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齊皇後擡手道:“既如此,那你起來吧。”
谷雨暗暗松口氣,朝驚蟄投去感激的眼神。
齊萱入宮來給皇後拜年隻是幌子,她是想借機見見未來的夫君,太子趙熙,想着他今兒應該要來坤甯宮的,哪曾想她一直坐到下晌都沒人出現。
齊萱不好再待下去,隻得起身告辭,齊皇後吩咐了人送她。
齊萱一走,谷雨也提出告辭。
齊皇後道:“那碗湯到底怎麼回事,本宮暫且不與你計較,可你既然是主動請纓去的東宮,怎麼着也得先把太子的喜好給打聽清楚了,像弄錯湯品這樣的事,本宮不希望再聽到看到。”
說到最後,齊皇後眼底閃現厲色。
為人處世她不如蘇皇後圓滑,宮鬥算計她不如其他妃嫔有頭腦,論争寵,她也争不過端嫔,可對趙熙這個兒子,齊皇後是實打實的心疼愛護。
大到他每天的行程安排,小到他的口味,喜歡吃什麼菜,喜歡喝什麼湯,她全都知道。
谷雨身子一顫,忙保證說往後絕對不會再出差錯。
谷雨走後,驚蟄把茶幾上的杯盞收拾了。
齊皇後揉着額角,“若非熙兒一直不肯碰那幾個丫頭,本宮又何至于送這麼個不知體統規矩的過去?”
驚蟄道:“谷雨姐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娘娘别太擔心了。”
齊皇後輕輕哼了一聲。
當時同意谷雨過去,看中的就是她的機靈,想着熙兒的日子過得太單調乏味,有這麼個人在身邊,興許能讓他生出興趣來。
不曾想第一天就出了這麼大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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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從坤甯宮回來,第一時間去找沐公公,請他幫忙把殿下的喜好列個清單出來。
這樣的要求,沐公公不敢不從,研墨之後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堆。
谷雨拿過來一看,其中三條分别是:口味清淡,不喜膻味過重的吃食、不喜熏香,不喜房内玉器擺件過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剛來東宮第一天,竟然就觸了殿下這麼多的忌諱。
谷雨急得冷汗直冒,瞪向沐公公,“早上煲湯的時候,你怎麼不提醒我?”
沐公公隻得推說,“奴才還以為姑姑是炖湯給自己喝的。”
畢竟東宮上下每個人都把殿下的喜好當成保命符一樣的記在心裡,誰知道谷雨這樣待在皇後身邊十數年的人竟然會一無所知?
娘娘會讓這樣的人來給殿下性啟蒙,沐公公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從沐公公那得了保命符之後,谷雨回自己房裡背了幾遍,估摸着都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承明殿,卻被告知殿下不在。
“殿下去哪了?”谷雨緊張地看着回話的小太監。
因着自己在坤甯宮挨了訓斥,這會兒完全收斂了昨天剛來時的嚣張氣焰,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那小太監怔愣了一下,搖頭,“奴才不知。”
他隻是個低等太監,平素能遠遠見上殿下一面就很了不得了,哪能知道殿下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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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會散去後,百官各自回了家,趙熙午膳後閑暇下來。
各部衙門要到年初六才開印,他本打算去找光熹帝下棋,便接到了宋府的帖子,是宋元寶親自寫的,說邀請趙熙去外面莊子上玩。
趙熙當時沒怎麼想,換上便服,帶着三寶公公和十餘個暗衛就出了東宮。
宋元寶有了約,跟宋巍說明情況,不去陸家拜年,在家等着趙熙。
趙熙今日着一襲雨過天青色錦袍,端坐在毛色光亮的烏骓馬背上,雖是沒下雪,周遭卻有種霧蒙蒙的感覺,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目,馬蹄聲漸近,宋元寶站在大門外遠遠瞧着,啧啧兩聲,“雨過天青雲開處,這般顔色做将來。坊間傳言果然沒錯,殿下這等人間絕色,不适合沾染俗塵。”
說話間,趙熙已經打馬走近,聲音好似染了晨露般清潤,“胡說八道什麼?”
