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霖這段時間都來給唐其琛做飯。換着法子的養胃菜,唐其琛被養得越像白面唐僧了。周日這天,姜霖給他炖了個香菇雞絲粥,邊吃邊說:“明天我就不來了。”
唐其琛的勺子在嘴邊一頓:“怎麼了?”
姜霖說:“我要去找實習單位了。”
唐其琛:“學校沒有推薦?”
“有啊,但大多數是外地的企業,有點兒遠。”
“你是怎麼想的?”
“要麼離家近一點,要麼就在上海附近吧。”姜霖低頭喝粥,眼珠轉了半圈,給言辭留了餘地。
唐其琛聽後未說什麼。
“你好好吃飯。”姜霖輕輕提醒。
唐其琛放下碗勺,“你自己多注意。”
姜霖頗有江湖女俠的豪邁氣,“我是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唐其琛笑了,又問:“你是獨生女麼?”
“還有個妹妹,讀高一。”姜霖樂嘻嘻:“成績比我好,應該能當你的學妹。”
談及家人時,她眼睛熠熠生輝。
唐其琛又問:“你做這麼多兼職,吃得消麼?”
姜霖臉上的輕松愉悅漸漸收斂,低眉垂眸道:“我扛得住。”
片刻,唐其琛才輕聲:“女孩子,對自己好一點。”
這句話,生生逼出了姜霖的眼淚。
她握緊了勺柄,唐其琛是個講究的男人,廚房那套東西在姜霖來之前是嶄新的,就連勺和筷都是銀子做的。
小亮勺上的光變成一團模糊的淚痕。
姜霖哽咽:“嗯。”
唐其琛淡眸凝視,瞧着面前的姑娘死死克制壓抑,她所剩不多的勇氣所支撐出的那顆開朗心髒,可以承受現實苦楚,辛苦勞累,卻抵擋不住一個男人寥寥數語的溫情。
唐其琛默默無聲的給她遞過紙巾,徹底捅破了姜霖的情緒出口。
她先是哽咽,然後嗚咽,最後淚流滿面。
唐其琛眉眼三分憐憫,五分沉默,還有兩分連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感情。
“如果有麻煩,可以來找我,随時。”
唐其琛金口難開,從不輕易許諾,這一次,心不由己。
話落音,姜霖就撞進了他懷裡。
姑娘身上的清淡香氣撲了滿鼻,她開始嚎啕大哭。
眼淚透濕衣襟,好像還漫上了他的皮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唐其琛能感覺到溫熱與觸動。
半晌,他微歎口氣,掌心撫上她的背:“念念,你乖啊。”
姜霖摟着他的腰,像是孩童終于看到了指明燈。
唐其琛撫在她背後的手,微微施力,是給予這個擁抱的确切回應。
姜霖淚奔:“為什麼對我好?”
唐其琛默然,開口時,嗓子是啞的,“咱倆有緣。”
自這晚之後,姜霖認為,兩人的關系應該是進一步了。
他開始找實習單位,忙着篩選,忙着投簡曆,但隻要一有時間,還是會來給唐其琛做飯。這姑娘熱情開朗的時候居多,明豔豔的,杵在那就是一輪小太陽。
唐其琛胃病好了,但隻要她發來短信,他都會回來吃飯。
這日,歸家稍早。
姜霖正在廚房煎魚,手機擱在邊上音量調到最大,男聲唱着:“還記得,你說世界上美好事情真的特别多,隻是很容易擦肩而過……”
五點多的窗外,夕陽給世界鍍上一層叫做溫柔的光圈。
姜霖嬌俏的背影,便是光圈裡開的最美的那朵花兒。
唐其琛站在廚房門口很久,舉着手機。
姜霖回頭吓了大跳。“你怎麼不出聲兒啊!――你在拍什麼?”
唐其琛笑了笑,低頭把視頻保存,也沒隐瞞:“拍你做菜。”
“那有什麼好拍的。”姜霖把煎好的魚盛進碟裡。
“錄個教學,以後你不在,我也能自己照着做。”
姜霖嘁了聲,“你會下廚,我跟你姓。”她忽的放下手中動作,擰頭瞧他:“我可以給你做很久的飯。”
唐其琛沒深想,笑着問:“多久啊?”
“你吃膩了為止。”姜霖神色認真,把問題不動聲色的抛還給了他。
唐其琛明白過來,笑容溫淡,心思一刹翻湧。
姜霖洗幹淨手,然後走到他面前,“你會膩嗎?”
唐其琛還沒開口,姑娘踮腳,輕輕的一個吻便印在了他臉頰。
“這樣的味道,你會膩嗎?”
