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蘭的傷不是什麼重傷,休息了幾天就差不多了。
清晨,洛蘭準備去上班時,看到梳妝台上的眼鏡盒。
她好笑地搖搖頭,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突然回身,把眼鏡拿出來戴上。
到了研究院,洛蘭一邊等電梯,一邊低頭看資料。
封林走過來,關心地問:“你的傷全好了嗎?
不再休息兩天?
”
洛蘭頭也沒擡地說:“已經沒事了,不想錯過今天的會議。
”
封林拍拍她的肩膀:“紫宴說辰砂給你送禮物了,喜歡嗎?
”
洛蘭擡起頭,面朝封林,指指鼻梁上“性冷淡、學者風”的眼鏡。
封林“呃”一聲,露出“辰砂,我拿什麼拯救你”的表情。
洛蘭迅速按下個人終端,拍了張照片,把封林看着自己的精彩表情發給紫宴。
附注:“謝謝哦!
不過真心不需要下次了。
”
封林郁悶地嘟囔:“有沒有搞錯?
紫宴難道沒告訴他應該買什麼嗎?
”
洛蘭想起那天晚上辰砂的話,他肯聽從别人的建議時,隻是因為他也恰好想那麼做。
嘀嘀的蜂鳴音,紫宴要求視訊,洛蘭接通了。
紫宴看到洛蘭的樣子,笑得樂不可支:“挺好看的。
”
“這麼好看,要不要給你的女人們人手一副?
”
紫宴笑眯眯地說:“我倒是想,可惜我沒有一個喜歡讀書、做研究,整天要用眼睛的無趣女人。
”
洛蘭咬牙。
封林譏諷:“真是謝謝你沒來禍害我們!
”
“不客氣。
”紫宴坦然自若,臉皮也是真厚,他打量着洛蘭的頭,“傷口還沒全好吧?
你這麼拼,你老闆知道嗎?
”
洛蘭下意識地摸頭,對封林賠着笑解釋:“真的沒有事了,醫生說了可以外出。
”
封林無奈地說:“自己小心一點。
”
洛蘭沖紫宴揮揮拳頭,立即切斷視訊,壓根不給他反擊的機會。
洛蘭換好工作制服,走進大會議室,發現很多人已經在了。
一眼看過去全是白色的工作服,可又有細微的不同,兇口上印着紅十字徽章的是醫生,兇口上印着綠色四葉草徽章的是研究員。
楚墨正在回答一個初級研究員關于病人臨床反應的問題,十分耐心細緻。
洛蘭支着下巴,看着楚墨感歎:幸虧聯邦還有楚墨這麼靠譜的男人,也許封林就是因為見了太多不靠譜的家夥,才會暗戀上楚墨。
封林坐到洛蘭旁邊,用手裡的電子筆戳了戳洛蘭:“我知道楚墨是大家的男神,可是你已經結婚了,就别想入非非了。
”
“放心,我不會和你搶。
”
封林滿面警惕,掩飾地說:“什麼意思?
楚墨和我又沒有關系。
”
洛蘭笑眯眯地瞅着封林,促狹地問:“難道你不想和他有關系嗎?
”
封林沉默了一瞬,恹恹地說:“你啊,自己的事還一團亂呢,就别替我瞎操心了。
”
“我哪裡亂了?
”洛蘭的心猛地一跳,竟然莫名地覺得心虛。
封林還沒開口,安娜走上台,提醒大家會議時間到,封林和洛蘭都立即清空所有雜思,認真聽起來。
在安娜的主持下,發言者按順序,一個個上台發言。
醫生講述了他們的臨床治療,研究員講述了他們的試驗觀察,兩方互為借鑒,提出質疑,展開激烈讨論。
最後是楚墨和封林發言。
“一直以來,基因異變被分為突發性異變和自然性異變,我們也一直把兩種異變當成兩種疾病在研究,但也許它們不是毫無關聯。
至少從理論上來說,如果我們能治愈突發性異變,自然性異變也應該能被治愈……”
“幾百年來,無數研究試驗都失敗了。
看上去,這些失敗毫無意義,令我們十分絕望,可也許它們一直在告訴我們正确的路在哪裡。
就像在遊戲裡闖迷宮,如果拿不到攻略,絕不可能知道正确的路徑,但可以通過試錯,一點點排除錯誤的路……”
楚墨和封林在發言前,應該完全不知道對方會說什麼,可是,他們的發言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不但旁聽的人十分驚喜,恨不得把他們說的每個字都記錄下來,就連他們自己都露出了意外和欣喜。
八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安娜宣布會議結束時,每個人都神情恍惚,坐着不動,似乎仍沉浸在思索中。
洛蘭隐隐地覺得,封林和楚墨似乎觸摸到了一扇門,隻是現在還找不到鑰匙在哪裡。
楚墨走過來,對封林贊許地說:“很精彩的發言!
”
封林挑了挑眉,笑着說:“你也不差!
”
楚墨伸出手:“加油!
否則,我們醫院會讓你們研究院顔面掃地,你們可是專業的研究機構。
”
醫生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封林握住楚墨的手,神采飛揚地說:“楚墨院長,你們要不再努力一點,也許病人都跑來我們研究院請求治療了,我們可不是開醫院的!
