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二房安排的院子跟溫婉他們的青藤居差不多大,都有正屋和東西廂房。
宋二郎夫妻住正屋,二丫住廂房。
這是溫婉最開初的安排。
得知宋姣有自己單獨的院子,并且還有丫鬟伺候嬷嬷教養,二丫不樂意住廂房,說話陰陽怪氣,明顯不滿意溫婉這麼安排。
宋姣出面道:“要不這樣好了,二丫搬去聽松閣跟我住,爹娘就住在這院兒,你要想他們了,再過來看看,也一樣的。”
“誰說一樣了?”二丫闆着臉,“我過去跟你住,你是那院子的主人,那我不得成天看你臉色?”
宋姣:“咱們是親姐妹,你怎麼會那樣想我?”
當着溫婉的面,二丫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瞪了宋姣一眼,“當年你離家的時候,可沒把我當成親姐妹。”
宋姣無話可說,微微抿着唇。
這對小姐妹倆之間有什麼隔閡矛盾,溫婉不清楚,但她聽明白了,二丫想要個單獨的院子。
唇瓣輕勾,溫婉說:“院子的分配,是你奶奶一手安排的,目前的話,所有院裡都已經住了人,并沒有空院,二丫如果想要個清靜的地方,一會兒到了榮安堂,隻管跟你奶奶開口,她會給你想辦法。”
二郎媳婦沐浴完,換上溫婉讓人送來的衣裳,剛出屋就聽到這一句,想到婆婆繃着臉教訓人時的樣子,她蹙蹙眉,忙大步上前來問咋回事兒。
溫婉沒說話,宋姣也沒吭聲。
二丫别扭片刻,主動交代,說自己想要個單獨的院子,沒别的要求,跟姐姐的一樣就成。
這話聽得二郎媳婦火大,“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
二丫擡了擡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姐姐都能有,我為什麼不能有?”
二郎媳婦太陽穴突突跳,剛想捏拳頭揍人,就被溫婉攔住,她面上看不出生氣的痕迹,一派從容坦然,“不就是一間院子,我剛剛已經說了,等到榮安堂,跟老太太知會一聲就是,多大點事兒,不值得傷了和氣。”
目光一轉,看向二郎媳婦,見她頭發都還是濕的,馬上讓雲彩進去幫忙。
溫婉的話,讓二郎媳婦噎了噎,随後跟着雲彩進屋。
知道二丫不待見自己,溫婉并沒有往前湊,倒是跟一旁的宋姣說起話來,問的是昨天的字帖練得如何。
她語調溫緩,不疾不徐,聲音自帶一股親和力。
宋姣乖巧地一一答了。
完全被忽視被冷落的二丫兇腔内憋了一股無名火。
一刻鐘以後,二郎媳婦收拾好頭發,去裡間把醒着的宋多寶抱出來。
這孩子從生下來到現在,都沒在爺奶跟前露過臉,這會兒說什麼都得把人抱去公婆跟前走走過場才行。
等宋二郎沐浴更衣完,溫婉打頭,帶着幾人去往榮安堂。
知道今兒二兒子一家要來,宋老爹特地推掉了隔壁那戶人家老太爺的釣魚邀請,早就在榮安堂喝茶等着了。
宋婆子等半天沒見着人,有些瞌睡。
正想眯會兒,外面就傳來了說話聲,緊跟着,房門簾子被打開,一行人前前後後地湧進來。
宋婆子撐開眼皮一瞧,溫婉、宋二郎夫妻、宋多寶、宋姣、二丫。
之後再進來的,是下人。
“三丫呢?”
宋二郎沒想到他老娘眼力勁兒這麼好,一眼就察覺到不對,他低下頭,聲音毫無氣勢,“那天晚上地動的時候,三丫跟我們走散了。”
“啥?三丫丢了?”
宋二郎的話,讓宋婆子醒了瞌睡,這會兒不僅不困,還想罵人。
“咋回事兒,你們兩口子過來坐下給我交代清楚。”
宋婆子一邊說,一邊往嘴裡灌茶,似乎隻有這麼做才能讓她兇腔裡的怒氣消散下去一部分。
宋二郎夫婦對視一眼,上前來,在圈椅上坐了。
之後,宋二郎看了眼婆娘。
二郎媳婦回瞪着他:你娘讓你交代,你看我幹啥?
宋二郎怕宋婆子,想着他婆娘膽兒大,在老家那會兒,成天跟婆婆唱反調,準不會怕這樣的場合。
他沒想到田氏會把鍋甩到自己身上。
沒敢正眼看親娘,宋二郎仍舊微微垂着眼,磕巴着把那天晚上的詳情說了出來。
宋老爹問:“上河村隔着縣城那麼遠的路,你們到縣城才發現閨女沒了?”
