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大結局(正文完)
“可是……”頂着青年霧氣彌漫的眼,喬晚詭異地沉默了半刻,開口道:“這裡才是我家啊。”
“诶诶诶??!!”甘南睜大了眼,手中捧花猛然落地。
于是,青年的眼陡然又變成了個荷包蛋,看着喬晚幾乎羞愧地快哭了出來。
“小妹,小妹真的對不起,我……我……”
他想道歉,他有很多話想對喬晚說,但喉口卻像是被堵住了,怎麼也開不了口。一想到那天像流星般急速墜落的少女,甘南撿起了地上的捧花,眼淚啪嗒嗒地落進了花瓣裡。
就算成為了如今的龍王,也是個哭包沒錯。
她才沒有原諒他,喬晚略有些動搖,默默移開了視線,轉頭去問孟滄浪。
“這個世界,與我們那個世界時間的流速有些不同。”孟滄浪輕聲說,“如今在修真界,正值年夜,喬道友,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回家過年。”
在鎖定了喬晚所在的這個小世界之後,馬懷真領着天下劍修,在妖皇的幫助下,集天下之力,破碎虛空,開辟了一個“通天門”,靠燒靈石來維持兩個世界之間的聯系。
“這道通道如今算不上太穩定,每次能過來的人不多。”孟滄浪解釋,“在下也是第一次來此。”
怪不得對方沒有換衣服,喬晚内心疑惑稍解。
孟滄浪看了她一眼,有點兒猶豫,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了點兒,“喬道友。岑道友在尊者死前曾經在尊者身上下了道禁制。”
“尊者”兩個字甫一出口,喬晚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
坐在左邊的裴春争,移開了視線,垂着眼看向了窗外的景色,眼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們已經為妙法尊者尋得了魂魄,将尊者的屍身放入寺廟中供養,受天下香火,岑道友說,這樣尊者将會有一線生機,非但能活下來,還能借此化解殘餘罪業,如今距那次大戰已過去了多年。我們猜測,尊者不日就要蘇醒了。”
“所以。”孟滄浪抿了抿唇,“我們想請道友你回去,回去過個年。”
“回去吧。”青年鄭重地看着她,“大家都很想你。”
在前面專心緻志開車的梅康平,見狀微微側目,冷笑,:“忘了說,你爹活了,這個點估計在做年夜飯呢。”
這……這還要她怎麼拒絕啊!!
……
正如孟滄浪所說的,修真界如今正值冬日。
距離她撲向獸潮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年了,但對于修士而言,十年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孟滄浪耐心地說着大家的近況,喬晚偏頭認真地聽。
她其實并沒有錯過太多。
這十年時間,梅康平與孟廣澤重修舊好,主要是孟廣澤單方面哄着的,哄着這位兄弟養好了腿,又幫着梅康平贖罪。
一開始十分難捱,常常遭人冷落和白眼,梅康平也吃了不少苦頭,但到後來就好多了。
如今的梅康平跳槽之後,在給修真界打白工。
裴春争這幾年一直與自家舅舅同行,一邊曆練一邊找她殘魂,在得到消息之後,一聲不吭穿越了通天之門。
經由天上拿到龐大的通天門縫隙,行走在朝天嶺腳下的街市上,喬晚有些如墜夢中般的不真實感。
已近日暮,天上飄着一層細雪,街上的雪明顯被灑掃過了,石闆路上濕漉漉的,又幹幹淨淨,家家戶戶門口挂着燈籠,照亮了門前的石階,大紅的春聯墨迹都未幹。
鬧市裡鑼鼓喧天,到處都是小孩跑來跑去,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在放鞭炮。
騾馬穿過街巷,貨郎健步如飛,目光所至,籠子鋪,牙梳鋪,頭面鋪,書鋪……
木匠,銀匠,鐵匠,泥瓦匠……
賣茶的,賣花的,賣字的,賣粥的……
長街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
目光落在喬晚這一行人身上時,不由一怔。
其中一個大娘趕緊站起身,抖落了一圍裙的瓜子殼,眉飛色舞地喊道:“啊!喬仙子!!”
“是喬仙子!!”
男女老少,俱都欣喜地看着喬晚,忍不住叫喊了起來,團團将喬晚給圍住了。
是……是那個救了他們的喬仙子啊!!
喬晚愣了一下,頓時怔住。
孟滄浪說,在她死後數年,這些凡人自發為她豎立了塑像,尊稱她為喬仙子,如今她已經活成了凡人界和修真界的傳奇。
有大娘親切地往她懷裡塞了一籃子雞蛋,有老翁往她手上塞了幾棵帶雪的大白菜的,一轉身,衣擺又被人扯了扯,小姑娘伸出凍得像胡蘿蔔的五根手指頭,攤開手心,掌心是一包糖豆。
“仙子姐姐,給你!!”
好不容易一一謝過熱情的大家,喬晚抱着白菜蘿蔔雞蛋,手裡提着個母雞,壓力山大地繼續往前。
“喬晚回來了“的消息經由玉簡迅速傳向了各地。
朝天嶺上,孟廣澤正圍着圍裙在炒菜,看着玉簡,眼裡立刻泛出了溫柔的笑意,“快……如意,肉圓子搓好了嗎?”
飯桌上,王如意,楚嬌嬌與郁行之對坐着,正在奮力搓肉圓子:“馬上,馬上就好!!”
郁行之皺眉:“謝行止呢?”
