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整件事下來,原委并不複雜。”雲淮道:“徐世子是被無辜牽連進去的。”
徐嘉聽着,臉色便有些不好,她就說,自家兄長雖然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當街輕薄良家婦女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鎮西侯還在北疆打仗呢,一旦勝了,便是此戰的大功臣,到時候不知多得陛下的信重,沁水大長公主竟然敢在這種時候得罪鎮西侯府,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見徐嘉面色黑沉下來,雲淮收回視線,“我先前與她談了一筆生意,期間提到‘國策’二字,見她面色有異,便套了幾句,已經大緻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國策?”徐嘉腦子裡飛快閃過什麼,她沒抓住,但心裡隐隐有了某個猜想。
“前些日子,朝廷剛推行的國策。”雲淮颔首,“不知你聽說過沒,通婚這個政策推行的第一年,但凡娶了九黎族女子的商賈,就能申報終身減免七成稅。”
聞言,徐嘉深深吸了口氣。
士農工商,商人最會牟利,因此他們的稅最重,地位也最低,減免七成稅,對于一個小商販而言可能看不出什麼來,可若是對于大商賈來說,那七成可能就是一筆巨額财富,終身減免七成稅,這可是天大的誘惑啊!
别說商賈們了,徐嘉自己聽着都覺得心動。
“可是,這跟沁水大長公主府有什麼關系呢?”徐嘉回過神,望向雲淮。
“關系很大。”雲淮莞爾,“之前來的情報上就說了,自從新帝登基,宮裡給大長公主的那筆錢就開始中斷,新帝甚至還下令拆了大長公主府逾制的部分建築,不僅打了大長公主的臉,還斷了他們全家的生路,馮氏父子是生意人,這種時候靠不上大長公主,隻能另謀出路,而這條路,就是九黎族。”
徐嘉好似明白了什麼,“我先前在柴房問我哥,他說看到馮夫人被人欺辱,該不會,那些人是大長公主安排的吧?”
“唯有這樣才說得通。”雲淮颔首,“馮夫人出身不俗,鬧出绯聞後婆家的第一反應不是壓制流言,而是扣押徐世子,這麼一來,反而将事情鬧大,馮夫人不管被誰玷污,名聲都将再難洗清,我猜,他們是想借機休了馮夫人。”
“然後娶一個九黎族女子過門,再申報減免七成稅?”
據徐嘉所知,馮驸馬手上的生意每年還是有不少利潤的,若非馮川成天賭博敗家,父子倆也不至于窮困潦倒到一沒錢就伸手問沁水大長公主要的地步。
以他們家目前的狀況來看,若是能減免七成稅,就等同于每年能進項一大筆銀子,算是補了宮裡那筆錢的一個缺口。
“為了七成稅,安排人玷污正妻壞她名節,馮川和他的這位繼母,心可真毒啊!馮夫人一個弱女子,在這種情況下被休,娘家是回不去的,後半生隻怕難熬了。”徐嘉有些咬牙切齒。
她是過來人,最見不得這種渣出新高度的男人,每每提到都覺得惡心。
雲淮察覺到徐嘉在提及馮川時情緒過分激動,他道:“國策剛推行,難免有疏漏之處,這一條又是元寶提出來的,可能當時沒人能想到會有人為了七成稅不惜想法子休棄糟糠之妻而另娶九黎女子。”
“這應該隻是其中一例。”徐嘉一想到全天下的商賈為了那七成稅,趕在年底之前把糟糠之妻休了去娶九黎族女子,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雲家主在兵部挂了職,這件事,應該能往上反應一下的吧?”徐嘉是真不願意看到那麼多無辜婦人被休棄。
雖然自己跟唐遠是和離,名聲比“被休”要好聽得多,可名節這種東西,她太能感同身受了,若不是自己名節有損,為何母親和嫂嫂訪了那麼久都沒能為她尋到個中意的夫婿?
