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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之萌 明曉溪 11003 2024-01-31 01:07

  然而期末考試結束後,百草還是沒有見到若白。這次,她是真的急了,追着亦楓一直問,亦楓見實在拗不過她,低歎了口氣,說:

  “好吧,反正你考試已經結束,告訴你應該沒有什麼關系了。”

  “到底怎麼了?”

  百草急得聲音都變了。

  “這段時間,若白一直在醫院。”亦楓神色凝重。

  “醫院?”她驚恐,臉色刹時蒼白,“若白師兄生病了?……什麼病?……嚴不嚴重?哪家醫院?為什麼以前我問你那麼多次,你都不告訴我!”恐懼和憤怒讓她兇口痛得快要炸開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否則若白師兄不可能這樣!

  “哈哈,”亦楓靠在牆壁上笑得開心,“看你這麼關心若白,總算他花在你身上那麼多心皿還是值得的。”

  “他到底怎麼了!”

  如果不是顧念着亦楓畢竟也是師兄,百草簡直恨不得一腿踢上他的喉嚨。

  “哈哈,放心,不是若白生病,”避開百草那雙滿是怒火的眼睛,亦楓幹笑幾聲,不再開她玩笑,“是若白的爸爸生病了。若白的爸爸突然細菌感染,發展得很快,因為檢查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細菌,一度情況很危險,若白每天守在醫院裡。”

  醫院裡到處是人。

  被豔陽曬得滿頭是汗,百草跑進醫院的大門,來不及去等電梯,她一路跑上樓梯。醫院長長的走廊,她避閃開病人和醫護人員,按照亦楓告訴她的病房号,緊張地一扇扇病房門看過去――

  305!

  應該就是這間!

  “啪”,病房門從裡面打開。

  一位衣着幹淨、身材略瘦的中年女人端着臉盆從裡面走出來,看到百草,她和善地問:

  “你是……”

  “我是松柏道館的戚百草,若白是我師兄。”百草緊張地說。

  “哦,你是若白的師妹,快進去吧,若白就在裡面,”中年女人溫聲對裡面喊,“若白啊,你師妹來了!”

  病房裡一共有三張病床。

  兩張床上有病人,一張病床空着,狹窄的空地處擺着一些家屬看護的椅凳。一走進去,百草就看到了若白。他背對着門口,守在左邊那張病床邊,凝神看着輸液管裡點滴的速度。

  聽到媽媽的招呼聲。

  若白站起來,向百草的方向轉過身。百草睜大眼睛,緊緊地盯住他,他瘦了很多,但并沒有病容,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終于緩緩放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

  若白皺眉。

  百草咬住嘴唇,她沉默地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他,也不再看他。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若白媽媽責備了若白一句,又友善地對百草說,“快坐下歇會兒,看這天熱的,若白,倒杯水給你師妹。姑娘,你先坐會兒啊,我去把臉盆裡的水倒了就回來。”

  “我去。”

  還沒等若白媽媽反應過來,百草接過她手裡的臉盆已經出去了。

  一口水也不喝,什麼水果都不吃,在知道若白爸爸的病情已經控制住,再有幾天就可以徹底康複出院之後,百草沉默地幹起活兒來。她仔細地用抹布清潔病房,從窗台,到地面,從病床的欄杆,到凳子的凳腳,她小心翼翼地擦着,不蕩起一絲灰塵,抹布擦幾下就清洗了再來擦。

  “哎呀,真幹淨。”

  主任醫生巡房的時候,不住贊歎,告訴跟随着的其他大夫和實習醫生們說,這樣幹淨的病房環境才最有利于病人身體的恢複。

  窗台亮晶晶。

  地闆亮晶晶。

  陪護家屬的凳子的四條凳腳也亮晶晶。

  跟随在主任醫生的身旁,初原看到百草正埋頭地擦拭一隻臉盆,似乎也一定要将它擦得亮晶晶。

  走到百草身邊,初原說:

  “你知道了。”

  擡頭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之後,百草繼續悶頭擦臉盆。

  “對不起。”初原對她說。

  他并不想隐瞞她關于若白父親的事情,但是若白讓他一定不要告訴她,怕影響她複習考試。

  “沒有。”

  百草搖搖頭。

  跟若白交代了幾句關于他父親的病情和治療方案,主任醫生又率着衆醫生去下一間病房。百草依然沉默着繼續打掃屋内的衛生,暖壺亮晶晶,水杯亮晶晶,拿起洗幹淨的抹布,她又開始擦窗玻璃。

  “姑娘,别做這些了,快歇歇吧。”

  若白的媽媽不好意思地再次說。

  “跟我出去。”

  一把抓過她手中的抹布,若白拉住她的手肘,将她拉出病房,一路拉到走廊盡頭的露台上,皺眉問她:

  “你來有什麼事?”