“沒什麼。”宋元寶笑笑,讓小厮把自己的馬兒牽來,翻身騎了上去,“今兒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頓了頓,小聲問道:“你帶了暗衛的吧?若是沒帶,我這就進去讓我爹安排。”
“帶了。”趙熙語氣淡淡。
“那就好,咱們走!”
宋元寶調轉馬頭,二人并駕走在前頭,同樣一身便服的三寶公公打馬跟在後頭。
那十多個皇家隐衛暗中跟着。
一行人朝着城郊走。
途中,宋元寶跟趙熙解釋了今日是葉嵘做東,請他們去他大哥的莊園上玩。
趙熙聽說過,葉嵘的大堂哥葉峥是個喜好侍弄花草之人,為此還專門弄了個莊園,不知從哪請教來的法子,莊園裡能種出反季節的花,一年四季如春。
二人到的時候,果然老遠就聞到園子裡傳來清幽的花香味。
宋元寶下了馬,回頭沖趙熙挑眉道:“裡面有很多花,你要是不喜歡那味道,咱們就趁現在挪個地方。”
趙熙淡淡道:“時辰不早,若是再挪地方,隻怕天就要黑了。”
那就是能将就的意思了。
宋元寶點點頭,将馬兒交給守園子的小厮,又讓門房進去通報。
不多時,葉嵘便帶着幾個世家子弟走了出來。
見到趙熙,一個個收去多餘的情緒,要給太子下跪行禮。
趙熙道:“既是出來玩樂,便無須多禮。”
話雖這麼說,人家到底是太子,那氣場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先前還嘻嘻哈哈的一群公子哥兒,這會兒安靜得大氣不敢喘。
葉嵘向來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見衆人都不吱聲兒,他酸溜溜道:“年前我往東宮遞了幾次帖子,殿下可一次都不曾應過我,宋元寶一遞,你二話不說就來了,雖說他是你伴讀,可這區别對待也太明顯了吧?”
宋元寶聞言,沒說話,隻揚眉看向趙熙。
趙熙神色毫無波動,“年底政務繁忙,抽不開身。”
葉嵘隻得歎口氣,“行吧,不管誰請的,來了就好,咱們進去吧,裡頭已經在備席面了。”
說完,葉嵘打頭,帶着幾人往裡走。
宋元寶也覺得今天的趙熙格外好請,不過大年初一本來就是走親訪友的日子,想來是這個人在宮裡悶了太久,想出來走動走動。
見宋元寶一直盯着自己,趙熙側頭看他,“做什麼?”
“沒什麼。”宋元寶搖搖頭,過了會兒又道:“出了年,我爹娘就要請人看日子了。”
“什麼日子?”趙熙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能什麼日子,自然是上門提親的日子。”宋元寶說:“今年開恩科,如果我發揮好的話,過不了多久就能把媳婦兒娶進門了。”
說着,他看了趙熙一眼,“殿下,你再給我補補課呗,突然想到中狀元跟娶親連在一塊,有些緊張了。”
趙熙收回視線:“沒空。”
宋元寶說:“那可是我的終身大事,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就等你死了再說。”
這話怎麼聽着尖酸刻薄的?
宋元寶央求道:“别那麼小氣嘛,有什麼條件,你盡管提,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就是了。”
“說了沒空。”趙熙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那這麼着,我去東宮找你,每天頂多耽擱你半個時辰,好不好?”
趙熙沒再搭理他,擡步跨進園子。
宋元寶忙跟上去,“就這麼定了啊,明兒我就來,省得過了初六國子監開學,我上午上課,下午要去神兵司,都沒空做别的事。”
說着說着,宋元寶想到了什麼,“對了殿下,我離開玉堂宮時埋在丹桂樹下的那幾壇酒還在不在?”
“在。”
“太好了,明天去挖出來,好好喝上幾杯,埋了那麼久,味道一定很醇正。”
趙熙轉眸看他,“酒量上來了?”
被這麼盯着,宋元寶頓時覺得心虛。
輕咳兩聲,他打着哈哈道:“這不是家中宴會多嗎?我爹我爺爺都喝酒,閑來沒事兒我就……”
趙熙冷道:“跟你說過的話,你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