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窗口排隊挂号,而是跟着阮慕笙,在一個護士的引領下,直接采了皿。
當采皿窗口的護士将細長的針頭對準我的胳膊時,我的另一隻手本能地抓緊了旁邊的理石台面。
而後,一隻修長的手覆了上來,蓋住了我的顫抖,也撫平了我的恐懼。我還沒感覺到怎麼疼痛,皿便取完了。
全程陪着我們的護士很是客氣,在等待結果的空隙,還不忘送上純淨水。
阮慕笙一直沉默,隻是靜靜地陪着我。
時間不長,一個男醫生走了進來,他攤開手裡的報告單,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像一個罪犯在等待着法庭最後的宣判。
“阮先生,您太太沒有懷孕。”
我頓時癱軟下去,要不是阮慕笙扶住我,我一定會從椅子上跌落在地。
結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隻要是結果,都足以讓我崩潰。
從昨晚到現在,這根弦就一直緊繃着,終于在這個瞬間斷掉。
謝天謝地,沒有讓我陷入糾結的境地,看來老天還是對我有所垂憐的。
男醫生看見我的狀态,馬上安慰我,“阮太太不必緊張,其實您的各項指标都很正常,隻要輕松面對,您遲早會懷孕的。”
他顯然是誤會了,以為我是因為沒懷孕而失望,于是又耐心地囑咐了我諸多注意事項。
我逐漸緩過神來,問了月經推遲和嘔吐的事,他說可能是由于精神壓力大和飲食的關系。
小三兒出沒,婚姻亮紅燈,精神壓力能不大嗎?至于飲食,我想可能是昨晚那塊冰鎮西瓜惹的禍吧。
謎團解開,塵埃落定,心口的石頭卸掉,走出醫院,我一擡頭,看見了一片湛藍的天。
這時,我終于想起,身邊還有一個阮慕笙。
我如注入了真氣般神奇地恢複了平日裡自信的勁頭,對他說:“謝謝!”
他始終如一的冰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生硬地問道:“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還沉浸在沒有懷孕的沾沾自喜中,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随口答道:“當然不必再考慮了。”
“那好,我們每周見一次面。”他的步履略沉,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階。
“什麼?”我詫異地回頭,碰觸到他如海般深邃的暗眸。
不錯,由于今天的事情,我對他的印象分提高了不少。
第一,他沒有臨陣脫逃,而且還一直陪着我,驅散了我的一部分恐懼,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沒有他,我自己會吓成什麼樣。
第二,他顯然是托了朋友,醫生還稱呼我為阮太太,這又充分說明了他對我的尊重,或許對他來說,我還是有那麼一點特别的。
他總不至于拉着每個一夜情的女人,逢人便說是自己的老婆吧?
對了,這樣好像對他的老婆有點不公平,對她而言,我不也是個小三兒嗎?和甯欣怡沒什麼區别。
算了算了,想這些做什麼?反正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他上床了,更不會破壞他的家庭,見個面又不能懷孕。
呸!呸!呸!以後這兩個字不能随便亂說了,太吓人。
“每月一次吧。”我說完後又覺得這頻率有點像大姨媽,禁不住捂嘴笑。
“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看不出任何情緒。
也不知道他心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總之,這個男人我看不透。
随後,他把我帶到郊外的海邊,這裡是明海市最純淨的海灘,名叫靜月灣,由于還沒有被完全開發,所以遊人不多。
我不明白他帶我來這裡的目的,他也不怎麼說話,沿着我在沙灘上留下的腳印,一直默默地跟在我後面。
站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我們舉目遠眺,海天相接處,煙水茫茫。
他的目光很專注,神情很投入,不知在想着什麼,偉岸的身姿伫立在海天之間,一動不動,如一棵孤寂的樹,遙望千年。
這時,天空中有一架飛機經過,聲音有些大,讓人不禁擡頭行個注目禮。
我發現阮慕笙正用一種奇特而熱切的眼神看着那架經由我們上空的飛機,他一直目送着它消失在雲層裡,繼而他的眸色變得失落而幽暗。
這麼大個人,沒見過飛機嗎?我不解地搖搖頭,鑒于他大概天生就是個怪人,也不想多問。
他看完飛機又開始看我,還是那種在我身上尋找寶藏的犀利眼神,好像頗有不找出什麼,就絕不罷休的決心。
大概他也發現了我被他盯看的窘迫,倏地移開視線,很快又恢複了平日的清冷且目中無人。
漲潮的海浪撲過來,我興奮地脫掉涼鞋,一腳踏入洶湧的浪花。
我彎腰捧起一把海水,轉身向他身上潑濺水花,不想他卻一臉嚴肅地說:“快上來!”
好個無趣的人,總是闆着臉,不解風情。
“為什麼?我想玩一會兒。”我悻悻地踏上岸,用手整理着被水濺濕的裙擺。
不料他卻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是想要孩子嗎?剛才醫生說你的體質偏寒,不易着涼,這麼快就忘了?”
他倒記得清楚,我的确沒在意,況且當時注意的焦點也不再那個點上。
我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孩子的?”
阮慕笙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然後停住,陽光照過來,在眼睑處形成兩道弧形的暗影,魅惑至極。
“你上次說過,不許我再提起的。”
他眸子裡的戲谑告訴我,這又是魅影那夜我和他纏綿時洩露的隐私,天呐,那晚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不過我又歎了口氣,“那些消息已經過時了。”
“怎麼,還沒原諒他?”可能是天太熱了,他解下了領帶放在手裡,襯衫領口處的鎖骨若隐若現。
我忙轉移視線,對着海面聳了聳肩,“大概需要時間吧!”
他沒有再說話,默默把涼鞋遞給我,我穿好後繼續在沙灘上踩各種形狀的腳印。他站在旁邊看我,和我塗鴉的傑作。
那天,總結出一點:和他在一起,我必須适應被他貪婪而無止境地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