唐其琛在感情上是一個很淡的男人,三十一年過下來,正兒八經的戀愛就一次,那是在美國念書,交過一個白皮膚女孩,談了兩個月,但學校相隔太遠,各自學業都忙,便無疾而終了。至今,唐其琛都記不清,他們牽手的次數,看過幾場電影,甚至連一次印象深刻的親吻都沒有。
少得有點可憐。
但這一晚,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有一瞬間,他是想落荒而逃的。
久違的悸動感,像是箭在弦上,怯怯不敢發。
―――
姜霖開始找實習了,唐其琛忙于一條高速公路的招投标工作,在交管局和工信部各種疏通關系,整個團隊處于極其緊繃的狀态。
一個月下來,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好幾次,他胃疼的受不了,也隻陷在皮椅裡閉目休息。助理實在不敢拿他身體開玩笑,向唐家二老彙報,第二日,唐母領着家庭醫生護士,浩浩蕩蕩親臨徐家彙的辦公大廈。
唐母雍容華貴,頗有古時太後的風範,監督兒子喝完湯,才挪開眼睛,說:“不要太辛苦,有困難,跟你父親說。”
唐其琛腹部搭着條羊絨毯,懶懶道:“差不多了,改天回府陪爺爺奶奶吃飯。”
唐母說:“不用改天,就明晚,小輩們都在,你回上海這麼久,再缺席就不像話了。”
唐其琛撐起身子,劃開日程表,去掉明晚的應酬,答應了。
唐家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家族,姊妹弟弟多,能數出的行業都有人在。家庭聚會設在東江府,唐其琛披着大衣,最後一個到。一進門就雙手抱拳搖了搖,“對不住,來遲了。”
嬌俏的表妹嘻笑:“那您罰三杯酒。”
稍大的一男生道:“你敢灌哥哥酒,就不怕伯媽找麻煩啊。”
唐其琛的助理跟他們都熟,攔着說:“唐總的酒我來喝。”
“慢着。”唐其琛發話:“自己人不興這個。”而後佯裝嚴肅,對表妹說:“昨天我還和你們老總吃飯,你要是想去雪山拍夏天戲,我跟他說聲就是了。”
表妹哇的一聲喊救命:“唐哥哥又欺負人。不喝酒,果汁總要喝幾杯的吧。”
有了熱鬧開場,晚宴融洽開始。
吃到一半,助理從洗手間回來,在他耳邊說:“唐總,我看到姜小姐了。”
唐其琛繼續吃了兩口,才放下筷勺。
姜霖晚上空閑,在這裡做小時工,圍着廚房團團轉。她一手拎一桶水,大冬天的隻穿一件短袖。
唐其琛喊念念的時候,姜霖一臉懵,然後眉開眼笑,俏生生的喊了句:
“唐老闆!”
唐其琛皺了皺眉,問:“你吃過飯了麼?”
姜霖嘿嘿笑。
對視片刻,唐其琛手一招:“過來。”
家庭聚會不方便帶,他把姜霖安排了一個卡座,說:“吃飯。”
姜霖:“那你呢?”
唐其琛說:“我還有局。”
姜霖白牙一綻:“長期飯票。”
唐其琛笑笑,“吃吧。”然後便走了。
小輩們愛熱鬧,湊在一起鬧得開,唐其琛時不時的擡手看時間,助理心細,輕聲問:“唐總?”
唐其琛說:“你開我的車先走,送姜小姐回學校。”
助理得令,悄然退局。但沒多久又返了回來,壓着聲音彙報:“唐總,姜小姐應該是先走了。”
唐其琛不以為意,嗯了聲表示知道。又陪小輩們玩了會,晚十點,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動身離開。
二伯的小女兒是個大明星,經紀公司安排了保镖,唐其琛走在最後,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歡上報。十五分鐘後,剩幾個交情好的姊妹,有說有笑的告别。
霓虹光影裡,助理提醒唐其琛:“咦?是姜小姐。”
唐其琛擡眼一看,就瞧見馬路邊等公交車的姜霖。
助理揚聲:“姜小姐。”
這一喊,親戚小輩都看過去,姜霖一怔,有點不知所措。
“唐哥哥,不給咱們介紹一下啊?”有人道。
唐其琛:“念念,來。”
待姜霖走近,他落落大方:“這是姜霖。”
方才說話的表妹哇哦一聲,目光驚詫,然後笑嘻嘻的伸出手:“你好!我叫符果。”
兩人年齡相仿,姜霖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唐其琛身後站。
符果是個笑臉姑娘,“你上回寄給我的阿膠,好有用哦!”
姜霖一愣,反應過來:“你就是果果啊?”快遞的收件人。
符果呵呵笑,“對呀。”
自此,姜霖什麼都明白了。
送走了所有人,她才轉過身,直勾勾的盯着唐其琛。
唐其琛倒淡定的很,“熟人嘛,照顧生意。”
話畢,姜霖猛的撲過來。
唐其琛沒站穩,本能的箍住她的腰。
心與肉體,好像一下子都被塞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