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妖族來客(二)
鮮皿一滴滴地落了下來,彙聚成了一小灘皿漬。
鳳妄言五根手指緊緊地摳着磚縫,鳳眸圓睜,額角青筋暴起,想要說話,但鮮皿不斷從唇角嗆出。
他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他出生丹穴山凰族,丹穴山凰族是上古妖族,他從出生起就是金丹,更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鳳凰……
面前這隻妖,憑什麼,憑什麼……
“我出生丹穴山……”鳳妄言霍然擡頭,目光死死地盯着伽嬰,終于擠出了幾個字:“是上古妖族……你……你怎麼敢?”
隻不過沒說一句,就有鮮皿咕噜噜地流出來。
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男人這個時候有多狼狽。
趴在地上,猶如一條毫無風度可言的死狗。
他什麼時候把别人放在眼裡過。
鳳妄言低着頭,雙目赤紅,撐着手想爬起來。
他從出生就是獨一無二……
但就在剛剛,有人用實力告訴了他,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謂的自尊和驕傲,一瞬間被人狠狠地踩碎在了地上。
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強者為尊,修行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這從出生開始就是金丹,一路順風順水,高高在上的鳳凰,第一次接受到了來自社會的毒打。
穆笑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伽嬰看了半天,猛然回過神。一瞥眼,才看見了趴在地上的鳳妄言。
平日裡豔麗俊美的鳳凰,吃力地趴在地上,喉嚨裡“嗬”“嗬”地響。
穆笑笑伸手摸了把鳳妄言的臉,露出了點兒怯意:“小……小鳳凰……”
男人烏發從肩頭滑落了下來,沾了不少皿,完全沒了之前矜傲的模樣。
擡眼看見了少女擔憂、怯弱的目光,鳳妄言用力地抿緊了唇。
這一幕落在衆人眼底,四周又微妙地安靜了下來,瞥了眼面無表情的男人,心裡都忍不住有點兒發顫。
這得是多麼恐怖的修為,才能把一個元嬰期的修士給打成了這樣,這簡直就是虐狗。
這個時候,也沒人将目光放在了鳳妄言身上,一個個都忍不住往伽嬰身上瞟,想要多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的妖皇的風采。
但男人就像毫無所覺,淡淡地收回了視線,看也沒看地上的鳳妄言,和跪坐在地上小聲嗚咽的穆笑笑一眼,五條龍影一卷,抄着喬晚轉身就走。
所謂羞辱,根本不是一臉酷炫狂霸拽地放狠話。
而是虐完人之後,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
無形羞辱,最為緻命。
從始至終,伽嬰就沒把鳳妄言放在眼裡。
男人轉身就走,在場衆人看了眼被龍影抄着的喬晚,無一人敢言。
不是他們不夠意思,也不夠兄弟。
而是剛剛伽嬰展現出來的那威力太過恐怖。
反正,這尊大神也沒有大開殺戒的意思。
那……
衆人咳嗽了一聲,心虛地想:這位陸道友,你就放心地去吧。
但就在這個時候,跪坐在男人身邊兒的少女,突然拎着裙角,鼓起勇氣沖上前,一張雙臂,擋在了伽嬰面前。
嗓音清脆铿锵:“道友留步!”
一見這一幕。
在場所有人心裡悚然一驚。
少女看了眼男人,像是畏懼于男人身上的威壓,小鳥兒一般輕輕地哆嗦了起來,柔弱堪憐,但就算這樣,穆笑笑還是咬着唇,顫巍巍地擡起了眼。
“這樣算什麼?”
“小鳳凰并未得罪道友,道友剛剛這舉動,是不是……是不是太過了?”
聽清穆笑笑說的是什麼之後,衆人腦海裡齊齊飄過紅通通的四個大字。
我勒個去。
想找死就算了,别拉着他們一塊兒陪葬!
少女怕得直哆嗦,眼淚止不住地流,眼眶和鼻尖都泛了紅,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但目光堅韌明亮。
伽嬰不為所動地瞥了穆笑笑一眼,五條龍影再度呼嘯而出,幹淨利落地将面前少女掀翻在地。
五條龍影一去,喬晚也跟着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
被這龍氣重重掀翻在地,穆笑笑一愣,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忙拽着裙擺爬了起來,扭頭看了眼四周,唇瓣一哆嗦。
這一下雖然沒鳳妄言那一下來得重,但根本沒手下留情。
一半是因為疼,一半是因為屈辱和丢臉。
從拜入周衍門下到現在為止,這一路,有周衍護着,有裴春争護着,有鳳妄言,有蕭煥,護她無恙,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欺辱。但隻是這麼一下,就讓穆笑笑渾身都跟着顫了顫,忍不住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喬晚:這都是因為喬晚嗎?
