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吳非捅了馬蜂窩。

　　宋雅晴的雙目頓時精芒爆射，“别以為你打赢了兩場官司就覺得了不起，我看過的人多了，像你這樣自不量力口出狂言的基本都被我斬于馬下。”

　　吳非也是惟恐天下不亂，不緊不慢地說：“既然宋小姐閱人無數，為什麼至今還單着呢？”

　　“我願意！你管得着嗎？”宋雅晴将牌甩得好響，很有氣勢的樣子。

　　阮慕笙不動聲色地說：“出錯了，這輪是紅桃。”

　　“有嗎？”宋雅晴急忙低頭把打出的兩張方片拾起，重新補了兩張紅桃。

　　宋雅晴的牌技本來就爛得掉渣，再加上和吳非拌嘴，出的更是一塌糊塗，最後她幹脆将牌一摔，“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吳非聽了這話更是忍俊不禁，他一定在想，這話應該由他來說才對。

　　我故意擠兌她，“雅晴，看來我和吳非牌技有限，要不你和慕笙一組試試？”

　　宋雅晴一挑眉，“算了，自己的男人自己留着，我用不起。”

　　她這個口無遮攔的性格，時不時就蹦出個讓人猝不及防的詞來，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還真是需要适應。

　　好在我身經百戰，對她已經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不然非被她吓出心髒病不可。

　　而吳非卻趁機附和道：“有道理，各用各的，這樣挺好。”

　　說的是别有深意，不過宋雅晴卻在聚精會神地冥思苦想到底該出什麼牌，并未有什麼察覺。

　　後來，在抓牌的空隙，宋雅量不知怎麼提起了我那次去她公司，為她部門的同事做保險知識演講的事。

　　“你們是不在場，小愛講得太感人了，就連以智慧和冷靜著稱的我，居然也掉了幾滴鳄魚的眼淚。”

　　阮慕笙不說話，時不時瞥我一眼，微微地笑着。

　　可吳非卻在踴躍地接着話茬，“是嗎？講什麼了，效果這樣轟動？”

　　我提醒她專心抓牌，她卻不聽勸，“沒事，我最擅長一心二用。”

　　接着她便說起我講過的“六六空難”，也就是三年前明海市那次震驚全國的墜機事件，描述她同事當場的反應。

　　霎時，氣氛凝固。

　　不但阮慕笙變了臉色，就連一直興緻盎然的吳非也沉默下來。

　　言多必失這個道理再一次得到驗證，但我真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内容刺激到了在場的兩個男人。

　　我見氣氛不太對，轉身倒了四碗茶，放在桌上，“不如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吳非很快恢複了正常，“好啊，這是什麼茶？”

　　很明顯他在故意轉移話題，這麼大的葉子，一壺砂綠，不是鐵觀音是什麼？況且吳非經常來這裡，對所有的茶品都很熟悉，當然不會不知道。

　　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這件事不那麼簡單，于是也假裝認不出，轉頭問：“慕笙，這是碧螺春嗎？”

　　阮慕笙擡眸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的陌生和寒涼讓我的心如同墜入萬丈冰川。

　　“你說呢？”就連語氣也沒有一絲溫度。

　　而且，我發現他端着茶碗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幸虧碗裡的茶并不滿，否則一定會灑出來。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宋雅晴也看出氛圍有些冷。

　　吳非忙說：“哪裡，大家都是朋友，說話就該随便些。”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接過之後，他說：“有事，失陪一下。”

　　我注意到，他神情有些肅穆，臨走時手在阮慕笙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這是男人之間表示鼓勵或安慰的動作。

　　到門口時，他又對宋雅晴說：“宋小姐，方便一起嗎？”

　　宋雅晴也是精明之人，意識到這裡面可能有隐情，于是借着這個機會匆匆告辭了，走時用眼神給了我一個暗示，意思是趕緊弄明白原委，搞定阮慕笙。

　　他們走了，像是連同空氣一起抽走，房間裡隻剩下我和阮慕笙，面對面坐在真空裡。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窒息一樣的凝固，起身走到他身邊，他沒有動，也沒有擡頭看我，清冷的面容如封存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裡。

　　我握住他的手，隻覺冰涼徹骨，從來沒有過的冷。

　　“慕笙！”我輕喚他。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下，像兩隻悲情的蝴蝶疲憊地跌倒在花間，不再動。

　　我并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也不知道他在悲傷着什麼，但這樣的神情讓我心碎。

　　我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下巴輕輕抵在他烏黑濃密的發間，他的發間隐隐有古龍香水的清幽。

　　繼而，他也抱住了我。和往次不同，他就像一個受傷的孩子尋找到了親人的懷抱，把頭深深地埋在我的懷裡，承載悲傷的情緒。

　　第一次，我看見他這般無助，與平日裡那個自信高傲的他判若兩人。

　　良久，他松開了我，起身，開口：“我送你回去。”

　　聲音如冰般冷硬，也如絲般虛弱。

　　“慕笙！”我叫住他，“告訴我！”

　　他回眸看着我，眸色暗淡無光，“沒什麼，有點累。”

　　“不對，你有事瞞着我。”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小愛，既然我已經決定和你在一起，也不想瞞你什麼，有些事我會慢慢告訴你，但現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阮慕笙的話是耐着性子說的，仿佛和我在一起隻是一個決定，而不是心之所願，而他的心扉卻不願對我打開。

　　而我隐隐感覺到，他的情緒可能和那個神秘女人有關，他越是不說，我越是覺得有問題。

　　我的火氣有點大，固執地問：“我在你心裡可有可無，懶得對我說，是嗎？”

　　他隐忍不言，暗沉的眸子裡漸漸生出一絲愠怒。

　　對視。

　　沉默。

　　無聲的交火。

　　“我送你回去。”良久，他終于開口，卻還是這句話。

　　我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向外，“不必了，我自己走。”

　　到了門口，我從包裡拿出他送我的沃爾沃車鑰匙，“啪”地一聲，丢在了攤滿撲克牌的桌面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碧袖。

　　天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灰色，我在路邊攔出租車，卻發現根本看不清挂着空車的指示牌。

　　淚已成河，挂了滿臉，心如被車輪碾壓了一般，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