孟廣澤忍俊不禁:“下山買醬油去了。”
青年在得到消息之後,将那滿頭白發整齊地束進了道冠裡,行色匆匆地立刻下了山。
接到“喬晚回來了”的消息後,白珊湖想了想,放下了手頭的事,叫住了不遠處背着藥簍子的姜柔。
“辛夷回來了?”姜柔驚喜的問。
戰争結束後,白珊湖就與她四處雲遊采藥,幫着她編纂藥典,順便行俠仗義。在年關将近的時候,兩人就開始往回趕。
看了眼不遠處的天色,白珊湖露出個極淡的笑意:“回去罷。”
是時候回去了。
穆笑笑與周衍,陸辟寒剛下了飛舟,蕭博揚推着馬懷真往朝天嶺趕,一看時辰。
比和方淩青,齊非道他們約定的時間,早了半個時辰。
“要不,在山下帶點兒菜和水果再上去?”穆笑笑遲疑地問,“我聽說妖皇也要來蹭飯,到時候人多,菜可能不夠吃。”
少女一身藍色的襦裙,眼神明亮,神采奕奕,有精氣神了不少。
幾年前那場大戰畢竟讓她長大了,她如今在昆山的處境有些艱難,但好在還算适應,正在慢慢撿回之前的修為。
至于陸辟寒,圍在白狐裘中,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馬懷真那煞神臉也微露點兒笑意。
周衍怔怔擡眼看了眼山下的方向,唇間溢出一聲局促又慌亂的歎息,“阿晚。”
曾經提起喬晚,人人都道是那個玉清真人座下的弟子,病劍陸辟寒,穆笑笑的師妹。而如今,那個少女在修真界與凡人界的名望,已經無人能夠望其項背。
那是修真界的喬晚,凡人界的喬仙子,是風頭最盛的傳奇。
山道上,兩個身影正在慢慢往山上趕。
“師尊。”白衣的少年僧人收起玉簡,眉眼彎彎,扭過頭輕聲說,“辛夷回來了。”
男人一身雪白的素衣,藏藍色的長發束在了腦後,面如冠玉,不苟言笑,绀青色的眼仿佛蒙了層淡淡的暖光,在這新雪出霁,月光與雪色前安靜走來,宛如雅正君子。
妙法的神情看上去沒多大波瀾,“嗯”了一聲,袖中的指節卻微不可察的收緊了。
喬晚就是在這時候,正好撞上山道上那道身影的。
那一瞬間,她差點兒以為自己看錯了,怔在原地。
眼前同時浮現出那半阖的眉眼,頓在半空中的指尖。
喬晚眼眶一熱,嗓音立刻哽咽了:“前……前輩?”
對方轉過身,那藏藍色的發用碧玉發帶輕輕束在了腦後,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這明顯是已經還俗了的打扮!!!
男人身上披着件狐裘,目光落在她一身稀奇古怪的夏衣裝,微微一頓。
喬晚立刻感到一陣局促和緊張,幾乎立刻就條件反射般地繃直了背。
呃……她……她現在的打扮不算太出格吧?一身女大學生常穿的小碎花而已!
妙法解下了肩上的狐裘,交給了她:“披上。”
喬晚愣愣地拽緊了狐裘,狐裘很大,落在她身上幾乎能将她整個罩住。
“前……前輩……岑……岑清猷。”
岑清猷莞爾:“辛夷,你來得正好,上去吃飯吧。”
但自己卻沒有動的意思。
“你……你不上去嗎?”她有一肚子話要問,但思緒紛亂,怎麼都問不出口,隻能呆呆地站着。
“我就不去了,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岑清猷摸了摸她腦袋,“同師尊一道兒上去吧。”
揪着狐裘的衣擺,喬晚埋着頭,小心翼翼地走在男人身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大部分都是最近的近況,孟滄浪裴春争他們遠遠地綴在後面,沒上前打擾。
“前輩還俗了?”
男人輕輕颌首,垂着眼淡淡地說,“我罪業難除,縱使有百姓為我祈福,也難以厚顔再做佛前弟子。”
“前輩,這幅打扮?”
“未出家前我常如此穿着。”
……
…………
………………
等喬晚到達的時候,時間正好,門口蹲了隻四眼大黃狗,看到她嗚咽了一聲,尾巴搖得像螺旋,猛撲了上去。
正好砸在喬晚手上那隻大母雞,刹那間雞飛狗跳。
喬晚:“來福!!”
大年夜,大年三十。
山上煙花砰砰砰,接二連三地升空。
抱着來福,剛一進門,正好撞入單片眼鏡下面那深邃溫和的眼。
孟廣澤朝她招招手:“阿晚,快來幫忙端菜,剛剛白道友與姜道友來了消息,說是路上碰上了伽嬰與修犬,大概半個時辰後到。”
“我想着,到時候正好能與小芳小齊他們趕到一塊兒去。”
王如意眼眶紅紅地撲上前來,“阿晚!!”
“又下雪了。”甘南在她身後說話,青年紅着臉驚奇的歎息。
喬晚看了眼窗外紛紛揚揚的小雪,又轉頭看了眼那一室溫暖的燈光。
那個自卑,狹隘,局促的她曾經有個願望。
“盡心利濟,使海内少我不得,則天亦然少我不得”,如今她的願望實現了,曆經半生的風霜,回首時,大家都在,實在太好了。
鞭炮聲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她猶豫了一下,邁開腳步,越走越快,迎上王如意,牽住她的手,義無反顧地跌入了這溫暖的新年夜中。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