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我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手臂上的還好說,衣服的袖子可以遮住,額頭上的紗布卻顯得特别突兀。
我苦着臉央求道:“慕笙,你已經軟禁我兩天了,今天就讓我出去吧!”
“不行,這麼難看出去亂跑,太丢我的臉。”他像個鐵面無私的包公一樣幹脆地否了我,将西裝穿在身上。
我吊在他的胳膊上耍賴,“不會,我在臉上貼一張紙,上面寫着‘我不認識阮慕笙’不就行了?”
他被我逗笑,揉了揉我頭頂的碎發,“想去哪,我送你。”
我一聽他同意了,心花怒放,“和你一起太丢你的臉,還是我自己走比較好。”
他想了想,也沒反對,不過提了一個條件,就是無論去哪,都要事先向他彙報,他必須時時刻刻掌握我的具體方位。
我不情願地嘟起嘴,“你這樣就等于在我脖子上拴了一隻鈴铛,隻要我一動,你就可以聽到叮叮當當的響聲了。”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形容得很形象,我性感的小貓。”
我自言自語地咕哝着,“明明是小狗。”
阮慕笙一把抱起我,“來,主人現在要和小狗吻别,小狗主動點。”
我在他臉頰上草草啄了一口。
“沒有誠意。”他不滿。
我擡眸看了看他,調皮挑起嘴角,“我真的拿出誠意來,你還走得了嗎?”
他别有深意地抿着嘴,“言之有理,把你的誠意留到晚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他走後,我對着鏡子照了照,這形象的确吸引眼球,額頭上的白色紗布太顯眼。
于是,我跑到衣帽間,找我帶來的那頂帽子。雖然那天親眼看着他放的,但由于對地形不太熟悉,還是有點記不清到底是衣櫥的哪扇門。
阮慕笙家的衣帽間有大,門也有點多,我依稀記得是左數第二扇,但打開後,卻發現裡面全是他的襯衫。
于是我再往前找,又打開一扇門,我的眼睛不覺一辣,藍白相間、不同款式、不同季節的空姐工作服映入眼簾。
挂了整整齊齊的一排,每套衣服上配着相同色系的絲巾和空姐帽,有件馬甲兇前還别着工作牌,我仔細一看,上面寫着:××航空公司空乘,夏文珊。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她的名字,連同她生前穿過的衣服,在我面前真實的出現,我終于意識到,她是存在過的,并且依然活在阮慕笙的心中。
關于那場慘烈的空難,我也有說不出的難過,自從阮慕笙那天在靜月灣海邊說了這件事之後,無論什麼場合,我對那次空難都隻字不提。
就算是偶爾客串一下創業說明會,或者和客戶的交流過程中,我都會盡量避免說到這件事。
對我來說,這同樣是一種難言的悲痛和沉重,因為我對他的心感同身受。
上次聽兩個家政阿姨說過,他不許别人動夫人的東西,而這些衣服卻都一塵不染,那麼想必是由他親手打理了,而且是經常,通過她的遺物來懷念她。
我的眼圈不覺濕潤,為他的深情,他對她的深情。
默默地關上那扇門,就像關上了一個世界,那是他與她的世界,裡面沒有我的位置。
走出觀瀾庭别墅的那一刻,我是羨慕夏文珊的,能被阮慕笙這樣的一個男人深深懷念着,她在天堂也應該是幸福的吧。
我首先來到李春波的兒子李研治療的那家醫院,複印了一些出院的資料,在理賠時需要交到和美公司備案。
出來時,在洗手間的出口處迎面遇到一個男人,這人的頭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紗布,手上也是。
我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都是相同的部位受傷,隻不過我的手臂被衣服遮掩着,頭上有一頂帽子,表面上看去和常人無異。
但這男人的傷面積遠遠大于我,即使是找來一頂帽子,也是遮不住的。
正當我準備與這人擦肩而過時,這人卻在我面前站定,盯着我看。
由于這人幾乎整張臉都被紗布包住,我基本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因為他的注視,我也不由得擡頭看他。
這一看不要緊,我吓得心驚膽戰,不用看他的臉,單從他的身形和露在外面的眼睛,我也認得出,這是我的前夫丁銳。
天哪!那天撞車的分明是我,他怎麼變成這樣了?他……
當然,我還來不及想這些,第一反應就是跑。
即使我帶着帽子,但也隻是遮住了額頭,他也顯然認出了我,那天我用台燈打了他,他不找我尋仇才怪。
我剛跑出沒幾步,就被他抓住,然後被他提到面前,那雙小眼睛在盯着我,恐怖極了。
這是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又沒有什麼人經過,我感覺自己的脊背處有幾陣涼風隐隐飄過。
完了,這下死定了,真是冤家路窄。
我正想偷偷摸出手機,給阮慕笙打電話,不料丁銳卻開口說道:“蕭小愛,你行啊,我沒把你怎麼樣,你竟然把我弄得這麼狼狽,看來我丁銳還真是鬥不過你了。”
“你胡說什麼?自己夜路走多了,不知在哪裡遇到的鬼,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極力辯解,以免遭到他的報複。
同時也可以判斷出來,他沒有大礙,隻是皮外傷,因為說話時還是那麼中氣十足,可惡又卑鄙。
丁銳雙臂一用力,将我按在冰涼的瓷磚壁上,“可是那幾個人打我的時候,明明白白告訴我,再碰阮慕笙的女人,下次直接要我的命,夠狠的,蕭小愛!”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信了,那晚我戰戰兢兢地跟阮慕笙講這件事時,他一個字都沒多說,隻是臉色陰沉的可怕,說不定這件事真是他做的。
“既然這樣,你還不放開我?”我厲聲對丁銳喊道。
丁銳果然放開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頭上的紗布,歎息了一聲,“蕭小愛,這幾天我也想過了,以前的事,是我丁銳對不起你。不過那天去你家,我真的是喝多了,再加上家裡的事也不順心……唉,不說這些了,隻是親眼看你被車撞倒,我也吓傻了,幸好那個司機沒有逃逸,如果他沒有把你送到醫院去搶救,我也一定會救你的。”
丁銳應該還不知道李春波和我相識,以為隻是一位路人撞了我,他頓了一下又說:“其實那天我偷偷跟你去了醫院,問了醫生,知道你沒有大礙,我才離開的。”
我冷笑一聲,“你是害怕我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會在監獄裡度過下半生吧?”
沒想到丁銳望了下天花闆,似是感慨,又似是洩氣,“其實,我現在的生活和監獄也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