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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吃瓜

請你留在我身邊 咬春餅 4476 2024-01-31 01:07

  之後大家也不知道為什麼。

  向來明豔開朗的晨姐,像露水澆濕的荷葉一樣,蔫哒哒地沉默歸位。

  再看厲坤,一臉風平浪靜,繼續講解動作要領。

  兩人之間,一個心猿意馬,一個故作鎮定。

  結束晚訓,厲坤一行人回宿舍。

  林德打了壺開水回來,告訴他:“哥,大隊長叫你去一趟。”

  厲坤本準備去洗澡,于是放下水桶,“就去。”

  大隊長叫李碧山,就是軍訓前給迎晨他們開歡迎會的那位。

  厲坤下樓,在沙坪訓練地找到他。

  李碧山奔四的人了,體魄不比年輕人差,正攀着單杠做引體向上。厲坤走過去往上一跳,也抓着杆子一起練。

  李碧山瞧他一眼,沒吱聲。

  默契地數了一百個後,兩人同時松手落地。

  李碧山氣有點兒喘,問:“你晚上是怎麼回事?”

  見他沒反應,提醒:“和那個女領隊。”

  厲坤問:“我和她怎麼了?”

  李碧山:“實訓演練怎麼可以和一個女同志?這是部隊,是在執行任務,要注意影響。”

  厲坤呵的一聲,往地上一坐。

  “我聽說了,那女領隊和你走得近。我得給你提個醒,要有分寸,要有紀律,要……”

  “要遵守原則,要克己守則,要沉熟穩重。”厲坤截斷他的話,幫忙把下面的補充完整,然後笑:“行了老李,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我都能背了。”

  李碧山嚴肅:“别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厲坤學他:“嚴肅,嚴肅。”

  “你們這些年輕人,沒吃過虧,不知道苦!”李碧山一副過來人的口氣:“你小子,别糊塗。”

  厲坤低頭,笑得淡。

  再擡頭時,他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糊塗過,沒吃過虧?”

  李碧山眉心擠出三道豎褶。

  厲坤蜻蜓點水,避過這茬話題,起身,“訓話完畢?那我回去洗澡了。”

  李碧山:“站住。”

  厲坤側身,等着。

  李碧山:“我老家寄來了菱角,待會去我那拿。”故意咬重字眼:“清心敗火。”

  厲坤打了個響指:“行,待會我不去拿。”

  李碧山:“……”

  “那玩意兒難剝皮,吃起來麻煩。”

  “臭小子。”李碧山罵完又大聲:“那過來拿塊臘肉。”

  這回厲坤沒拒絕。

  立定,轉身,擡手敬了個标準軍禮:“是!多謝大隊長!”

  李碧山笑罵一句,揮揮手:“滾蛋。”

  回宿舍。

  手才放在門把上呢,戰友們就飛奔而來,你擠我,我擠你的。

  “報告隊長!”

  厲坤皺了皺眉,“說。”

  “剛才有人找你。”小戰士道:“女的,長發,白T恤――漂亮。”

  打頭陣的開了口,衆人配合齊聲:“叫迎晨!”

  厲坤:“……”

  林德冒出來,嘿嘿笑,“姐給咱們送了西瓜,人人一份,哥,你也有,但跟我們的不一樣。”

  厲坤迅速掃視一圈内務,除了桌上一個玻璃碗,其餘的西瓜皮都已經進了垃圾簍。

  “我們的西瓜是一塊一塊帶皮兒的,厲隊,你的西瓜,去了皮,全是瓜肉!”

  厲坤臉色微變。

  林德:“我已經替大夥兒問過,為什麼你的特别一些。”

  厲坤眯縫了雙眼,眼角輕跳,危險的前兆。

  林德不知死活,誠實道:“晨姐回答,特别的瓜給特别的人,因為厲隊特别帥一點――彙報完畢,請指示!”

