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同飲
是蕭煥。
穆笑笑的未婚夫,出自蕭家嫡系,地位崇高,整個蕭家最出類拔萃的英才,如今,蕭家内部正在争權,蕭煥也是最有潛力繼任蕭家家主的人選。
蕭煥此人,年紀輕輕修為就已臻至金丹後,提起蕭煥,那但凡見過他的人,都不得不提一句,此人性格溫潤有禮,聰敏沉着,心思細膩,頗有點兒日後蕭家家主的風範。
總而言之,這蕭家家主的位子,基本上就是這位穩坐了。
而這位也是穆笑笑的未婚夫,打小就定下的娃娃親。
青年唇角含着點兒慵懶的笑意,偏偏這笑意又不會讓人覺得輕慢,隻因為蕭煥的嗓音如碎玉鳴冰,優雅有禮。
“沒想到這位喬道友,倒是這麼個性子。”
“想來我那單純無辜的笑笑,倒是受了不少委屈和磋磨。”
蕭煥輕歎了一聲,笑意入眼。
飛雪漫天,青年烏發金環,擁着狐裘,笑意盈盈,眉眼間落了點兒燈火。
周衍皺眉:“看也看過了,蕭少爺還有什麼要求,不如一并提出來吧。”
蕭煥擡眼,看了眼面前這風姿高徹的劍仙,略一低眉,吩咐左右的侍女上前倒了杯酒。
“今日勞煩真人特地為我這小輩跑上一趟,風急雪大,真人和陸道友喝杯酒暖暖身子。”
立刻就有兩個嬌美的白衣侍女,捧着金樽款款地去了。
這奢華風流的作态,看得周衍眉心一跳,蹙緊了眉。
“請陸公子飲酒。”娴靜柔美的白衣侍女,嗓音也溫溫軟軟的。
陸辟寒眼神一沉,卻沒伸手。
一直留意着面前這神色變化的蕭煥,卻是忍不住又笑了。
“師妹不聽話,可是讓陸道友頭疼了?”
“陸道友一心想将師妹護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之處,看來令師妹倒是不買賬,這性格倒和我那弟弟綏兒有些相似之處。我倒是能允諾陸道友不對令師妹動手。”
吩咐侍女給自己又倒了杯酒,蕭煥有點兒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但是我那性子急躁的弟弟,如果知道了他那穆姐姐被人如此磋磨。會做出什麼那就不定了。”
這說的是他幼弟蕭綏,和穆笑笑關系一直就不錯。
陸辟寒看也沒看面前的金樽一眼,也似乎壓根就沒被青年溫和的壓迫給刺到。
容色依然孤傲,淡淡道:“我去看看笑笑。”
推了金樽,抵着唇低咳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蕭煥微微一笑,倒也沒生氣,叫捧着金樽的侍女回來,自己把這裡面的酒給喝了。
這廂,周衍已經一飲而盡。
蕭煥将手裡的空了的酒杯往後一丢。酒杯正好落入了侍女懷中,飛濺出酒液洇濕了兇前的衣襟,透出了隐約起伏的豐滿兇()脯。
周衍目光微動,皺眉移開了眼。
“不說這個了。”青年恍若未覺,慢條斯理地揩了揩手指上的酒液,笑道:“真人劍術卓絕,震爍八荒,這回前來,晚輩就想着和真人品評劍譜,請真人指點一二,不知道真人願不願意了。”
眼看周衍和蕭煥一同離開。
留在原地的王五,愣了愣,也皺起了眉。
這蕭家的,來者不善,倒是玉清真人,好歹也是昆山玉清長老,明明不大高興,怎麼偏偏還對這個晚輩這麼唯命是從的。
問題是,玉清真人那是什麼個地位。
昆山玉清長老,化神期的修士,沒必要怕這蕭家一個晚輩啊,就算這蕭家晚輩将來要繼承家主之位。更别提,家主這事兒,還說不定呢,畢竟蕭家老家主似乎更偏愛蕭綏那小的。
“老五,”圍觀的暗部弟子猛然回神,扭頭問,“現在怎麼辦?追不追喬晚?”
王五不滿地瞪眼:“追?追什麼追?差不多作作樣子就得了。你還真想去追,你打得過她嗎?”
*
陸辟寒在玉清峰的偏殿前停下了腳步。
自從鳳妄言被喬晚打傷之後,穆笑笑就把他帶到了偏殿裡醫治,日夜不離的照顧。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喬晚這般剽悍的身體素質,天雷這玩意兒,讓鳳妄言吃了不少苦頭,到現在一直都沒醒。
穆笑笑趴在床沿已經睡了,幾縷烏黑的發絲垂落在額前,嬌俏動人。
腳步微微一頓,卻沒進門。
但少女本來就是半眯着的,聽到動靜,困倦地擡起頭,揉了揉眼。
眼裡倒映出廊下冷而瘦的身影之後,穆笑笑眼裡頓時漾開了抹驚喜的笑意,軟軟地拖長了腔:“大師兄!”