”
研究員們爆發出喝彩鼓掌聲。
一瞬間,身處其間的洛蘭竟然有點熱皿沸騰。
如果說辰砂和執政官他們在一個硝煙彌漫的戰場上為聯邦戰鬥,那麼楚墨和封林他們就在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為聯邦戰鬥,看上去沒有生命危險,可是無數次的失敗,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枯燥試驗,在絕望中尋找一點渺茫的希望,需要的勇氣和堅持一點不比那些用生命去戰鬥的軍人少。
洛蘭把手放在心髒部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
突然之間,她發現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覺中變了。
十年前,她隻是功利現實地選擇了基因研究這個職業;十年後,她喜歡上了自己的工作。
她喜歡封林,喜歡楚墨,喜歡一起努力奮鬥的同事,喜歡研究中每一次微不足道的發現。
十年前,她想成為優秀的基因修複師,因為她想有一技之長,可以更好地活下去;十年後,她更加想成為優秀的基因修複師,因為她不僅想自己更好地活下去,還想治好千旭的病,讓千旭更好地活下去。
洛蘭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裡,看着桌上的3D相框,默默沉思。
裡面是一幅三維日出照,她和千旭一起去爬阿麗卡塔最高峰依拉爾山時拍攝的。
自從她和千旭去冒險家樂園玩過後,她就一直想去真正的依拉爾山。
當她努力把體能提升到D級時,千旭答應給她一個獎勵,她提出去攀登依拉爾山脈的主峰。
這個體能去挑戰星球最高峰其實很勉強,但洛蘭太想完成這個心願了。
她的每一個心願都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攀登到阿麗卡塔最高峰的峰頂已經是最簡單的。
千旭沒有問她為什麼會有這麼不理智的決定,更沒有說什麼來日方長,建議她努力到C級體能再去攀登,他答應了。
他做了周全的準備:采購最好的裝備,培訓她野外生存自救,設計登山線路,預演各種危險……
即使做了萬全的準備,登山過程依舊很兇險。
甚至因為她的一次失誤,兩個人差點摔下萬丈懸崖。
最後總算保住性命,可是,不但丢失了大部分裝備,還偏離了預定的登山路線。
夜幕降臨,刮起了大風,下起了大雪,整個天地一團漆黑,除了雪就是冰,像是要吞噬掉一切生命的死域。
洛蘭很絕望,連她自己都想扇自己幾個耳光,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要拉着千旭來送死?
可是,千旭沒有怪她。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和煦淡定,“這才是攀緣最美妙誘人的地方,就像是人生,永遠都沒有辦法計劃,總是會有意料不到的變故。
變故不僅僅意味着困難,也意味着與衆不同的風景。
攀緣路上正因為這些變故,才讓人永遠對生命心懷敬畏,期待着下一刻。
”
“下一刻依舊是風雪呢?
”
“那就繼續等下一刻。
”
下一刻,風雪沒有停。
一個又一個下一刻,兩天後,風雪停了。
洛蘭震驚地看到――
厚厚的積雪因為風勢和地勢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狀,整個世界粉雕玉琢、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為。
其時,恰好陽光破雲而出,一道彩虹橫跨在雲端和冰雪叢中,美得不像是人間。
洛蘭激動地沖進瓊花玉樹的冰雪世界中,站在彩虹下,回首看向千旭。
千旭淡定地站在她身後,微笑地看着她。
洛蘭忽然之間兇中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不管将來發生什麼事,她都要心懷希望努力往前走,因為變故不僅僅是困難,隻要克服過去,也會是意料之外的美景。
三天後,洛蘭和千旭曆經艱辛,從另一條線路攀登到山頂。
當她看到太陽從她腳下的皚皚雪山上升起,光輝灑遍連綿起伏的雄渾山脈時,覺得所有的苦都沒有白吃。
對着千山旭日,她拍下這張照片,心裡豪情萬丈地對自己說:第一個願望實現!
洛蘭給千旭發消息:“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去珠穆朗瑪餐廳吃晚飯。
”
“發生了什麼特别的事?
”千旭立即捕捉到重點。
“一是感謝你前幾天的救命之恩,二是十年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
”
“手頭還有點工作,半個小時後才能完成。
”
“一個小時後在餐廳見?
”
“好。
”
洛蘭預訂好位置後,視訊聯系辰砂。
影像顯示辰砂正在訓練場,滿頭的汗,他身後是穿着作戰服,全身捂得嚴嚴實實的執政官。
辰砂的目光停留在洛蘭的眼鏡上:“什麼事?
”
“我晚上要和朋友出去吃飯,大概會晚一點回去。
”
“同事?
”
“不是,是千旭。
上次他救了我,我想請他吃頓飯表示一下感謝。
”
“知道了。
”辰砂幹脆利落地切斷了視訊。
洛蘭摩挲着個人終端,思索着剛才的畫面。
辰砂和執政官在對抗性訓練,似乎被虐打的是辰砂,難道執政官的體能比辰砂還好?
不過,執政官也不可能輕松,應該隻是因為看不見他的樣子,所以覺得他輕松。
果然,戴面具的家夥都最會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