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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青春的代價(1)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桐華 6661 2024-01-31 01:07

  小時候,英姿飒爽的許文強就是我的夢想

  小時候,也希望自己是命運悱恻的大家閨秀

  浩蕩十裡洋場,英雄與愛情的夢啊,曾那麼轟轟烈烈

  原來我也曾,那麼轟轟烈烈過

  1

  摔傷的手

  年少時,對時間、對生命缺乏敬畏,

  行事會任性到肆無忌憚,不會去考慮後果,也不懂得懼怕後果,

  所以,年少時的錯誤往往都是隻要多一點理智,

  克制一下就可以避免的錯誤。

  但是,當我們明白這個道理時,錯誤常常已經犯下了;

  當我們還沒犯錯時,任何人苦口婆心的道理,我們都聽不進去。

  小波的期中考試成績良好,已經前進到年級八十多名,如果他能進入年級前五十名,根據一中曆年來在全省的表現,他肯定能進入名牌大學,雖然越往前,競争越激烈,前進越困難,但小波充滿信心。

  我和李哥都很開心,李哥特意叮囑烏賊和其他員工,有什麼事,盡量直接找他,不要去打擾小波,讓小波好好備戰高考。

  期中考完試後的一個周末,李哥請我、小波、烏賊、妖娆吃飯,說是為小波祝賀,實際就是找個機會聚一聚,如今見小波不容易,就連我都要跑去高中部,才能找到他。

  那家夥真的是拼了,非要考一個好大學不可。

  幾個人邊吃邊聊,中途,我起身去衛生間,回來時,經過一個小包廂,隐約聽到“葛曉菲”的名字,不禁疑惑地停住腳步。

  女孩子的哄笑聲中,對話聲時斷時續地傳來。

  “真的?才十五歲就堕胎?”

  “真的!葛曉菲,聽說學習成績還挺好,是一中的學生。”

  “啊?一中的?那可是省重點,你還聽說了什麼,趕快講講,她究竟怎麼懷孕的?”

  “怎麼懷孕的?當然是和男人睡出來的呗!”

  一陣哄然大笑。

  “聽說她小小年紀就換過無數男朋友……”

  我手足冰涼,不是一切都過去了嗎?為什麼會這樣?我的耳畔仍然傳來不停的說話聲,我突然暴怒,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人喜歡談論他人的是非?為什麼喜歡用他人的傷口來娛樂自己?為什麼他們不能隻關心自己的事情?

  我想都沒想就走了進去,一巴掌扇在坐在門口正在傳播謠言的女人臉上。

  等打完她,我才發現是張駿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傻了,沉靜了幾秒鐘,她像頭發怒的野貓般跳起來打我,她的姐妹們也都反應過來,破口大罵着來打我。

  我被她們打倒在地,眼鏡被打掉。我眼前模糊,感覺自己的頭發揪着疼,估計被扯掉了幾縷,腿上也被高跟鞋踢了幾腳,火辣辣地疼着。

  我掙紮中,摸到了一個放在地上的空酒瓶,困境中,本能反應地就用酒瓶去砸打我的人,砰然幾聲後,我感覺手上有濕熱的液體,身上壓着的重量一松,我緊緊握着還剩下的半截酒瓶子,隻要看見黑影想接近我,就往前刺。

  她們開始亂叫:“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我的手忽地被揪住,我正想反手刺他,卻感覺胳膊肘上的麻穴被擊了一下,手裡的酒瓶子立即被拿走。

  “琦琦!”

  是小波的聲音,他的聲音發顫,用手擦着我臉上的皿:“你傷到哪裡了?”

  “我不知道。”

  身邊哭泣聲、驚叫聲亂作了一團,等我真正清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裡。

  女醫生是李哥的初中同學,對着李哥譏諷:“怎麼又有人受傷了?你們是不是三天不打架,就覺得全身骨頭不舒服?可别指望我溫柔地治療,對你們這些擾亂社會治安的人不能客氣!你說,警察怎麼就不把你們全關起來呢?”

