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形勢如何,撤離時一定要走水路。”這是施雲岫的命令。
既然是命令,就是不許更改的。
所以雖然陸上的出口出現了空當,阮煙羅還是堅持從水路離開。海砂幫之所以沒有在水路上阻攔,是因為在沒有船的情況下,想要靠一己之力遊出海砂幫是不可能的。
阮煙羅也知道這一點。好在她不是一個人。外面還有曲紅绫的接應。
為什麼會派曲紅绫接應,直到兩人見面後,阮煙羅才真正明白。隻有曲紅绫的彤雲弓,才能将箭射出那麼遠的距離。也隻有曲紅绫,才能保證一擊命中。
海砂幫水寨的門就是被曲紅绫的一箭洞穿。帶了繩子的胭脂箭帶着阮煙羅順利上岸。這一切,才是施雲岫的計劃。
已經收到消息的宮懷羽輕敲着桌面。她也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果然啊,她還是低估了施雲岫。這個女子認真起來,不是一般的可怕。
“宮七小姐,您不是說鸩羽中隻有一個神箭手嗎?”鄭雪衣問。
“是啊。”宮懷羽也陷入了沉思。如果接應阮煙羅的是曲紅绫。那麼殺死雲萬裡的人又是誰呢?還有人能夠射出那緻命一箭呢?
燕樓。
施雲岫還在看着卷宗。白衣被窗外吹進的微風浮動,一隻蝴蝶悄悄飛了進來,落在她的頭上。
她翻動卷宗的左手纏着繃帶,顯然是受了傷。
謝别夢站在門口,看着她的傷總覺得格外的刺眼。
“小夢,你有什麼話要說?”施雲岫并沒有擡頭,連翻動卷宗的動作都沒有停頓。
謝别夢走過來,将手壓在了卷宗上。“你已經受傷了,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施雲岫終于擡起頭,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一點皮外傷而已,你不要擔心。”
“我不明白,那一箭那麼重要嗎?”謝别夢所指的,正是射殺雲萬裡的那一箭。
如果說鸩羽中除了曲紅绫之外,還有人能夠射出那一箭的話,那麼就隻有施雲岫了。這一點,不要說宮懷羽不知道,連鸩羽其他五人都不知道。
施雲岫能夠射出那一箭,卻讓自己拉弓弦的左手受了傷。
“術業有專攻啊!”這是施雲岫受傷之後的感歎。她拼盡全力的一箭,也勉強隻能學了曲紅绫的九成像。
此時的她,面對謝别夢的不贊同,輕聲道:“這一箭很重要。小夢,宮懷羽這個人的心智絕不在我之下。想赢她,凡事都要做到極緻。”
“其實你根本不必和她賭在陳清風這樁生意上。”謝别夢皺眉。施雲岫的話她承認,但是她始終覺得能讓施雲岫這般重視的,不是宮懷羽的心機,而是宮懷羽這個人。
施雲岫沉默了。她明白謝别夢的意思。仔細想想,也許确實是這樣。她們不必這麼急于對決,事情還遠沒有到決勝負的時候。可是……施雲岫暗自歎氣。因為對方是宮懷羽,所以她不想輸,也不想退。想要赢,就算受傷也想要赢她。
“你說得對。是我急躁了。我保證下次不會了。”施雲岫說着,合上了卷宗。“走,陪我去練會兒劍。”
樓燕岚坐在燕樓裡,看着一黑一白兩條人影打鬥在一處,兩團劍光籠罩着二人。歎道:“真是羨慕啊,像她們這樣的武學奇才,我要是能占得三分就心滿意足了。”
厲蕖枝也在一旁看着。聽了這話笑道:“你的武功也不差,何必羨慕旁人?這兩個人可是咱們羨慕不來的。”
樓燕岚斜着瞟了她一眼。“嘴裡說着羨慕不來,其實你心裡也羨慕得緊吧?”
厲蕖枝笑。“雲岫常說的,術業有專攻。我那把折枝劍能夠防身就夠用了。鸩羽需要的是我易容的本事。不過……”她突然湊過來用肩膀撞了撞樓燕岚。“你真的不知道别夢的身世?”
樓燕岚向旁邊挪了挪。“你以為我刻意瞞你?别夢的身世隻有雲岫知道。你沒覺得她們倆的關系是和我們不同的嗎?”