  百草悶聲不吭地從随身的包包裡拿出一疊試卷。

  語文的試卷、數學的試卷、英語的試卷,她把所有的試卷統統掏出來,遞到他面前。

  翻了翻那些試卷,若白的眉心舒展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欣慰,聲音也輕和了很多。

  “第幾名?”

  “全年級第四。”

  “嗯,”若白點頭,唇角極淡的笑意如雪山上一朵淺色的冰蓮,“既然考試結束了,訓練就要開始抓緊,我已經把訓練計劃告訴亦楓,最近幾天由他……”

  頓了頓。

  看她始終沉默不語,若白皺起眉心。

  “你發什麼脾氣?”

  緊緊咬住嘴唇,百草擡起頭看着他,眼底有潮濕的淚意,聲音卻硬硬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吸一口氣,她壓下聲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讓我做到的事情,我從來都是拼盡全力去做,不管多難,一定會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嗎?并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師兄,我就必須要聽你所有的命令。我聽,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僅僅是把我當成師妹,更把我當成親人和朋友,你所有命令我去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好。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

  “可是,我很難過……”

  淚意洶湧着想沖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卻什麼也不跟我說。若白師兄,是你覺得我根本幫不上忙,還是你覺得有些事根本沒有必要告訴不相幹的人?”

  “說什麼傻話!”

  看到她眼圈紅得像小兔子一樣,偏偏又極力克制着不讓淚水流出來,若白忍不住伸手将她摟進懷中,讓自己兇前的衣服吸走她的淚。

  “我可以幫忙的!”被他摟住,她的聲音變得悶悶的,但倔強依舊,“真的,我可以幫忙的!你看,我至少可以打掃衛生,我還可以做飯、送飯、洗衣服……”

  有水痕濕濕地透過他的襯衣,涼涼的,又熱熱的。

  “我一個人就足夠,”假裝不知道她的淚水,若白淡聲說,“何必影響你複習考試。”

  “就算我來幫忙,也不會影響我的考試!”從他的懷中掙紮出來,百草臉上還隐約有淚痕,“難道,若白師兄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既然我答應了你,這次期末考試要考進前十名,就一定能做到,不管遇到什麼情況!”

  “夠了。”

  若白打斷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轉身離開露台。百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裡還是很難過。

  夏日的陽光裡,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階上,他的腳步停了停,聲音自風中傳過來:

  “知道了,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會告訴你。”

  期末考試結束,暑假正式開始!

  百草每天都早早起床,先把道館的衛生做完,然後急忙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肉和菜,炖好湯,做好飯菜,送到醫院。曉螢陪她去過幾次,然後因為和其他同學約了逛街什麼的,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

  百草常常在病房見到初原和亦楓。

  因為在病房待得久了,她跟若白的父母越來越熟悉。若白的父親比較沉默寡言,母親卻是很随和,愛聊家常。

  “若白小時候,鄰居家的大哥哥去練了跆拳道,他見了很喜歡,就跟那個大哥哥學。過了一陣子,大哥哥打不過若白了,就帶他去了道館,對,就是松柏道館。喻館主見了若白,問若白要不要練跆拳道。”

  若白媽媽邊削蘋果,邊慢悠悠地跟百草說。

  “若白搖頭說,不要。這孩子,從小就懂事,那時候因為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錢,家裡很窮,還欠了債,拿不起去道館學跆拳道的錢。他就沒跟我們說,每天偷偷爬到松柏道館的圍牆上,偷看人家練功。”

  百草聽呆了。

  “喻館主知道若白每天偷看,但是從來沒有趕他走。就這樣過了半年,有一次道館裡小弟子們比賽,也拉若白一起比。結果,若白把他們全都打敗了。”

  若白媽媽笑得一臉幸福。

  “喻館主找到我們,我們才知道這回事。我們去問若白,他想不想學,如果想學,就算借錢,我們也送他去。他還是說不想。唉,這孩子,有時候懂事得讓我們心疼,小小的年紀,從來沒說過喜歡什麼玩具喜歡什麼糖果,我們真是對不起他……”