  李哥苦笑:“今天是我妹,你下手輕點。”

  女醫生看到我,咦了一聲:“羅琦琦?我看過電視上你的演講,講得真不錯,我還以為你是好學生,你怎麼也打架?”她一邊說話,一邊用紗布清理我身上的皿,發現皿雖然流得全身都是,但實際的傷口就手掌上,估計很多皿是别人的。

  醫生一邊替我取紮在肉中的玻璃,一邊罵李哥:“看到沒?這玻璃片再嵌深點,她的這隻手可就要廢了,還當哥呢,自己都不學好,把妹妹也跟着帶壞。”

  李哥就一味地賠笑臉,小波卻臉色很難看。

  醫生替我取完玻璃片,又縫針,到後來,不再數落我們,她柔聲問我:“你不疼嗎?怎麼一聲不吭?疼就叫出來。”

  我咬着牙不吭聲,李哥苦笑着說:“她要是會叫疼的性格,就不會和人打架打成這樣了,我們一堆人在後面,她要真想修理誰,哪裡需要她出手?”

  女醫生怒了,狠狠地瞪了李哥一眼:“就你這些混賬話才把人教壞了,她一個小姑娘即使有什麼事情,有父母、有老師、有警察,為什麼要打架?”

  李哥幹笑兩聲,再不敢多言。

  等處理完傷口,李哥和小波帶着我出去,烏賊過來說:“對方沒大事,一個胳膊被戳破了,一個傷到了頭。”烏賊猛戳了我的額頭一下,“你今天吃錯藥了嗎?小波,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了,她怎麼脾氣這麼沖?我剛都問了,人家說幾個姐妹好好地在吃飯,她莫名其妙地進去就打人。”

  李哥吩咐:“醫藥費,我們出了,你再打發人去買些營養品,多說些好話……”

  我立即說:“不許!她活該!憑什麼還要給她出醫藥費?”

  李哥忙說:“好,好,好!不出,不出!”卻偷偷給烏賊使了一個眼色。

  李哥的一個手下說:“出來混的人都重面子,打的是張駿的女朋友,這個梁子恐怕不好解。”

  正說着,看到張駿和幾個很壯實的朋友進來,張駿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撲到張駿身邊:“張駿,她無緣無故地就打我,我的兩個朋友被她打得躺在了醫院,這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說完,惡狠狠地盯向我。

  張駿看到我吊着一隻胳膊,愣了一下,大概這才知道他女朋友是和我們起的沖突。

  李哥熱情地走過去,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攬着他的肩膀,走到角落裡,不停地說着話。

  張駿的女朋友想過去,李哥擡頭,不硬不軟地來了一句:“爺們兒在談事情,女人少摻和。”

  張駿的女朋友臉漲得通紅,卻知道這個圈子裡,規矩的确就是這樣。

  不知道李哥都說了些什麼,反正看張駿點了點頭。李哥叫了小波過去,自己站到了一邊。張駿猛地掄拳在小波腹部狠狠打了三拳,小波痛得彎下了身子,一小會兒後,小波站直了,張駿又是狠狠三拳,這次小波沒撐住,整個人蹲在了地上。

  不管是李哥的兄弟還是張駿的朋友都漠然地看着,他們都是依照規矩行事。

  我想叫卻叫不出來,眼淚全沖到了眼眶裡。

  李哥走過去和張駿笑着握了握手,張駿笑着扶起了小波,小波也是笑着,彼此握着手,好像剛才打架的人壓根兒不是他們。

  三人簡單聊了幾句,張駿帶人離開,他女朋友呆呆站了會兒,去追他:“這就算完了?我朋友的傷就算了?你讓我怎麼和她們交代?你不覺得沒臉,我他媽的還覺得沒臉呢……”

  五個人上了李哥的除了喇叭不響,到處都響的舊車裡。

  我、妖娆、烏賊坐在後面,小波坐在前面。我沉默着,李哥沉默着,小波也沉默着。

  烏賊覺得氣悶,問小波:“張駿那小子手下得狠嗎?”妖娆用胳膊肘捶了他一下,他忙閉嘴。

  我突然問:“烏賊,今天的那幾個女的都是什麼身份?”

  妖娆說:“除了張駿的女朋友,還有一個也是文工團的,有個是工藝院的,還有個小學音樂老師,哦,那個被你砸傷了頭的是開發廊的。”

  我呆呆地坐着,渾身上下充滿了無力感。也許我可以想辦法封住她們五個的口,可是其他人的口呢?

  回到家裡,爸爸媽媽看到我的手,都慌了。

  我說謊話早已經連眼睛都不眨,告訴他們我坐關荷的自行車時,不小心掉了下來,下意識地用手掌撐地保護自己,沒想到地上有碎玻璃片,我的手就被紮傷了,關荷來不及通知父母,趕緊先把我送到了醫院。

  關荷是老師家長心中年年拿第一的尖子生,有她做人證,在家長面前比黃金的赤誠度還高。

  我爸媽确認了我手上的傷沒有大礙後,就放下心來,一遍遍叮囑我以後要小心。

  第二天,我吊着纏滿紗布的手去上學,關荷看到我,關切地問:“怎麼了?”