  未等厲坤發話。

  林德十分自覺:“明白,一百個俯卧撐就地準備!”

  說完,他右腳後退一大步,彎腰俯身,手心撐地,身體繃直開始執行。

  戰友們笑聲哄然。

  厲坤闆着臉,呵斥:“胡鬧,立正!”

  空氣瞬間安靜。

  刷刷刷的步子移動聲,方才還輕松的小年輕們,已經個個站如松柏了。

  厲坤仁慈:“輕裝五公裡,五十個單手俯卧撐,你們自己選。”

  齊聲:“俯卧撐!”

  厲坤:“好,全體都有,五公裡,二十公斤負荷背重,十九分鐘過關!”

  戰士們集體懵圈兒,然後遵守:“是!”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最後一個小戰士出去時,友善反饋大衆心聲:“隊長,記得吃瓜!”

  熱鬧過後的安靜,格外尖銳。

  他能清晰感覺自己心髒起起落落的沉重感。

  厲坤關上門,看向桌上的玻璃碗,裡頭紅彤的西瓜瓤,是用勺子一勺勺挖出來的半球形。

  他站在原處沒動,像是一種隔空僵持。

  十幾秒之後,他自己也覺得沒意義,于是悶聲一句低聲自嘲。

  “姓厲的,上了一次當,他媽的還沒長點記性啊!”

  過了這麼多年,厲坤始終沒忘,當年情到濃時,一個男人骨子裡的瘋狂都灑在了迎晨身上。

  那時他常有任務在身,臨時接令,說走就走。因為執行保密協議,很多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去哪個國家。直到飛機降落前十分鐘,才廣播通知,哦,是伊拉克,是阿富汗,是剛果。

  做夢都想跟她天天相見,見了就不想走,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走了,又開始盼。

  思念就是一件無限循環的事。

  後來,同是醫院,同是手術室,腎内科一,腎内科二。迎家人在六樓有了期盼,而五樓的母親卻再也沒能醒來。

  迎晨呢,拍拍屁股就走,沒一點消息,就這麼莫名其妙把他給甩了。

  玩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

  但,不能騙他。

  不能利用他。

  直到手機響,厲坤掐緊的拳頭才松開,回過神。

  而看到手機上的信息時,厲坤眼裡疏淡重現。

  [西瓜好吃嗎^_^]

  手指緊了緊,厲坤沒猶豫,直接把信息删除。

  幾分鐘後沒回應,那邊又發來一條。

  [給你的都是西瓜心,特别甜^_^]

  厲坤冷嗤一聲,接着删。想了一會,沒猶豫,直接關機丢到了抽屜裡。

  這邊。

  迎晨納悶地把手機從耳朵邊放下來,看了又看,怎麼關機了呢?

  台燈一盞,悠悠暖光,迎晨心思沉下去。

  手機解鎖、鎖屏,一直重複着。

  住一間宿舍的同事洗完澡,拎着桶子從澡堂回來。

  進門就說:“當兵好辛苦啊,這麼晚了還在操場跑步呢。”

  迎晨興緻不高,随意搭話:“是麼。”

  “是啊,白天當教官已經夠累了,晚上還要折騰。”

  迎晨側頭,“厲隊長也在?”

  “在啊,跟着一塊跑呢。”

  聽後,迎晨起身跑到走廊上,趴着欄杆往下望。

  操場被照明燈映亮,兩列戰士負重跑步,厲坤在隊伍外喊口号。迎晨目光跟着他一塊動,厲坤像是察覺到什麼,往這邊一看。

  夜色做幕布,宿舍樓燈影明亮,迎晨的身影纖細,本能地沖他笑。厲坤看到了,一秒、兩秒,然後轉過頭,演了個視而不見的冷淡。

  迎晨耐心安靜,就站在走廊上看着,吹了半小時的夜風,下邊收訓解散,她也悄無聲息地下了樓。

  厲坤清點完裝備,最後一個回去。

  半道,就看到迎晨蹲在路燈下,右手拿着樹杈在沙地裡畫圈圈。

  厲坤放慢腳步,迎晨察覺動靜,側頭看過來,見着是他,眼睛頓時亮蹭蹭的。

  剛跑完步,厲坤一身汗,短T貼在身上更顯身材。他面色沉靜,無言望着。

  迎晨丢了樹杈,起身沖他笑:“你回來啦?西瓜好吃嗎?”

