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結束以後,明宗這個素來隻會過問孩子功課或者某地政務的嚴父總算關懷了下孩子們的生活。
四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大,府中亦無主持中饋的女主人,而他們身邊的老人大部分又是貼身伺候的,總要分心管理其他……雖然也能應付但難免會有疏漏。
于是明宗從宮正司挑出八位宮人,皆是花信年華的女子,更是小宮人們心中極有威望的姑姑。且這八人皆有功勳在身,按律可提前出宮。
明宗道,“你們每人領兩個回去,保管不到一年,府中上下井井有條,先把王府的規矩立起來,莫要失了皇家體面。她們都是朕精挑細選的人,還未出宮已經被各家争搶。”
在大康,不管是公侯世家還是巨富商賈,往往都愛以重金聘請這樣的女子回家教導女兒,當然,也有不少男子以納這樣的女子為妾而榮。反正她們很搶手。
湯媛若是沒遇上賀綸,再熬幾年資曆,待遇未必會比這八位姑姑差。可惜造化弄人。
四個年輕的孩子連忙起身,叩謝父皇恩典。
明宗樂呵呵的免了他們禮節,又道,“她們都是喬嬷嬷的愛徒,卻因朕一時私心,又得晚一年才能離宮。一年以後你們放還身契,可要替朕多打賞些金銀。”
雖然是說正事,但這語氣更貼近玩笑,令人心頭一松。原來這八位女子是喬嬷嬷的愛徒,怪不得明宗這般上心。而将最放心的奴婢分配給自己的孩子,确實也說得過去。不過明宗的意思也很明顯,非常憐惜這八個人,要放她們出宮,而不是留給四個孩子享用。
四個人也都聽懂了,自會在一年後放她們自由。
孫耀中立在明宗身後微微一笑,宣八名女子觐見。
衆人的目光瞬間點亮,宮中竟有如此絕色佳人!一時間環肥燕瘦,清麗妖豔,應有盡有,她們唯一的共同點是目光清正,舉止肅穆而嚴謹,果然不愧為宮正司最出色的掌儀姑姑。
賀纓眼睛都看直了!
他還以為花信年紀的宮女多半為死魚似的老姑娘,極為無趣,如今得見,忽然覺得那些十五六歲的美貌女子簡直就是青澀的酸皮果子。
原來花信,才是一個美人最美的年紀。
賀綸倒不像賀纓那麼失态,目光掃了掃安排給自己的兩位姑姑,臉上并無太大波動。是挺動人的,但他自己就長得好看,再動人的臉也不可能讓他失态。
賀緘記得前世一年以後明宗派人暗中檢查這八個人的身體,賀纓的兩個早已破身,賀維的破了一個,隻有他與賀綸的完好如初。
然而這并非是一場考驗男人定力的測試,明宗考的是信義。
話說瑞通館那邊湯媛與萱兒也是自得其樂,這個季節,宮裡不下十幾種水果,各種擺盤,尤其那切成蓮花形狀的西瓜,惟妙惟肖,再加上賀綸讓人賞下的小食,就連隔三差五嚷着減肥的萱兒也不禁多吃了幾口。
古代娛樂項目有限,男人們倒還好,憋在内宅的女人除了繡花逛園子,聊天就是吃了。
萱兒羨慕的望着湯媛,“媛姐姐,你這身子可真好,怎麼吃都不胖。前兒個病了一場竟越發清瘦,哪像我,不病還好,病一場胖一圈。”
說完,落寞的玩着手裡的帕子。賀綸寵愛湯媛,其他幾個掌寝便以為賀綸喜歡清瘦且兇不能太大的,偏偏她們幾個就是大.兇大屁股,卻還不能減肥過度,畢竟她們胖的也就那兩個地方,再瘦可就弱不勝衣。
殊不知她的豔羨不亞于一盆冷水潑在湯媛頭上,好胃口頓時都沒了。
湯媛垂眸扒着松子,慶幸沒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事。縱然臉皮再厚,她也是姑娘家,那樣下賤的哀求男人睡自己……還是忘了吧,不開心的事就得趕緊忘,她連賀緘都敢忘,就沒有不能忘的事。
兩人陷入沉默,萱兒繼續繡花,湯媛用力往嘴裡塞東西。
