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免教生死作相思(九)
第200章免教生死作相思(九)
夕顔帶了銀針,複又沿路返回,經過花園,走過抄手遊廊,穿過壁堂,回往所住的園子。
夕顔隻是一路走得飛快,銀針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跟不上,又察覺到夕顔的不對勁,禁不住喚了一聲:“側王妃!”
夕顔仿若沒有聽到,腳下的步履依然。
銀針也顧不得主仆之分,忙的快走兩步上前,拖住了夕顔的袖口:“側王妃,您走慢一點。”
渴夕顔這時方才頓住腳,有些恍惚的轉過頭看她:“什麼?”
銀針喘了口氣,道:“側王妃,剛坐完月子,您身子弱,走慢一點。”
“哦。”夕顔低低應了一聲,又擡頭看了看天色,但見天空陰陰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樣,便道,“回去吧,不離也是時候喂乳了,你先去提醒乳娘一聲。”
接銀針隻覺得奇怪,那乳娘年紀雖輕,但也極有分寸,到了時辰自然會給小郡主喂乳,又哪裡需要自己巴巴的去提醒?然而聽夕顔這樣說了,卻也不得不從,行了個禮,當先往園中跑去。
夕顔卻就此在原地站住,全身力氣盡失,仿佛再也邁不動腳。
“七嫂?”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蓦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夕顔回過神來,轉身,不由的笑了起來:“可真是神了,我就有預感今兒會見到你呢。”
十一見她雖在笑,然而臉色卻十分難看,不由的微微擰了眉:“七嫂身子不舒服?”
“沒有。”夕顔搖了搖頭,道,“你們最近很忙麼?”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嗯。”
夕顔又笑了起來:“難怪。”
“七嫂。”十一忽然又喚她。
夕顔精神仍舊有些恍惚,擡頭去看他,便隻見得這個溫潤少年滿眼傷痛的模樣,錯愕片刻之後笑了起來:“怎麼了你?”
十一突然将袍子下擺一撩,雙膝一曲,就那樣跪在了夕顔面前:“清容多謝七嫂,也對不住七嫂。”語罷,忽然朝着夕顔重重磕下一個響頭。
“十一!”夕顔忙的上前攙他,“你這是做什麼,若是被旁人看了去,豈不是又添一樁是非?”
十一滿目悲涼,道:“一直未能見到七嫂,到今日才能對七嫂說,清容與七哥說了一些話,蔑了七嫂的清白,蔑了七嫂對七哥的深情厚意,故此,向七嫂請罪。”
夕顔眸中似有熱淚,嘴角仍舊是上揚的:“我也猜到你與他說了什麼。他先前便對我起了疑心,必定是會去找你的。你又何需向我請罪,是你幫了我。”
十一終于站起身來,夕顔看着他,便仿若看到了皇甫清宇,不由的落下淚來:“算一算,這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十一,你七哥,我就交給你了。”
“你已經定下了?”十一聲音很低,有千種百種情緒蘊含其間,糅雜在一起,卻隻是不明朗。
夕顔點了點頭,又道:“還有不離,你既是做叔叔的,也記得要幫我照顧好她。”
“七嫂……”十一喉頭一啞,竟應不出來。
夕顔嘴角仍舊噙着笑意,想了想又道:“以後有哪家的好姑娘,溫柔娴淑的,嬌俏可人的,你也不要隻顧着自己,多為你七哥打算打算。林家那位小姐我看他是不會中意了,若你能幫他找到一個人讨他歡心的,便盡量着去找。”
頓了頓,夕顔嘴角的笑意卻又放大了:“當然,他以後的那些妻妾會有孩子,那些孩子也會很優秀,可是你定要幫我提醒着他,萬萬不要忘了不離,不要讓不離受委屈。你知道,沒有娘親在身邊的孩子,總是受旁人欺侮的。我也不求不離大富大貴,能平平淡淡,一生平安,我也就知足了。”
十一霎時間紅了眼眶,堂堂七尺男兒,隻差落下淚來。哽咽了許久,方才道:“七嫂的話,清容都記下了。”
