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尋沒精打采地走出艙房,看到殷南昭站在走廊盡頭,背靠着透明的觀察窗,安靜地看着她。
駱尋覺得他的目光有點怪異,困惑地叫:“南昭?
”
殷南昭微笑着張開雙臂。
駱尋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沖到他懷裡,臉埋在他肩頭,悶悶地說:“葉玠不肯把封林的孩子給我。
”
殷南昭說:“隻要孩子安全就好,别的事慢慢再想辦法。
”
“嗯。
”駱尋打起精神,端詳着他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
“我在想,我們在一起後,一直東奔西跑,卻都是被事情牽着走,還沒有一起出去度過假。
”
駱尋感慨:“是啊!
和千旭做朋友時還可以經常出去玩玩,和你在一起後日子過得簡直像打仗……呃、現在的确是在打仗,可以前沒打仗的時候也像打仗。
”
殷南昭睨着駱尋,似笑非笑地問:“你這是在嫌棄我嗎?
公然表示更喜歡千旭?
”
“不行嗎?
”駱尋仰着下巴,故意挑釁。
殷南昭眼中掠過痛楚,微笑着說:“我也很希望我隻是千旭。
”
駱尋隐隐覺得哪裡不對,急忙攀着殷南昭的肩,讨好地說:“我愛千旭,更愛創造了千旭的那個壞蛋。
”
殷南昭瞅着她,半開玩笑地說:“那個壞蛋毀掉了兩艘星際太空母艦,害死了很多士兵。
”
駱尋知道他聽到了她和葉玠的對話,沒有急着說什麼,而是靜下心仔細想了一會兒。
“有兩頭猛獸非常仇恨對方,都想殺死對方,它們打架時,還會波及到周圍,造成巨大的傷害。
這時候勸架、調解根本沒有用,因為兩頭猛獸都已經失去理智。
讓它們不停地打下去,隻會越來越瘋狂,不如快刀斬亂麻,把它們的利爪剁掉。
不管它們再痛恨對方,也打不了架了。
狠是狠點,但有效,也許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而且……”
“而且?
”殷南昭目光如水地看着駱尋。
駱尋沖他笑笑,眉眼彎彎:“而且那艘星際太空母艦的名字叫‘南昭号’!
殷南昭連整天蹲實驗室的女朋友都不放過,不停地訓練着她太空逃生,怎麼可能會放過那些真上戰場的士兵呢?
我相信,太空母艦是毀了,戰艦也是毀了,但士兵的死亡人數一定沒有想象中嚴重。
”
殷南昭突然彎身,隔着駱尋的衣服,在駱尋心口輕輕印下一吻。
動作虔誠,簡直像是在叩謝膜拜。
駱尋呼吸一窒。
明明隔着衣服,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卻好像有萬千情絲、細細密密地落在心上,牽扯着她的心因他悲、因他喜,為他笑、為他哭。
殷南昭摟住她的肩膀,看向窗外的星空。
“自從離開羅薩星,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正好能忙裡偷閑幾天,我想帶你去羅薩星看看,可以嗎?