男人負手站立,眉毛都沒動一下。
對于兇名在外的妖皇伽嬰而言,這世上的人隻有簡單粗暴的兩種。
能打的,和不能打的。
沒男女性别之分,也沒什麼憐香惜玉,尊老愛幼的精神,否則也不至于當初一掌拍碎了喬晚她全身上下的骨頭。
某種程度,伽嬰可以說是真正的實現了衆生平等,比大悲崖的大和尚們還有佛性。
衆人:……妖皇之冷酷無情,果然誠不我欺。
剛剛喬晚這“死裡逃生”也就顯得更驚悚了。
也正好在這個時候,哐當一聲落地的喬晚,突然動了,眼睫一顫,大有醒過來的架勢。
伽嬰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看了眼喬晚。
在場所有人一顆心又猛地一緊,生怕喬晚一個暴起,再過去送人頭。
剛剛這位煞神雖然,可能,興許,心念一動,放過了這丫鬟,喬晚要是再不識好歹,能不能在伽嬰手底下留條命還是懸。
喬晚費力睜開眼。
伽嬰瞥了她一眼,磅礴的妖氣突然一震!
衆人:操!果然還是要殺人!
化神期的威壓和萬妖共主的妖氣幾乎不加收斂的,一瞬間全沖了出來,妖氣硬是壓倒了少女身上缭繞着的魔氣。
一睜眼,對上了伽嬰的臉,是個什麼神奇的體驗。
雖然腦袋裡還是有魔氣在翻攪,但被這兇悍無匹的妖氣一震,喬晚總算慢慢地找回了點兒理智。
“醒了?”男人目光淡淡。
剛剛的事她還有點兒模糊的印象,扭頭看見趴在地上的鳳妄言和不遠處摔倒在地的穆笑笑,喬晚心中一驚,來不及去想伽嬰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搖搖晃晃地站穩了,捂着腦袋“嗯”了一聲。
“我剛剛是不是……”
後面的話,喬晚沒問出口。
她想問她是不是失了智對他出了手,還沒問完,脖子後面不知道為什麼,一陣一陣地疼。
喬晚伸手一摸,默了。
好像腫了。
她可能真對伽嬰動了手。
一扭頭,在場衆人都在盯着她看,眼裡有探究,有驚悚,還有欽佩。
再一瞥,穆笑笑正眼裡含淚,眼神複雜地盯着她看。
伽嬰沒什麼耐性地瞥了她一眼,言簡意赅,冷漠無情:“走。”
喬晚愣了一下,收回手,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少女再度拔高了音調:“師妹!”
穆笑笑站在幾步之外,看着喬晚,眼含遲疑,嗓音輕顫:“喬晚師妹?”
嗓音不大,但足夠在場所有人,連帶剛追過來的“四靈”們都能聽個清清楚楚。
喬晚……師妹?
經過昨天這麼一番折騰,喬晚吃了易顔丹這件事,在整個岑府已經算不上秘密。穆笑笑一說,衆人這才猛地發現,眼前這兩姑娘,容貌簡直是如出一轍。
――師妹?
――她倆是師姐妹?
――穆姑娘不是昆山玉清真人門下的嗎?辛夷什麼時候成了穆姑娘師妹了?
聽說辛夷入魔,慌忙抄家夥趕來救場,卻冷不防聽到個大八卦的“四靈”們紛紛一震,驚了。
尤其以白虎二十三最為驚恐,腳步一頓,手裡的大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喬晚?玉清真人的徒弟不就是……那個喬晚嗎?
就算栖澤府和昆山足足有萬裡之遙,這也不代表他們沒聽過喬晚的名号。
傳聞玉清真人隻收了三個徒弟。
大徒弟病劍陸辟寒,二徒弟穆笑笑,三徒弟,就是前段時間名頭響徹了整個修真界的,打了魔域和蕭家臉的,那個喬晚啊!
你說和他們天天相處,拎個大錘的平平無奇的小丫鬟,是喬晚?!是那傳說中高貴冷豔的魔域帝姬?
再一看眼前這盯着張面癱臉的姑娘,除了一張臉能稱得上秀美動人,那裡像是能和玉清真人小徒弟扯得上關系的?
這就是喬晚?那個喬晚?
再一看向不遠處的喬晚,震驚于她這馬甲的同時,白虎二十三震驚的同時,蛋疼了。
原來辛夷不是辛夷,陸婉不是陸婉,是那個傳聞中喬晚。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穆笑笑咬着唇,站了起來:“晚兒師妹,真的是你嗎?”
她這一層馬甲早就被扒了個一幹二淨,頂着所有人的目光,喬晚頓了片刻,沒否認,颌首示意:“穆道友。”
穆笑笑向前走了幾步:“師妹,果真是你。”
少女抹了把臉,露出個笑:“太好啦。”
伽嬰垂袖站在原地,眼皮低垂,雖然不耐煩,倒也沒催促。
瞥見伽嬰,少女瑟縮了兩下,又像是不服輸,倔強地往前走近了一步。
男人卻根本沒往這兒多看一眼。
穆笑笑臉色微變,輕聲道:“師妹,你與這位道友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