風塵仆仆趕到燕樓的時候,卻發現燕樓也已經人去樓空。謝别夢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她一下子茫然了。她還能怎麼樣?她還能去找誰?難道鸩羽幾人也已經去找雲岫了?沒錯,一定是這樣!
謝别夢立刻飛鴿傳書各地燕樓,令他們報上鸩羽幾人的行蹤。雖然燕樓一向是由樓燕岚經營,但是謝别夢的飛鴿傳書是經由燕樓總樓發出的,這就代表着不同的分量。加上樓燕岚等人并未刻意對謝别夢隐瞞去向,所以等了數天之後,謝别夢終于收到了樓燕岚等人的行蹤。
古仙鎮。她們居然是要去古仙鎮。在得到這個消息後,謝别夢幾乎立刻就想到了相思島。鸩羽幾人要去相思島,那雲岫呢?
相思島的人一直在追殺施雲岫,她會不會主動去那裡了結這件事?以施雲岫的個性,很有這個可能。可是為什麼?明明之前雲岫都沒有這個打算的。難道是因為海砂幫被滅?謝别夢覺得過去二十年自己的腦子都沒有這麼快的運轉過。她迅速分析着目前已經知道的情況,她已經顧不得去生施雲岫的氣,有什麼憤怒都等到見到人再說吧。
當謝别夢快馬加鞭趕往古仙鎮的時候,樓燕岚四人已經到了古仙鎮。剛進鎮子,四人就敏感地發現街面上的江湖人很多。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江湖人?”阮煙羅問。
樓燕岚道:“最近兩天确實收到古仙鎮出現大批江湖人的消息。你們覺得會是什麼原因?”她轉頭望向了身邊的三人。
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曲紅绫道:“難道和雲岫有關?”
四人嘴裡說着話,腳下卻未停,此時已經走進了鎮子裡唯一的一家客棧。
“咱們的老朋友來了。”樓燕岚站在櫃台旁,一眼已經望到了宮懷羽。
宮懷羽此時也看見了她們,主動走了過來。“我就猜你們該來了。”
樓燕岚挑眉,似乎不太明白宮懷羽這話的意思。
“雲岫獨自去了相思島。我這裡人雖多,但是始終找不到相思島的位置。”宮懷羽這些天一直沒閑着,自從知道施雲岫獨自上島後,她就召集人手準備去相思島。可惜她發現一夜之間,所有去過相思島的人都離奇始終了。沒有了這些人,他們也隻有空着急。
樓燕岚聽宮懷羽已解釋,也明白了事态嚴重。顯然那些船夫的失蹤是有人刻意而為,目的自然是阻止他們找到相思島,救出施雲岫。
“我們總要做些什麼。”曲紅绫道。
這句話沒有得到其他人的回應,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凝重。
“雲岫離開幾天了?”阮煙羅問。
宮懷羽将四人讓進了客房,這才回答:“五天。這五天裡,我派了大量的人手跟随漁船出海,但是茫茫大海,要找到一個小島談何容易?”
樓燕岚沒有說話,她已經取出文房四寶,一張小紙條寫好,厲蕖枝接過紙條出門了。宮懷羽到底在鸩羽做了一年首領,知道這是樓燕岚指揮燕樓傳遞消息的方法。當下也不多問,能做些什麼總比空等強。
宮懷羽走後,曲紅绫問樓燕岚方才寫了什麼。樓燕岚道:“既然我們沒有辦法,我隻能去問小姑姑碰碰運氣了。”
相思島。
施雲岫睜開眼的時候,有一些發怔。但是很快,全身蔓延而來的疼痛就讓她完全的清醒了。她看了一眼目前的藏身之所,這裡顯然不是謝眉的那個正堂。自己被救了嗎?她不敢确定。
有腳步聲傳來,施雲岫轉頭望去,隻見一個頭發銀白的男人走了過來。可是看他的年紀,卻并不老,完全沒到白頭的地步。男人的相貌并不是多英俊,但是配上那一頭銀發,卻顯得仙風道骨。
“你醒了。”男人的聲音很悅耳,仿佛絲竹之音,令人聽之忘俗。
“是你救了我?”施雲岫的聲音就難聽多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這會兒嗓子幹得厲害,原本粉嫩的櫻唇這會兒都裂開了幾道口子。
男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問道:“你姓施?”
施雲岫眯起眸子,“你是誰?”
“哈哈哈哈!”男人突然笑起來。“小姑娘,我叫仲息。”
施雲岫愣住了。完全的愣住了。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失蹤了十八年的魔尊。她立刻想到了謝别夢,難道自己這次做錯了?早知道能在這裡見到魔尊,她是不是應該帶着謝别夢一起來?
震驚之後,施雲岫冷靜下來。魔尊仲息是謝别夢的生父。成名已久,據說他始終的時候已經超過了三十歲,那麼如今他就是個五十歲的老者。可是眼前這人雖然滿頭銀發,卻怎麼看都隻有三十多歲。
“我要如何相信你就是魔尊?”施雲岫問。
男人似乎沒想到這一點,挑眉道:“你說呢?”
“給我看看你的蟬鳴劍。”施雲岫道。
男人想了想,從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柄落滿灰塵的長劍。施雲岫嘴角抽了抽,這劍會是蟬鳴劍?
“以你的年紀,應該是沒見過蟬鳴劍。你要如何判斷此劍的真僞呢?”男人饒有興緻地将劍交給施雲岫。
施雲岫卻沒接。她倒是有心,可惜現在她隻能勉強動動腦袋,伸手這種高難度的動作還是免了吧。
看到施雲岫一臉無奈的表情,男人似乎才想起來她受了重傷,于是笑了笑,右手拇指按住機簧,手中劍已經出鞘。
房間裡頓時光華耀目。施雲岫眯起眼睛,盯着那長劍出神。她沒有見過蟬鳴劍,卻聽家人說起過。尤其是謝舞在施家寄居的時候,會對着謝别夢和她講仲息的一些事情。她雖然年紀小,卻從小就是個人精,這些事情早就被她記住了。
很多第一次聽見蟬鳴劍的人都會認為此劍一出鞘就會有蟬鳴之聲,又或者舞動起來就會有蟬鳴之聲,其實都不是。隻有魔尊将真氣灌注劍身時,才會出現蟬鳴之聲。所以才有“蟬音動,萬魔生。”的說法。
看着這柄劍,施雲岫潛意識裡就願意相信這劍是真的。或者說,她潛意識裡就願意相信眼前這男人就是魔尊。
“丫頭,信了嗎?”男人隻是将劍抽出,轉瞬又将劍還鞘。
“我願意相信你。”施雲岫最終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晚輩施雲岫見過仲前輩。”
“果然是施家人,這麼說我沒有救錯人。”仲息笑道。他将蟬鳴劍重新丢回到架子上,那樣子仿佛是在丢一件垃圾一般。
施雲岫心裡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先問哪個。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你沒發現自己現在很虛弱嗎?我這裡能用的藥材不多,能不能保住你這條命還在兩可之間。所以你最好乖乖地養傷,别讓我對不起故人。”仲息說着,已經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