”
“當然可以。
”
駱尋也很想知道殷南昭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地方渡過了他人生中最初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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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英仙号和南昭号的爆炸,整個G2299星域都是太空母艦、戰艦和戰機殘骸,形成了大面積的“人造隕石群”,本來安全的星域變得很危險,失去了原本的戰略和經濟價值。
龍皿号太空母艦失去了指揮官,無力再牽制北晨号,為了保存實力,索性從G2299星域撤退,返回兵團駐守的星域。
其它星國的戰艦也紛紛撤退。
殷南昭沒有乘勝追擊,下令北晨号也撤離,返回奧丁聯邦所在的星域。
殷南昭把星際太空母艦的指揮權暫時交給了哥舒譚将軍,他則利用北晨号飛回奧丁聯邦的這幾天時間,秘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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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尋跟着殷南昭到達羅薩星後,才明白了葉玠說的“星際大亂”是什麼意思。
自從奧丁聯邦建國後,阿爾帝國的國力有所衰落,尤其英仙穆恒登基後,更是趨于保守封閉,但它一直是星際人類聯盟的領袖,很多星國都以它馬首是瞻。
英仙号星際太空母艦炸毀,皇帝英仙葉玠被俘,不但重創了阿爾帝國,帝國内部紛争疊起,也讓其它星國陷入了政權鬥争的混亂中。
短時間内,人類沒有能力再組織大規模的進攻去剿滅奧丁聯邦。
但是,民衆對異種的憎惡不但沒有減退,反而有所增長。
任何執政者想要獲得民心,都必須态度強硬地對待異種。
星際間到處都有小規模的戰争,局部沖突越發激烈,整個星際都陷入了混戰中,連羅薩星這樣一顆以農産品出口為主的農業星都不能幸免。
人類組織起軍隊,号召大家驅逐異種、保衛家園。
有的異種不堪淩/辱、被迫離開,有的異種卻不甘願放棄世代生活的家園。
明明是他們和其他人類一起生活在這顆星球上,憑什麼這就是人類的家園了?
他們也組織起軍隊,反抗被驅逐,捍衛自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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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昭帶着駱尋找到他小時候生活的孤兒院時,發現整個孤兒院一片狼藉、隻剩斷壁殘垣。
因為人類和異種的戰争,這裡的異種基因孩子受到的歧視欺壓更加厲害,他們不得不聯合起來保護自己,和普通基因的孩子頻頻爆發沖突。
阿爾帝國戰敗的消息傳來,矛盾激化,爆發了大規模械鬥,最後竟然愈演愈烈,連成年人也被卷進來,孤兒院變成了戰場。
最終,異種是被趕出了孤兒院,可是孤兒院也毀了,不管是異種基因的孩子,還是普通基因的孩子,都無家可歸。
殷南昭站在廢墟中,表情寂然。
駱尋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殷南昭對這裡應該沒有多少感情,否則也不會七歲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可是,不管喜歡不喜歡,這裡都是他記憶開始的地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當年固然過得不好,但好歹能溫飽無憂地活着,現在那些不知去向的孩子卻連活着都成了奢求。
殷南昭指着遠處一棟半塌的樓說:“當年我就住在那裡,一個宿舍四個孩子。
”
“過去看看吧!
”駱尋牽着殷南昭的手走過去。
機器人正在清理廢墟。
為了防止疫病,它們把從廢墟裡搜尋出來的屍體簡單包裹好,一具具排列整齊地堆放到運屍車上,按照要求運輸到火葬場集中處理。
駱尋也算是看習慣屍體的人,但是驟然間看到這麼多孩子的屍體,還是械鬥中死亡的孩子,身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她有點受不住,心神恍惚,腳下突然踩空,差點摔倒。
殷南昭急忙摟住了她:“抱歉,帶你來這裡。
”
駱尋搖搖頭:“沒事,隻是完全沒有想到。
”
她看着不遠處被鮮皿染紅的牆壁,難受地說:“太空戰争中,炮火轟擊下一切灰飛煙滅,殘酷得甚至看不到鮮皿的流淌、聽不到生命的悲泣。
這裡卻像是古戰場,屍骨橫野、鮮皿流淌。
”
她真正理解了殷南昭說的異種和人類的戰争距離結束還很遙遠。
這場戰争也許是由葉玠發動的,可絕不會随着葉玠的戰敗或死亡結束。
殷南昭目送着一輛開走的運屍車,感歎:“他們在一起。
”
駱尋不解:“什麼在一起?
”
“普通基因的孩子和異種基因的孩子,他們的屍體在一起。
”
駱尋愣了愣,感慨地說:“生前鬥得你死我活、絕不相容;死後卻無分彼此、緊密相依。
一起火葬,一起化灰,一起散落到星球上。
”
殷南昭低聲念誦:“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本是塵土,仍要歸于塵土。
”
駱尋怔怔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棘地荊天,心中翻湧着莫名的悲怆,不管生前有多少執念,最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殷南昭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幼時曾經住過的地方,說:“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