那夜,回去的車馬格外甯谧,隻有懸在檐角的銀鈴,悅耳的低吟。
萱兒神情僵硬,輕輕咬着下唇。
另一輛馬車上,湯媛也略略小心的一動不動,她終于不再是王府最大的女官,來了兩個品級與她相當的姐姐:朱掌儀和裴掌儀。
正因為品級相當,又是明宗将将賜下的,她們便與湯媛享受了相等的待遇,坐在了賀綸的身邊。
湯媛偷偷睃了朱裴二人一眼,好看的讓人眼珠子都不想錯一下,這條件,哪裡是掌儀,分明就是掌寝啊!賀綸現在一定在偷着樂。講真,雖然是女人,她都有點嫉妒他的好命了。這樣想着,她又悄悄朝他撇過去一瞬,孰料竟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毫不避諱的盯着她,湯媛心頭一跳,連忙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
想來已經有大喇叭将她與賀緘的會晤原封不動傳給了他。
除了激動之時賀緘攥了她手腕,其他并無過分的地方,湯媛并不怕他找茬。而且她今日精神不濟,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待會不管他說多難聽的話,都激不起她心湖半點波浪。
到了王府,她才知自己想多了,賀綸壓根就沒有時間招呼她,隻看了她一眼,便攜着一衆喽啰和朱裴二人大搖大擺離去。
湯媛回去泡個澡,深深吸了一口氣仰面躺在床上,左手的小兔子泛着暖暖的盈盈光澤,這是她收到過的最美麗最昂貴的東西,但她忽然想做一件土豪才敢做的事,不為别的,就單純享受一下那一刻的氣魄。
她把小兔子扔進了荷花池。
仿佛連賀緘也丢掉了,這是他與她最後的一絲聯系。湯媛莫名的輕松,不再愛但也不恨的感覺真好。
次日,她給玉齋的夥計寫了封信。原來昨日回宮方才聽太嫔娘娘提及陸小六已經離宮,卻不知是回老家還是留在京師,湯媛很想打聽他的去向。
但還不等她找借口出門,賀綸大爺又出現了,理由很簡單,昨天過節,耽誤了練字,但從今天開始,該寫的東西還是一個也不能少的,哪怕去俞州的路上也要抽空練練。
湯媛這才想起俞州有個女子極有可能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此人曾與姑母為了素未謀面的她四處奔波,心底登時一片溫暖,眼睛微微濕潤,眉間的欣然漸漸取代了那尚不自知的微蹙,她垂眸鄭重謝恩。
賀綸見她開心起來,唇角也不由上揚,淡然道,“你該謝我的地方多着呢!我且問你,昨日為何與賀緘争吵?聽說你本事可大了,活像一隻鬥雞,我道這算什麼,大家還沒見過你威風的時候對我都是一大嘴巴子。”
湯媛後背浮起一層冷汗,攥着手心連忙認錯。
“你倒是個能屈能伸的。”見她害怕,他也不再拿那件事譏諷她,“過來讓我抱抱吧。”
湯媛起身坐進他懷中。
他指了指來時帶着的一隻玳瑁匣子,示意她打開,湯媛原以為又是刻有内務府造的珠寶,不料這回不是,而是一排按照大小依次排列的象牙毛筆。這玳瑁匣子更有意思,乍一看是纖細的長方形,打開裡面竟是一層一層如階梯,伸縮自如。
賀綸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你的手這麼小用我的總不大合适,我讓内務府專門給你做了一套,以豐狐為柱,秋兔毫為翰,管身是女孩們喜歡的象牙,喜歡嗎?”
喜歡,如果是金子做的她會更喜歡。湯媛笑道,“謝王爺恩賞。”
那笑意淺淺的浮在她明亮眼眸的表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