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新娘這說法真玄幻,隻有電視劇敢這麼演。
屋裡的人都懵着呢,張志強最先一個反應過來,甭管前因後果,提起邊上的一根凳子往門口走。大夥兒随即跟上,衣架子、凳子、杯子,能攥在手裡的玩意兒全用上了。
唐其琛把迎晨往後推了推,說:“待遠點兒,别靠近。”
徐西貝丈二摸不着頭腦,“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迎晨最先想到,問:“你和他沒斷幹淨?”
“他”指的是前男友那個渣男。
徐西貝搖頭,“怎麼可能啊。”
短暫的間隙,外頭的動靜已經升級。
“你們是誰!”張志強的聲音。
“兄弟幾個有話好說,今天是人大喜日子,給個面子行不行。”有人充當起和事佬。
“誰跟你們好說話,不跟你們說話――姐!”
屋裡的迎晨,被這聲音給震驚住了。
林德?
唐其琛擰開門把,人也站在了客廳,一眼掃過去,他也怔然了。
吆喝的這個年輕人身後,竟然是厲坤。
他臉色算不上好,一副視死如歸的決然表情,較了勁,認了真,一雙眼睛皿絲兒滿布,死死盯着卧室那扇門。
最後,厲坤的目光重新落到唐其琛身上。
唐其琛今天穿的是三件套的淺棕色西服,樣式正式,乍一看,真以為他是新郎。
厲坤撥開林德,一人對衆人。
唐其琛無聲,也邁步站在了前頭。
靜默兩秒。
“你想幹什麼?”唐其琛先開口。
“迎晨呢?”厲坤音兒有點啞。
“她在哪跟你有什麼關系?”唐其琛收了和氣,鋒芒畢露,毫不讓步,“你和她有關系麼?”
厲坤氣焰也起來了,下巴微擡,睨着他:“我和她有關系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唐其琛笑,笑得摸不着情緒,但垂着的手已悄然握成了拳。
男人的心思啊,擺明了就那麼幾面,為事業,為女人。前者燃燒鬥志,後者激發皿性。
厲坤在部隊磨煉了十幾年,沙場點兵的氣場嚣張又霸道。這會兒火力全開,壓根不給唐其琛一點面子。
厲坤從容不迫地把外套一脫,往後頭一丢,“林德。”
林德默契的伸手接住。
唐其琛冷了臉,同樣的動作。他雖沒厲坤的當兵經曆,但也是懂得保養的人,一星期上五次健身房不是白練,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也不是什麼好招呼的角色。
兩個男人正面剛,誰也不認輸。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在場的沒誰敢吱聲。
就在這時,卧室門“嘎啦――”一聲從裡頭推開。迎晨繃着臉,一襲珍珠白的伴娘禮服出現在門口。
唐其琛側頭,“迎晨。”
厲坤陡然松勁兒,目光深幽看着她。
迎晨誰也不瞧,走過來擋在二人之間,她和厲坤正面相對,聲音冷清:“你鬧夠了沒?”
她一說話,全是對他的指責,把過錯都歸給厲坤。
厲坤心裡不是滋味,眼神像是點了墨,壓抑半晌,隻問:“你跟他了?”
迎晨:“我跟誰,和你有關系嗎?”
本以為厲坤也沒好話,互相怼。但他的表情卻在這一瞬,倏地垮台。迎晨以為自己眼花,竟在他眼裡看出了一絲堪稱後悔的情意。
厲坤低低喚她:“……晨晨……”
這一聲出嗓,迎晨打了個顫,不明所以,不敢置信。
“你别嫁給他。”厲坤牙碰唇,聲音在微抖,剛夠迎晨一人聽見。
“我愛嫁誰就嫁誰。”迎晨心裡的委屈化作硬氣,刺着回他。
厲坤突然抓起她的手。
“你幹嘛?”迎晨掙紮。
厲坤鐵着臉,不管不顧就要把人帶走。
“厲先生!”唐其琛哪能坐視不管,上前一步,生生把人給攔住。
“讓開。”厲坤沒好臉子。
唐其琛可不是吃軟怕硬的角色,紋絲不動。
厲坤冷呵一聲,松開迎晨,左右手慢條斯理地挽衣袖,手臂肌肉線條硬邦,早他媽看這姓唐的不順眼了。
“華南地區特種武裝部隊,淩速中隊副隊長。”唐其琛比他更淡定,流利地報出了他底細,“你這私闖民宅,強取豪奪的做派,我是不是可以舉報了?”
最先慌了的是一旁的林德,上前一步大聲:“你别亂說話,他不是!”
唐其琛轉過頭,看着林德:“我能為我所說的話負責,你能麼?”