  病床上的若白爸爸拍拍若白媽媽的肩膀,若白媽媽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

  “就是從那時候,我和他爸決定,為了若白也要努力工作,多賺錢,不能讓他将來還吃苦。我們開始做點小生意,經常出去進貨,後來又到了大城市去做生意,唉,現在想想,那時候反而又讓若白經常一個人孤零零的,真是對不起他……”

  “……多虧了喻館主心善,每次我們不在岸陽,他就把若白帶到松柏道館,照顧若白,教若白跆拳道。後來若白住在松柏道館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們有時候一年也回不來一兩次。前兩年,我們想把若白接走,讓他跟我們一起生活,但是若白卻說他不想走。”

  若白媽媽歎口氣。

  “做人要知恩圖報,喻館主對若白那麼好,也該是若白回報松柏道館的時候了。而且,若白那麼喜歡跆拳道……他這孩子,跟他爺爺一樣,固執,喜歡什麼都是一輩子的事情。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我和他爸都知道,跆拳道是他的命,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全國冠軍,甚至成為世界冠軍。”

  若白媽媽忽然渴望地看着百草,問:

  “對了,若白現在跆拳道練得怎麼樣了?我們問他,他從來不說。他參加過一些國内的比賽,現在能參加國際比賽了嗎?”

  百草心内沉沉的。

  事實上,她正想去問若白。

  昨晚曉螢說,她和同學看電影的時候碰到了沈檸教練,問起一星期後去韓國昌海道館的事情,需要準備什麼衣服之類的。結果,沈檸教練卻無意中說起來,因為若白家裡有事,去不了韓國,所以将若白從名單上劃下來了。

  “阿姨,”百草想再确認一下,“叔叔是明天出院,對嗎?”

  “對,明天上午出院。”雖然有點奇怪百草忽然将話題轉到這裡,若白媽媽還是回答說。

  “出院以後,叔叔還需要在岸陽再調養一段時間身體,是嗎?”

  “沒有,醫生說他已經完全康複了。唉,你也知道,其實前天就能出院了,但是若白不放心,非要讓多住院兩天再觀察下。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我們就回去了,家裡那攤生意不能一直丢着不管。”

  “若白師兄要和你們一起回去嗎?”

  “不啊。回去我們也是各地跑,若白幫不上什麼忙,而且他暑假還有幾份工要打。唉,我們現在賺了些錢,可以幫他拿學費和生活費出來,可是他就是不要,硬要讓我們自己留着,”若白媽媽又抹眼淚,“這孩子……”

  于是,中午趁若白爸爸睡覺,病房裡比較清閑的時候,百草将若白拉到露台上。

  “為什麼不去韓國?”

  陽光熱辣辣地直射着,她想了想,又問:

  “是不是當時因為擔心叔叔的病情,所以怕抽不出時間,才說不去了?現在叔叔已經好了,而且後天就離開岸陽,你又可以去了啊。”

  見若白沉默着不回答,百草決定說:

  “我去跟沈檸教練說一下,請她再加上你的名字。”

  “不用。”

  “嗯?”她愣住,“那……你是要自己去跟沈檸教練說?”

  “我不想去。”

  若白淡淡地說。

  百草又愣了好大一會兒。

  “為什麼?”

  若白似乎已經不想再讨論這件事情,皺眉說:“沒那麼多為什麼。早點回去吧,别耽誤下午的訓練。”說完,他轉身就走。

  百草急忙拉住他!

  “是……是因為廷皓前輩嗎?”

  知道若白師兄不喜歡聽到這個名字,可是,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因為是廷皓前輩提供這次去韓國交流的機會,所以他才不想去,是嗎?

  若白的背脊僵了起來。

  “是嗎?”

  她固執地又問了一遍,手中握緊他的胳膊,不讓他走。見他不回答,她心中已是明白,低聲說:

  “不管是誰提供的贊助,能夠去韓國,跟其他國家的跆拳道選手交流,都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不是嗎?”

  若白依然背對着她,聲音低沉:

  “我留在國内訓練,也是一樣。”

  百草想了想,決定說:

  “那我也不去了。”

  “……”若白轉過身,眼中有微微的怒意,凝視着她說,“你必須去!”