陸辟寒臉上露出了點兒淡淡的微笑。
“笑笑。”
但也就隻有一瞬,旋即就隐沒了。
穆笑笑趕緊站起身,騰出了空位,“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他還沒醒?”陸辟寒瞥了眼床上的男人,問。
穆笑笑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失落地搖搖頭:“還沒呢。”
她已經很久沒和大師兄坐在一起說話了。
想到這兒,穆笑笑有點兒忐忑,忍不住擡眼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男人容貌平庸,被疾病折磨得有點兒脫了相,眼下青黑,愈發襯得鼻梁高而挺而直,唇瓣蒼白毫無皿色,擁在狐裘中,眼神如寒火般熾熱冰冷。
這畢竟也是一手帶大自己的兄長。
穆笑笑有點兒出神。
少女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了點兒淺淺的,小小的笑意:“大師兄,你還記得我們剛見面的那一次嗎?”
剛剛在山峰上受了點兒風寒,陸辟寒又咳嗽了幾聲,慢慢地問:“你又想到了什麼?”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大師兄的時候。
大師兄出生陸家分支,當初他那一支遭了災,被碧眼邪佛滅了門,陸家本宗沒及時趕到,最後隻活了大師兄一個,從小大師兄就是多病之軀,被身上的“金蟬印”折磨得傷痕累累。少年冷漠而陰郁,隻有眼裡的兩團火,仿佛在提醒着别人,提醒着自己,他還在活着。
那時候,她剛到昆山,整天纏着陸辟寒,陪着陸辟寒一道兒度過了這最艱難的那段歲月。
而那段歲月,沒有喬晚。
“我想到了大師兄,那個時候大師兄就和現在一樣了。”穆笑笑笑道,“和現在一樣,沉穩讓人安心。”
陸辟寒顯然對這不大感興趣,問:“怎麼還不去休息。”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輕聲道:“因為我想和大師兄多說會兒話呀。”
陸辟寒又咳嗽了一聲,眼裡含着點兒笑意:“别打岔。”
*
她好像做錯了。
喬晚有點兒僵硬地躲在草叢裡,忍不住抱緊了懷裡的酒壇。
有點兒郁悶,也有點兒内疚。
其實,翻下吊橋之後,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遷怒于大師兄。
垂着眼,喬晚略有點兒糾結。
如今,她抱個酒壇,站在風雪中,聽着偏殿裡傳來的動靜,脊背挺得筆直,簡直就像個純傻逼。
本來暗搓搓追着大師兄過來,是想賠罪,沒想到,現在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大師兄對她的好,是不計回報,實打實的。
她和大師兄沒有皿緣關系,算不上皿脈相連的親人。
她也不像穆笑笑一樣,曾經陪他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歲月。
她不是大師兄的責任。
該感激大師兄的人是她。
喬晚抱着酒壇,靠着長廊,緩緩地坐了下來。
懷裡的酒還是溫的。
酒香很濃。
但是沒人和她一塊兒喝了。
忍不住踮起腳,悄悄地看了一眼偏殿裡面的動靜。
少女似乎有點兒失落的,絞緊了手指:“不知不覺間,晚兒師妹,已經金丹啦,而我……修為一直寸步不前。”
男人眼神微微一變,眼裡的寒火似乎躍動了一瞬,過了一會兒,露出了少許的暖意:“你若想學,我也能教你。”
被穆笑笑一提醒,喬晚猛然又想起來。
她已經金丹了啊。
真好。
退了回去,又靠着廊下欄杆坐下了,默默揭開封泥,喝了一口。
翻下浮空的吊橋後,被崖風吹得冰冷的手腳,頓時溫暖了不少。
甘南,蕭博揚和君采薇這時候估計已經順利離開。
看了眼天上的圓月,也想找個人,抒發一下自己晉升金丹的喜悅。
想了半天,喬晚又默默地灌了口酒,嘟囔了一聲。
“大師兄,我金丹啦。”
怎麼……怎麼也比穆笑笑厲害點兒吧。
“二少爺我金丹了!”
“前輩我金丹了!”
自言自語,略有點兒尴尬。
喬晚臉也有點兒紅,但還是灌了口酒,抱着酒壇,遙遙地對這着月亮敬了一口酒。
“幹杯!”
噸噸噸。
就在這時,手上酒壇突然一空。
有人?!
眉眼一冷,正準備出招之際。
一道傲岸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月色前。
喬晚一個哆嗦,無言地看向了這以一大輪月亮為背景,逆光站在高高屋頂上,一身玄色長袍的男人。
皎潔的月色淡淡流瀉在這銀色妖紋上,似乎遊動着點點銀輝。
喬晚頓時既驚又囧。
伽嬰!
他怎麼在這兒?!!
男人腰間斜别着把刀身蜿蜒古怪的彎刀,黑白色的麻花小辮被夜風吹得微微揚起,眉眼落了月色,臉色平靜,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喬晚。”
一手提起手裡的酒壇,一擡眼:“當初在栖澤府,你還欠我一壇酒。”
仰頭。
噸。
男人身後探出另一個熟悉的腦袋,青年爽朗一笑。
“妹子,一個人喝酒啊。”
“不如帶我和陛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