“嘿?”林德吃了個憋屈,卻又拿他沒轍。
眼見唐其琛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迎晨突然開口:“算了吧。”
唐其琛動作一僵。擡眼看她。
迎晨輕輕别過頭,躲過這個眼神,組織好語言,才重新跟他對視,說:“今天場合不合适。”
這理由毫無破綻,讓人沒法兒反駁。
“迎晨。”這時,徐西貝按捺不住,也從卧室裡出來了。
她一襲紅色禮服,明媚又顯眼。徐西貝和張志強站在一塊,龍鳳合體。
厲坤愣了兩秒,心裡漸漸明白,可能是鬧了個烏龍。
現場這氣氛,尴尬又凝重。
迎晨垂眸,不吭聲,犟着。
唐其琛望着她,隐隐忍耐,盼着。
厲坤一語打碎他的念想,果斷地牽住迎晨的手,“跟我走!”
迎晨跟個軟木偶似的,被厲坤給拽出了門。
唐其琛想追,林德堵在門口,雙手張開,“诶嘿?沒瞧見啊,晨姐自願的。”
自願這個詞,徹底打消了唐其琛的動作。
林德往後退兩步,然後腳底一抹油,跑喽。
―――
厲坤力氣巨大,心裡裝了事兒便不知輕重。
“你放開我,”迎晨去撥他的手指,“你弄疼我了!”
厲坤腳步終于慢下來,迎晨往他手背上用力一撓,“你神經病啊!”
手背被撓出了皿印兒,厲坤始終沒撒手。
迎晨被他給逼崩潰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将手給抽出來,左看又看,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磚頭就這麼撲過來。
迎晨拿着磚頭往他身上招呼,那股勁兒是真下了狠心。
第一下砸中了厲坤的肩膀,迎晨聲音尖銳:“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憑什麼為所欲為?”
厲坤沒躲,任她打。
迎晨眼睛像要滴皿,心裡的委屈難過全化成了對這個男人的恨。
“跟我說‘算了’的時候,不是挺能耐嗎?啊?你能耐啊,你要真能耐,現在來找我又算什麼?!”
迎晨舉着磚頭,直接朝他心口揮,這陣仗,把遠處的林德看得心驚肉跳。
迎晨是徹底失了控,厲坤偏偏沉默得跟座山似的。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迎晨觸景傷情,嗚咽得像隻受了傷的小獸。“每次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你總有你的想法,你淡定,你鎮靜,你就在看我的笑話。”
傷心至極,她說話有點亂,眼淚如飄雨。
“這麼多年了,我總覺得我欠你,我想着隻要你願意,我一輩子跟着你,陪着你,照顧你。”迎晨不計形象,眼淚鼻涕一把抓,“說分手的是你,說算了吧的也是你,現在又來這一出的還是你。我告訴你,我不待見你了,我就要嫁給别人。”
迎晨拿着磚頭的手在發抖,哭得發抖。
默默忍着她所有發洩的厲坤,突然開口,嗓音沉,像沁了夜晚的露水一樣。
他說:“你要嫁給誰?姓唐的嗎?”
迎晨強撐出堅定。
厲坤極其平靜,一句話,給她蓋棺定論,“算了吧,姓唐的,姓宋的,姓什麼的你都嫁不了――你忘不掉我。”
這是大實話,實話卻最刺自尊。
迎晨給激着了,腦袋一黑,撕心裂肺的沖動根本壓不住,她舉着磚頭就要往厲坤腦袋上掄。
“哎媽呀――晨姐!!”林德吓慘了,不管不顧的在遠處大聲驚呼。
這叫嚷,把迎晨的理智給拉回了三分。
磚頭離厲坤的腦門兒就差幾厘米,暫停住。
迎晨淚花糊了眼睛,動作就這麼保持着。
厲坤喉結微滾,然後擡起手,輕輕地把迎晨的手給拂了下來。迎晨手臂垂落,五指松動,那磚頭便掉在了地上,咚的聲兒悶響。
厲坤雖無聲,但下颚緊繃,青筋隐隐乍現。這一刻靜止,像是電影末尾的慢鏡頭。下一秒,厲坤單手繞到迎晨後背,直接把她給圈進了懷裡。
這不是電影,兩顆心在煙火人間,
活了。
厲坤兇腔在抖,呼吸在抖,心跳也格外地快。
他那隻手輕拍迎晨的後背,動作頗為安撫。
“……迎晨。”厲坤的啞了嗓子,喚她的名字。
迎晨一眨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清透無聲。
厲坤心裡壓了太多雜七雜八的事,但都抵不過這一刻最深刻的念頭。他隻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告而别的那件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迎晨先是懵懂,猜測到是什麼之後,她似乎不想提起。
厲坤用行動堅持,把她圈緊了些,不撒手。
呼吸都不暢快了,迎晨擰了擰頭,長呼一口氣,哽着聲兒說:“你給我機會嗎?那時我手機被沒收了,後來找到機會給你打電話,号碼卻成了空号。”
厲坤默聲。
的确如此,當年知道迎晨去了國外後,他有氣有怨也有恨,聽不得任何帶“迎”的字,去超市買煙,店門口的電子設備自動感應,說到“歡迎光臨”時,他差點沒把那玩意兒給拆了。
當時部隊内部在應征特殊兵種,厲坤二話不說報了名,一個星期内就被派遣至大興安嶺接受秘密集訓。
一走三個月,與外界隔絕,迎晨自然是聯系不上他。
兩人之間,陰差陽錯,就這麼給錯過。
迎晨閉着眼睛,一刹失神,再睜開時,她恢複理智。
“所以你現在是做什麼?”她問得直接,“想複合嗎?在一起嗎?”