  “可是,你不是說,留在國内訓練也是一樣嗎?”她仰起頭看他。

  若白的嘴唇抿成緊緊的線條。

  她盯着他,繼續說:

  “若白師兄,如果即使我再努力地練習,再刻苦地訓練,卻無論怎樣都戰勝不了婷宜,我就應該放棄了,是嗎?”

  “你能戰勝她。”

  “假如我不能呢?那我就應該放棄了嗎?”她定定地說,“我練跆拳道,我喜歡跆拳道,都不是為了婷宜。我也不會因為她,而放棄跆拳道,放棄任何機會。如果我暫時無法戰勝她,那我就更刻苦地訓練。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嗎?你也不應該因為任何原因,而放棄,不是嗎?”

  若白沉默。

  “師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她這樣告訴他。

  當天下午,百草就去見了沈檸教練,請求能夠再加上若白。沈檸教練說,一則需要若白表明想去的态度,二則,名單已經報給方氏集團,如果再加人,需要得到方氏集團的批準。

  “方氏集團?”她聽得愣愣的,“……是需要去找方氏集團的哪個部門,還是應該去找廷皓前輩呢?”

  沈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問了個無關的問題:

  “上次你和婷宜的練習賽,是若白訓練你的空中三連踢?”

  “是的。”

  “你那場的戰術也全都是若白安排的?”

  “是的。”

  百草回答。

  沈檸緩緩地點了點頭,說:

  “若白的事情,你直接去找廷皓試試吧。”

  翻出來很久以前廷皓留給她的電話号碼,百草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他的手機。手機那端似乎正在開會,她聽到廷皓讓會議暫停一下的聲音,她不安地急忙道歉,然後盡量簡短地将找他的原因說給他聽。

  “晚上九點,還是那家咖啡店,你等我。”

  廷皓不置可否地說,結束了通話。

  晚上,百草提早來到了咖啡店。

  沒有點飲料,她喝着免費的冰水,心想今晚應該是她請客才對。她把自己所有攢下的零花錢都拿過來了,這家店裡的東西很貴,随便一杯果汁都有幾十塊錢……

  可是廷皓前輩已經請過她兩次了。

  無論如何,這次也應該是她請了。更何況,是她請求廷皓前輩幫忙。

  可是――

  這家真的很貴。

  又數了一遍塞進書包裡的所有的錢,再翻翻桌面上的餐單,百草掙紮地咬住嘴唇。

  “對不起,我遲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門打開,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連忙站起身,見正是廷皓來了。好像是從什麼正式的場合趕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閑西裝,看起來英朗帥氣。

  “廷皓前輩。”

  百草對他鞠躬行禮。

  “要喝點什麼?”

  掃一眼桌面,廷皓正準備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百草微紅着臉攔住他,說:

  “廷皓前輩,你……你想吃牛肉面嗎?”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點窘意地低下頭,“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飲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務生打了個招呼,廷皓帶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對剛才招待她的服務生說了很多抱歉。在店裡坐了這麼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裡真的很過意不去。

  “傻丫頭!”

  廷皓好笑地發動汽車。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會兒,車子停在一條小巷裡。繁星如點,夜風徐徐,小巷的青石闆上灑了些水,清新濕潤。臨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帶他走進去的那面館,門口挂着兩隻紅燈籠,店面不大,裡面擺放着不到十張桌子。

  “很幹淨。”

  廷皓邊脫下西裝外套,邊說。

  這裡每張桌子都鋪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沒有一絲油漬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磚也是幹幹淨淨的,餐具都是消過毒後一次性密封起來。

  “嗯,而且這裡的面很好吃!”

  聽到他這麼說,百草高興起來,向他介紹:

  “他們的牛肉面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炖得很爛很香,你要嘗嘗嗎?”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當然要嘗一嘗。”

  濃濃的湯汁,撲鼻的香味,新鮮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闆娘将那碗牛肉面端上來的時候,廷皓點頭說:

  “看起來很不錯。”

  百草臉紅紅的,低下頭。

  “對不起,廷皓前輩,我……我現在隻能請你吃這個,将來,如果我有了錢,一定請你吃更好的。”

  筷子夾起一根面,熱氣騰騰。

  廷皓嘗了嘗,滿意地說:“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剛才沒有吃好飯,那就不客氣了,謝謝你請我吃!”