  厲坤往前走。

  迎晨堵在那,他走,她就往後倒退。

  “這麼晚還要跑步?”

  “你訓人的樣子還挺兇。”

  “那個西瓜你到底吃了沒?”

  厲坤停下腳步,“沒有。”

  意料之中,迎晨歪着腦袋,問:“為什麼不吃?”

  厲坤瞥她一眼,繼續邁足。

  奈何迎晨攔着,他走不動。

  “讓開。”

  “不讓。”

  “讓不讓?”

  “……”

  迎晨用行動回答,她張開雙手,擡頭挺兇,“有本事你走啊。”

  溫柔高隆的線條近在眼前,厲坤别過頭。

  就在迎晨心稍落地時,他突然把頭轉過來,平靜問:“你想幹什麼?”

  迎晨:“問你西瓜好吃嗎?”

  厲坤就這麼看着她,無波無瀾:“你想幹什麼?”

  迎晨嘴角收住,笑容淡開。

  厲坤:“玩捆綁、玩射擊、在人前說跟我熟,我數數看還有什麼?哦,送西瓜。迎晨,你這煙|霧彈放得挺漂亮。”

  迎晨不說話了。

  沒錯,捆綁,射擊,這些全是厲坤教她學會的。

  “你想用這些去證明什麼?去提醒我什麼?”厲坤語氣不急不緩,但每一個字都紮了心。

  他說:“那好,我有話直說,就不繞圈子了。不管你是寂寞無聊,想撩我解悶,還是有别的心思想法――對不起,我不會接受,也不會奉陪。”

  迎晨嘴唇微張,幾次欲言又止。

  厲坤退後一步,距離拉遠,目光也變得審視奪人。

  “同在一個城市,沒法避免見面,但為了避免碰面時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誤會,我想,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合适。”

  這句話讓迎晨脫口反問:“你把我當什麼?陌生人嗎?”

  靜了兩秒,厲坤突然笑了一下,“怎麼敢。”

  然後他情緒脫缰,終于克制不住地傾瀉出來:“我怎麼敢當你是陌生人,你以前玩我的時候,老子是真他媽――”

  當了真。

  厲坤臉色壓抑、繃緊,痛苦之色一閃即逝。

  這三個字,他沒忍心說出口。

  厲坤邁步要走,擦肩時,靜默許久的迎晨突然說:“我沒有。”

  安靜一瞬。

  “沒有?”厲坤臉龐微側,嗤聲一笑:“對,是我以偏概全了,畢竟當年除了你,還有你全家都他媽跟着一塊演戲!”

  迎晨喉嚨滾動,跟個石頭堵在嗓眼似的。

  厲坤背影走了幾步,迎晨喊:

  “厲坤。”

  沒應。

  “厲坤!”

  沒回頭。

  “站住!”

  想得美。

  厲坤鐵了心,剛才那些狠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突然,後腦勺悶聲一痛。

  一個石子兒從他腦袋上掉落,在地上滾了半米,跌進了下水道。

  他緊抿唇,不理,繼續走。

  迎晨急了,撿起石頭又丢。

  砸他的後背,砸他的屁股,砸他的肩膀,有一塊看走了眼,從厲坤臉頰飛蹭而過。

  尖銳的疼順着皮膚往太陽穴上湧,厲坤火氣也湧上來,轉過身剛要發怒,卻愣住。

  昏黃路燈下的迎晨,靜默地望着他,兩行眼淚無聲淌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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