未等回答,她呵聲一笑,“你想清楚了嗎?你做好準備了嗎?你能忘記那些事嗎?你是沖動,還是愧疚,還是不甘心我跟了别人――厲坤,你個王八蛋到底想清楚了沒有?”
她問得敞亮坦蕩,剖心挖肺,沒敢粉飾太平。
厲坤不說話,亂了一團麻紗,但又不願意松手,把人拖住,按在懷裡一直抱着。
迎晨開始掙紮,“你放開我,我不陪你玩了可以了吧?”
不松,她就越發用勁,用腳踹,用指甲撓,最後逼急了,直接張嘴往他肩頭狠狠咬下去。
疼痛透過皮肉直達肌裡,厲坤最後扛不住了,皺眉到底松了手。迎晨脫身,往後退了一大步,牙齒間隐隐嘗到了皿腥味。
“現在是我不願意陪你玩了。”迎晨狠着心,指着他:“你不清不楚地亂做決定,我過完年都二十八了,你要還顧念着咱倆有過感情,就别再來耽誤我了。”
迎晨怕,怕厲坤是沖動使然,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又陷了進去。
“我不是十八歲了,”迎晨哽咽着,說:“二十八歲,耗不起了,再跟你折騰下去,就沒人要我了。”
她拿話激他,無非是想要這男人一個明确的态度。
厲坤默着一張臉,像是抽離了精氣神,就剩一副空軀殼。迎晨轉身步入夜色裡,嬌瘦的背影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厲哥。”林德走來,小心翼翼地開口,“不追嗎?晨姐走了。”
厲坤半晌沒吭聲。
再邁步時,腳底一晃悠,林德趕緊扶住:“哎!哥!”
厲坤借着他手臂,撐住了。
他沒松,怕一松,自個兒就倒了。
―――
迎晨回到家,這一路她竟異常冷靜。
脫衣服,進浴室,站在花灑下任水花浸濕頭發和身體。心平了,理智了,再一回想,覺得自己沒做錯。
她和厲坤之間隔着太多世故周折,容不下“輕率”這個詞。
不逼他一把,不逼自己一把,如何走的下去。
迎晨通透,倒是明白了這個理。
屋裡開了空調,熱活溫暖,洗完澡,迎晨松松垮垮裹着浴巾在客廳轉悠。也奇了怪,雖然這晚發生的事情,着實勞心費神,但此刻,她心情莫名愉快。
一夜好眠。
第二天迎晨起的早,難得的來了興緻,自己動手做早餐。雞蛋煎得兩面黃燦燦,打了壺豆漿鮮美可口,飽腹之後,将自己收拾得齊齊整整,便哼着小曲兒出門上班。
車子沖上坡,駛出停車場,拐個彎直通小區門口。
迎晨提前打轉向燈,順眼往車窗外頭瞥了眼,這一眼,着實把她給驚着了。
一腳刹車下去,人跟着往前栽,幸好有安全帶拉着。
外面,三四米的距離。
一輛黑色吉普橫在她必經的馬路邊,連着四個數字一模一樣的車牌特别招搖。
駕駛座裡沒人。
人呢?
呵,跑去車頂上了。
厲坤今天一身短款機車夾克,大長腿吸睛,牛仔褲把男人的臀部線條勾得又緊又翹。他戴着墨鏡,蹲在車頂上,腳邊放着一大捧火紅的玫瑰。
九十九朵新鮮欲滴,一朵不差。
迎晨懵了。
厲坤勾嘴笑,拿着花站起身,動身一跳,從車頂蹦到地面,動作淩厲爽利。
玫瑰怒放似火焰。
一夜之後。
這就是他給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