宋二郎說逃跑途中場面實在太混亂了,真沒注意。
宋婆子坐直身子,臉上看不出喜怒來,跟宋老爹道:“生死關頭,人人隻想着自保,哪還顧得上那麼多,二郎兩口子怕是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把閨女帶出去,隻是二丫運氣好,跟上了而已,至于三丫,就算發現她丢了,你們也沒回過頭去找。”
話完,擡眼看向那對夫妻,“是這麼回事兒吧?”
親娘一句話就戳中要害,宋二郎擡頭看她,嘴裡做着最後的辯解,“娘,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和田氏沒想過要丢了閨女保兒子。”
“行了你閉嘴吧!”
這時,二郎媳婦突然開口,“是,我承認,當時在路途中就發現三丫跟我們走散了,可在那種情況下,我們不能停,隻能繼續往前逃,否則一旦停下來去找,全家人都有可能為此而丢命,多寶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能為了三丫而把半歲的兒子推上死路。”
話到最後,二郎媳婦哽咽了一下,“是我對不住三丫。”
可她當時隻能選擇對不住。
甯州不是頭一回地動,宋婆子聽她奶奶說過他們那一輩有碰到,當時多少人為了保命,全然不顧妻兒死活自己逃出去。
從某種角度來講,旁人無從指摘二郎夫妻的做法。
事情已成定局,宋婆子再說什麼都沒用,“既然來都來了,就先好好住着,有什麼事,等你們适應了又再說,這會兒我不想跟你們談三丫的事。”
二郎媳婦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罵得狗皿淋頭的準備,誰料婆婆竟然一反常态,不僅不罵,還連句重話都沒說,她摸不準婆婆的脾性,心中有些複雜。
“那是多寶吧?快抱過來我瞅瞅。”宋婆子的目光落在二郎媳婦懷中。
剛到新環境的小家夥咿咿呀呀,好奇地打量四周的人,被送到奶奶懷裡,見不是熟悉面孔,小嘴一癟,直接哭出聲。
宋婆子拍他屁股兩下,嗔道:“就你稀罕,抱一下都不行。”
一面說,一面把人遞還給二郎媳婦。
宋多寶重新回到親娘懷裡,緩了好一會兒哭聲才停下來。
溫婉等他們都不說話了,自己才開口,視線轉向二丫,“來前還說有話要跟奶奶講,這下見着人,怎麼反倒不吭聲了?”
宋婆子這才将注意力挪到二丫身上,問她,“你要說啥?”
二丫上前來,直直對上宋婆子的眼睛,“奶奶,我想要個院子,跟姐姐一樣的。”
宋婆子聽言,大概明白了溫婉的用意,想來是三郎媳婦不好出面,請自己這個當婆婆的好好教訓教訓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眯了眯眼,宋婆子問二丫,“不喜歡住廂房?”
二丫搖頭,說不喜歡,姐姐都有獨立的院子,她也要。
宋婆子又問:“上京之前,是不是也覺得四面透風的棚子不好住?”
二丫腦袋點得更厲害了,順便埋怨幾句甯州天氣的惡劣。
宋婆子點點頭,說好辦,“跟你爹娘商量商量,讓他們搬出去把院子讓給你不就得了?”
二丫愣了下,喃喃地問:“這麼做,成嗎?”
“怎麼不成?”宋婆子道:“你是閨女,是小輩,長輩都該疼着你寵着你,為了能讓你心裡舒坦,你爹娘去外頭睡大街,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奶奶……”二丫咬着唇,“府上分明有那麼多院子那麼多房間,為什麼非得把我爹娘趕出去?”
聞言,宋婆子笑起來,“院子隻剩那麼一處,要麼,你爹娘帶着你住,要麼,你把你爹娘趕出去自個兒住,有啥問題?”
“我……”
“沒問題就給我麻溜的滾蛋!”
宋婆子突如其來的怒喝聲,讓二丫徹底僵住。
她再擡頭,先前還笑眯眯好說話的奶奶哪還有半分慈和的樣子,此時此刻臉上籠着一層黑,那雙眼睛像是要将她身上的肉給一刀一刀活剮下來。
緊跟着,響起鋪天蓋地的罵聲。
“狗掀門簾子,光憑你一張嘴,你說怎麼着就怎麼着啊?你爹那千頃地就一根獨苗,有空院子,我憑啥不給孫子要給你?你幾斤幾兩,自個兒沒過秤稱過?嘴筒子都搭到别人家鍋邊上了你還想癞蛤蟆插毛愣充鳥給誰看?”
宋婆子上京的時候,二丫還小,沒怎麼接觸她,今日算是頭一回正式領教奶奶罵人的功力,小姑娘被吓到,哭出聲來。
宋婆子是軟硬不吃隻吃理的人,一瞅這陣勢,愈發火大,“打今兒起,你要麼跟你爹娘住一個院睡廂房,要麼搬去聽松閣跟你大姐住正屋,再敢要這要那,哪好滾你滾哪去,少在我跟前礙眼!”
話完,又瞪向宋二郎夫妻,“你們倆教出來的好閨女!”
宋二郎心中犯慫,無話可說。
二郎媳婦深吸口氣,“往後媳婦會好好調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