厲蕖枝點頭。“這倒是。我記得咱們四個人都是雲岫上門邀請的。而别夢好像是主動跟随雲岫的。”
“沒錯。鸩羽創立時,除了雲岫外,别夢是第一個加入的。她們倆應該是很早就認識了。所以雲岫離開鸩羽的時候,也隻将她的栖身之地告訴了别夢。”樓燕岚對于謝别夢的身世并非不好奇。這幾年,她也曾暗中調查過。隻是,謝别夢的身世實在神秘,她調查了很久都沒有什麼結果。即便是謝别夢手裡那柄特殊的蟬音劍,都沒有什麼線索。
“她那麼好的身手,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名氣呢?”厲蕖枝搖了搖頭。抽出自己腰間的折枝劍,“連我的折枝劍都被人認得。”
樓燕岚翻了個白眼。“你的劍被人認得是因為你是厲家人。”說到這,她突然眼前一亮。“小枝,你也看不出那柄蟬音劍的來曆嗎?”
厲蕖枝出身厲家,那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神兵家族。數百年來,打造出無數的神兵利器。厲蕖枝身為厲家嫡系子孫,眼光自然非常人能比。
厲蕖枝搖頭。“所以我才奇怪。明明别夢手裡有那麼特殊的一柄劍,怎麼可能一直默默無聞?一定有人認得。唉,我現在真想回厲家問問我爺爺。”
“你千萬别輕舉妄動。如果雲岫知道我們調查别夢,一定會不高興的。”樓燕岚阻止道。
厲蕖枝點頭。這個道理她自然明白。對于謝别夢的身世,施雲岫雖然從來沒有說什麼,但是她們幾個人都明白,施雲岫并不想别人知道。
“煙兒和紅绫快回來了吧?”厲蕖枝轉移了話題。
“應該是明後天就會回來。”樓燕岚回到桌子邊,繼續整理着源源不斷收到的消息。
百招過後,蟬鳴聲停。
施雲岫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頸邊的蟬音劍。“一百零七招。”
謝别夢的手腕一轉,蟬音劍回鞘。“沒錯。比上次多了兩招。”
上次兩人比武還是在一年前,那次施雲岫在她的手下走了一百零五招。
施雲岫的無心劍也收了起來。對于這個結果,她說不上滿意,但是也不會失望。
“我隐居這一年中,一直在練劍。我相信我的無心劍法更勝從前。所以……”施雲岫擡起頭看着對面的黑衣女子,“所以你的劍法也比從前更精進了。”
謝别夢的表情很淡漠。她從小就被認定是練武奇才。武學上的進步已經不能讓她感到欣喜了。她目前唯一求的,就是跟着對面的女子,永遠留在施雲岫的身邊。
“别這麼冷漠嘛。笑一個給我看看。”施雲岫笑着摸了一把謝别夢的臉。
謝别夢皺了下眉。“雲岫,你又欺負我。”
施雲岫笑得嬌俏,如同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兒時。“武林之中,敢欺負你謝别夢的,恐怕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謝别夢臉上微微發紅。“我……”
施雲岫的食指豎起,壓在了她的唇上。“你什麼都不必說,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謝别夢的手擡起,卻沒有碰到施雲岫的手。
“好了,我該回去繼續看那些資料了。小夢,你若無事,出城去迎迎煙兒和紅绫,不要整天陪着我悶在房間裡。”施雲岫說着已經轉身上樓。
謝别夢的手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放下。
樓上目睹了這一切的厲蕖枝嘴角微微翹起,一仰頭,喝光了手中的芙蓉釀。
“她們倆相處得不錯吧?看你那樣子,都快笑出聲了。”低頭整理資料的樓燕岚道。
“你怎麼知道?”厲蕖枝詫異。
樓燕岚擡頭,“我是負責消息的。察言觀色是我的特長。”她說得理直氣壯。
厲蕖枝又看了一眼樓下,此時施雲岫已經上樓了。她這才轉身走到樓燕岚身邊,神秘兮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樓燕岚反問。
“少裝傻!你都說了,察言觀色是你的特長。我不信你看不出别夢對雲岫的态度很特别。”厲蕖枝邊說邊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樓燕岚笑道:“雲岫的事你也敢議論。她的耳朵可是比兔子還長呢。你當心她聽到算計你哦。”
厲蕖枝不以為然地張嘴道:“雲岫不是那種人。”
“沒錯,我不是那種人。”
樓燕岚和厲蕖枝一同轉頭望向了門口。隻見施雲岫一臉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門何時被推開的,屋子裡兩個人竟然完全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