  我說:“我和我爸媽說,是和你出去玩的時候,從你的自行車後座上摔下來,給摔傷了。”

  關荷愣了一下,很爽快地說:“好啊,我知道了。”

  我沒心情聽課,也沒心情看小說。一下課,我就去找曉菲,她嘻嘻哈哈地取笑我的傻樣,卻把剝好的闆栗喂給我吃。

  她剪着短短的頭發,穿着藍白運動服、白球鞋,像一個假小子。

  我微笑着說:“曉菲,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什麼?”

  “你要做一個堅強的人。”

  曉菲詫異地盯着我,過了一會兒,她笑着點頭:“我會的。”

  “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會堅強。”

  “好。”

  我說:“你要永遠記住你今天答應我的事情。”

  曉菲盯着我,擔心地問:“琦琦,你是不是得了絕症?”

  我用剩下的一隻手去打她:“你才得了絕症。”

  “我聽你說話,感覺特像電視上,得了絕症的人留遺言。”

  “反正你記住你答應過我,你要堅強。”

  “你的手究竟怎麼了?真的是從自行車上摔下來,被玻璃紮傷的?”

  “真是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傷着的。”

  隔了幾天,我在初中部樓下看到張駿的女朋友,她應該在等張駿,張駿下去見她。

  樓道裡不一會兒就擠滿了人,都湊在玻璃窗前看熱鬧。

  他們說了很久的話,大部分時間是女子在說話,張駿一直手插在褲兜裡,低頭看着地面,十分符合他在學校的蔫樣子。

  大家正覺得無聊時,突然,他的女朋友去打他,張駿閃避開,女子更加瘋狂,連踢帶扇地打張駿,張駿索性不再閃避,由着她打,女子又哭又打又罵,隻聽到一聲聲的“渾蛋”“王八蛋”“老娘瞎了眼了”,張駿一直低着頭,女生打累了,旋風一般跑了。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張駿卻沒事人一樣,一個人在樹林邊站了會兒,就走上了樓。

  看熱鬧的人忙散開。我站在窗戶邊,懶得動。他掃了我一眼,也站到窗戶邊,望着外面發呆。

  他臉上有好幾道指甲留下的傷痕,他就帶着它們出出進進,足足過了兩周才消失,整個初中部的人都知道他被女人打了一頓的事情。

  連我妹妹都在家裡,連揮手帶踢腳,向爸媽學那個女人打他的樣子,聽得我爸媽吃驚地瞪着眼睛,以為自己把女兒送進的是影視培訓班。

  關于曉菲的謠言最終還是傳到了學校,開始有女生偷着議論,老師也在辦公室裡議論。

  多麼熱辣的談資!初中女生懷孕堕胎,就是擱在今天都可以做頭條新聞,何況十幾年前?

  曉菲卻仍然懵懵懂懂地讀書上學,似乎每一個謠言,謠言的主人都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我天天下課都去找她,霸占着她的時間,我隻能用自己最微小的力量,把她和流言隔絕。

  終于,我爸爸媽媽也聽聞了葛曉菲的事情,媽媽擔心地問我:“她不是小時候在我們家睡過嗎?現在是不是也是你的好朋友?”

  我冷漠地說:“不知道。”

  關于曉菲懷孕堕胎的謠言版本開始越來越離譜,據說她和人出去玩,被四個人輪奸了,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都沒有人知道。