還不是條件太差的鎮西侯府瞧不上,條件勉強可以的,人家瞧不上她嫁過人。
想到此,徐嘉不禁為自己的遭遇歎口氣。
雲十三突然問:“徐世子那邊,徐姑娘打算怎麼辦?”
“事情已經傳出去了。”徐嘉無奈道:“就算現在把我哥救出來,他輕薄了馮夫人的名聲也洗不幹淨,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徹底撇幹淨,就得讓馮夫人出面。”
“這個,恐怕有些難度。”雲十三憂心道:“畢竟當時是馮夫人親口承認的,若是要她出面澄清,她豈不是要自打嘴巴?”
“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得讓她出面。”徐嘉目光堅定。
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繼母夥同繼子坑害兒媳,兒媳被人救了還不懂感恩,回頭就反咬人一口。
想到兄長被關押在長公主府,徐嘉的心情說不出的糟。
……
在牌坊處分道揚镳,雲淮師徒二人回了宅子,徐嘉回鎮西侯府。
一進屋,徐嘉就趕緊到屏風後換衣裳,裹了那麼久,難受得她幾乎快透不過氣。
墨香進來問:“姑娘,怎麼樣了,見着世子爺沒?”
“見着了。”徐嘉一面回答,一面整理着裙衫從屏風後出來。
“他人怎麼樣了?”墨香神情焦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徐嘉一時半會兒跟她解釋不清楚,隻問:“我嫂嫂回來沒?”
“世子夫人已經回來了,先前來了一趟,說想見姑娘,我跟她說了姑娘還沒回來。”
“去把嫂嫂請來。”徐嘉在圈椅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墨香轉頭出去,不多會兒就把宋芳帶了進來。
徐嘉順手,也給她倒了一杯,嘴裡問:“嫂嫂,怎麼樣了?”
宋芳白着臉,“我去的不是時候,三哥不在,護國大長公主也不在,宋府隻我三嫂和我娘兩個,我本來不想說的,奈何流言傳得太快,一會兒的工夫三嫂就知道了,她讓我去找馮夫人。對了嘉嘉,你這邊如何?”
徐嘉抿了口茶,“倒是有些進展,不過我的下一步計劃跟嫂嫂一樣,也是去找馮夫人。”
宋芳愁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都不知道,我貿然去找馮夫人,又能做什麼呢?”
“我哥跟這件事無關。”徐嘉言簡意赅道:“他隻是帶着人去巡邏,剛好撞見有人淩辱馮夫人,便出手救了她。”
“什麼!”宋芳臉色鐵青,“救了她她還反咬一口?”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徐嘉已經冷靜下來,“馮夫人名節被毀,如今躲在家裡不肯出來,咱們就算想找,有沁水大長公主和馮大爺攔着,隻怕也不容易。”
宋芳肺都快氣炸了,她嫁人的這些年,脾氣收斂了不少,自認為平日裡與人為善,也常常勸着徐恕少在外面招惹是非,就當是為兩個孩子積福,不想,他們夫妻不招惹旁人,旁人倒是上趕着來招惹了,哪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被人救了不知感恩,直接一口反咬過來?!
見宋芳怒得不輕,徐嘉隻好把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她思前想後,隔天又去後街上找雲淮,請他幫忙。
這次仍舊是去沁水大長公主府,卻不是光明正大去,而是打算偷偷潛進去,她要去見馮夫人李氏!
雲淮武功高,有他在,能給她把風,讓事情辦得順利些。
聽到徐姑娘要把自家師父當下人使喚,雲十三嘴角微微抽了抽,“要不,我陪姑娘去吧?我輕功不錯,武功也還行,對付大長公主府那幾個蝦兵蟹将綽綽有餘。”
徐嘉忽然有些窘迫,是了,雲十三就是個高手,自己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他而直接邀請雲淮?
意識到先前犯了蠢,徐嘉急忙改口,“想來雲家主不得空,那我能借你的小徒兒用一個晚上嗎?”
雲十三一口冷茶噴出來。
為什麼總覺得這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雲淮坐在窗邊的藤椅上,聞言淡淡開口,“說清楚,你到底是借他還是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