夕顔點了點頭,末了又道:“有你這樣的兄弟,是他的福氣。十一,你們,一定要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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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的時候,果真便下起雨來,并隐隐伴着雷聲。
小不離原本剛剛被喂了乳,睡着了,突然之間卻被一個響雷驚醒,霎時間哇哇大哭起來。
乳娘忙不疊的又是抱又是哄,卻全不起作用。
夕顔推開門走進來,從乳娘懷中接過孩子,卻還是不起作用。不離向來很乖,可是今夜一個響雷,卻仿佛盡數激發了她的不乖,在夕顔懷中隻是不停的哭。
夕顔心疼得不行,忽然想起自己上次看了一本為嬰孩定驚的書,隻翻了一半,現在還放在書房,便将孩子遞給了乳娘,自己往書房走去。
在書架上找了半晌,卻都沒有找到那本書。她分明記得自己上次看了,就放在靠窗的那一架上,如今卻遍尋不見。
突然之間,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夕顔轉頭看去,霎時間僵住了身子。
皇甫清宇全身被雨水淋得濕透,頭上還有水滴不停的往下落。他就站在那裡,卻依舊顯得那樣從容,竟沒有絲毫的狼狽,隻是臉色青灰的看着她。
夕顔隻覺得自己全身開始無力起來,手不自覺抓緊了旁邊的架子,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
皇甫清宇終于走進門來,卻徑直來到書桌後,打開右手邊的抽屜,取出一本書來,再走到她面前,沉聲道:“是不是找這個?”
夕顔艱難的擡眸去看,眼前卻隻是一片模糊,怎麼也看不清他手中拿的是什麼,隻能胡亂的應了一聲,伸手便去接。
皇甫清宇卻蓦地将手一揚,扔開了那本書,淡淡道:“不用了,我過來的時候,不離已經又睡着了。”
“哦。”夕顔低低應了一聲。
他卻緩緩湊了過來,逼近她,再逼近她,直至夕顔不得不貼在了書架之上,他才停住,用雙手撐着書架,将她困在中央,慢慢的将唇湊到了她耳邊,仍舊是那樣低沉的聲音,直欲讓人迷醉
“顔顔,你可曾想我了沒有?”
直至此時,夕顔那不知為何一片朦胧的雙目才又恢複了正常,可以看清面前的他衣衫上那十分隐蔽的四合如意雲紋,小小的,一朵,兩朵,三朵……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數那些暗紋,隻知道自己腦海中反反複複就隻有一個聲音
你可曾,想我了沒有。
他似乎總是執着于這個問題,他總是喜歡問她,你想我沒有。
想,很想。每一次她都在心底最深處回答。
想到頭痛,想到心痛,想到連呼吸都痛。
我想你。
他冰冷的唇緩緩貼上了她的耳垂,逐漸下移,遊移至下颚處,再緩緩松開,與她相視着,循循善誘的眼神與語氣:“說,想。”
“想。”夕顔竟果真說了出來,眸中似是清明,又似迷茫。
“有多想,嗯?”他緩緩撫上她的臉,指腹在她臉上來回遊走,“想我多一些,還是想他多一些?”
霎時間,夕顔腦中一片清明!
原來如此!原來,他這一個多月不曾出現,就是為了達到這樣的效果南宮禦多久不曾出現,他便多久不出現,直至今日,她見了南宮禦,他也終于來見她!
夕顔看着他,腦中的清明卻隻是化作眼中的迷茫,喃喃的重複他的問題:“想你多一些,還是想他多一些……”
“對。”他保持了極好的耐性,低聲道,“告訴我,想誰多一些?”
“不,不知……”夕顔垂下了眼眸,再不看他,隻是搖頭。
“你要知道!”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擡起頭來,迎上自己的視線,方才又微笑起來,“顔顔,還記得不離出世前,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南宮禦,和我,隻能有一個,你選誰?現在告訴我,究竟,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