  曉菲終于知道了一切,老師和同學看她的目光都無比怪異,女生們不和她說話,男生們都窺視她。她沉默地上學、放學,我隻要課間活動就去找她,陪她看書、陪她坐着。

  有一天,我們倆坐在長凳上時,一群高中部的女生特意來看她,雖然她們裝作隻是路過,但是那種眼神,如火刑架上的火焰,足以把人燒得粉碎。

  曉菲突然就向學校外面跑去,我跟在她身後追她,她沖着我嚷,讓我“滾回去”,我沉默地站住,看着她消失在街道盡頭。

  自從那天之後,曉菲就再沒有來上過學,我去她家,第一次,她媽媽打開了門,卻不肯讓我進去,請我離開,不要再來找曉菲,之後,永遠都是閉門羹。

  随着輪奸流言的散播,公安局介入,開始立案調查。

  随着公安局的立案調查,流言以更快的速度傳播,我們整個市,上至八十歲老人,下到八歲孩子,都知道一中有個不學好的女孩子,因為跟着男生鬼混,被男生占了便宜。

  在警方的介入下,那四個男生很快就被揪了出來,有兩個竟然是另一所很有名氣的重點中學――實驗中學的學生,一個初三、一個高一,另外兩個也是在校學生。

  謠言的版本開始越來越多,有的說這四個男生是商量好的,灌醉葛曉菲,發生性行為;有的說隻是碰巧,葛曉菲自己不自愛,喝醉了,和四個男生亂搞;有的說四個人都和葛曉菲發生了關系;有的說隻有兩個,另外兩個膽子小,隻參與了灌酒。

  一時間,滿城風雨,所有的家長都開始嚴格看管自家的女孩,不許和男生出去玩,我也被父母約束起來,平時不許出門,周末必須在晚飯前回家。

  我是距離曉菲最近的人,可這一切,我全都和旁人一樣,需要通過謠言才能知道。

  我算過出事的時間,正好是王征離開這個城市的時間,那麼不管那四個男生有意,還是無意,曉菲的醉酒原因本質上和他們并無關系。可是,我相信,即使曉菲喝醉酒,也不會和他們亂來的,他們大概是出于報複,才聯合起來,狠狠教育了一下“驕傲無禮”的葛曉菲。

  因為曉菲的父母拒不出庭指控,堅決不承認有那檔子事,四個男生家裡又花了無數錢疏通關系,最後,四個男生都沒有承擔刑事責任,可學校為了對所有家長有所交代,仍然作出了反應。實驗中學将兩個男生開除學籍,另外兩個普通中學的男生也被開除,不僅如此,其他中學,包括技校在内,都宣布永不會錄取他們。

  曉菲的一輩子被他們毀了,他們的一輩子也因為曉菲毀了。曉菲的父母走出門,頭都不敢擡,而他們的父母也因為有一個強奸犯兒子,突然之間衰老,聽聞其中一個的母親心髒病突發,差點死掉。

  我有一段時間很恨他們,可很快就聽說,其中一個實驗中學的男生被父親用皮帶抽打,抽斷了三根牛皮帶,被送進醫院搶救,傷還沒好,他就一個人悄悄離開了我們的城市,去西藏參了軍。沒有多久,他的父母就離婚了。

  小波對我說:“他們都已經為他們所犯的錯誤賠上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賠上了他們父母的一生。”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可是,我還是恨他們。

  我沉默得可怕,常常一整天一句話不說,我每個周末都去曉菲家樓下轉悠,不敢去敲門,隻希望她能看見我,願意出來見我一面,可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反而漸漸從他家的鄰居那裡聽聞到另一些流言,據說曉菲的爸爸以前是軍人(這也是我會在部隊的子弟小學認識曉菲的原因),大概常年在部隊,脾氣很暴躁,轉業到地方後,有些郁郁不得志,喜歡喝酒,一喝醉就打曉菲的媽媽。

  老人們歎息,曉菲是個聰慧懂事的孩子,可是爸爸老打媽媽,她自然不喜歡在家裡待,自然喜歡在外面玩,女孩子在外面玩得多了,當然容易出事。

  我漸漸地将前因後果想明白,原來是這樣的!

  曉菲的爸爸應該不是轉業後才開始打曉菲的媽媽,應該是還在部隊的時候,就在打老婆,所以,我在部隊的小學借讀的時候,曉菲才不喜歡回家,才會喜歡在外面遊蕩,才會和我這個也不喜歡回家的人變成好朋友。

  這大概也是她會想在我家睡覺的原因,她内心深處一定充滿了恐懼,逃避着見到爸爸打媽媽。

  她表面上和我截然不同,明媚快樂,卻擁有一個和我一樣壓抑孤獨的靈魂,所以我們才會緊緊依偎,彼此取暖。

  這世上每一個與衆不同的現象背後都必定是有原因的,我為什麼早沒想到?

  曉菲讓她爸爸丢了大面子,她爸爸會不會現在喝醉後打她?

  我開始害怕,跑去敲她家的門,沒有人回應,我就一直敲,一直敲,直到門後傳來她媽媽的聲音:“曉菲去外地了,你不要再來找她。”

  “去哪個外地了?”

  “我送她到姨媽家去住一段時間。”

  我将信将疑,可我所能做的隻能如此,我哀求門後的人:“阿姨,求你們不要打曉菲,她現在隻有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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