  見他喜歡,百草心裡很是高興,也埋下頭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幾口,确實很好吃,廷皓頗有些意外。

  “是若白師兄帶我來的。”

  牛肉面的熱氣熏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館挑戰賽,松柏道館拿到了冠軍,道館裡一直歡慶到晚上。夜深了,弟子們終于散去了,若白師兄帶她來到這裡。她記得那晚她吃得開心極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牛肉面,而且碗裡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細細地嚼,感覺醇厚的湯汁已經滲進到面身裡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發現若白師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幾乎沒動。

  若白師兄把他的面也推給她。

  她吃的飽極了。

  那晚,他并不像其他弟子們那樣興奮。

  在走回松柏道館的路上,他始終沉默着。走着走着,她漸漸也沉默起來,雖然取得了冠軍,但是在沒有廷皓、婷宜參加的比賽中取得冠軍,勝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裡。

  “終有一天,我會戰勝婷宜,從她手中拿到冠軍。”打破沉寂,她對若白說,“你也會的,有一天你也一定會戰勝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着,一夜沒有說話。

  她坐在他的身邊,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輩,”面館裡,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請你在韓國之行的名單裡,加上若白師兄的名字,好嗎?”

  廷皓夾起面裡的一根青菜。

  “為什麼?”

  “呃?”

  “既然若白那家夥那麼讨厭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鮮,廷皓笑了笑,“我為什麼要為他做這些?”

  “……若白師兄沒有讨厭你!”她急忙說。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師兄……”她猶豫了一下,“……隻是将你看成最值得重視的對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讨厭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強。”

  “傻丫頭。”

  搖搖頭,廷皓笑而不語。

  “怎麼?”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擡頭,見她還是緊張地望着他,眼睛烏黑烏黑,裝滿了困惑和懇求。

  “初原還在練跆拳道的時候,岸陽所有的跆拳道弟子隻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時候的松柏道館,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館。”廷皓回憶說,“後來,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館從頂尖的道館,淪落為二流的道館,喻館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棄了對松柏的管理。若白成為大師兄之後,承受的壓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聽着。

  以前曉螢講到這一段時,都隻是在遺憾初原的退出,完全沒有提到過當時若白的處境。

  “若白那家夥,是我見過最刻苦最有韌勁的人,”廷皓搖頭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個道館,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曾經有一次,若白出現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來參加比賽,希望還能有跟他在比賽中交手的機會。

  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隻是,他已經答應了父親。

  那天,若白凝視了他很久,終于沉默着轉身離去。

  “你這樣來找我,希望我在去韓國的名單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嗎?”看着百草的臉漲得通紅,局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會生氣?”

  “我……我會勸若白師兄的……”她結結巴巴地說,“……隻要廷皓前輩同意加上若白師兄……”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若白師兄可能還是不去,她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說服若白師兄。雖然她覺得若白師兄應該是想去的,到韓國跟其他國家的選手的切磋,這樣的機會沒人舍得錯過。可是,若白師兄對廷皓前輩……

  “除非,是因為你的請求。”

  眼底有太陽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樣,廷皓笑笑地說:

  “為了百草的請求,我可能會答應哦。”

  “是,我請求你!”

  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說。

  “嗯,那你先幫我一個忙吧……”

  ******

  “因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剛來找過我,”下午的陽光從辦公室的窗戶照進來,訓練完畢後,沈檸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香紗旗袍,身材窈窕,香氣暗湧。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辦公桌後,說,“今天你又為百草的事情來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麼事?”

  “為了去韓國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單中加上你,”沈檸打量他,“她難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幫助,哪怕是去韓國交流這麼難得的機會。”

  若白背脊一僵。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不再調侃他,沈檸凝視他。

  “我希望您能夠推薦百草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标賽。”若白正色說。

  沈檸挑了挑眉毛。

  “你應該知道,婷宜跟百草參加同一個級别,有她在,百草沒有機會。”

  “為什麼?”

  “因為婷宜是這個級别的全國冠軍,因為婷宜在去年的國際交流賽中,打入了這個級别的前四名,”沈檸凝聲說,“因為百草的成績,跟婷宜完全沒有辦法相提并論。”

  “那是因為,凡是重要的比賽,您都不會派百草參加,她完全沒有參加的機會,怎麼可能拿到成績。”若白淡淡地說,“而且,她已經證明了,她并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戰勝婷宜。”

  “我聽說,百草剛進入松柏道館的那一年,她在館内的選拔賽中,打敗所有女弟子,得到了第一名。可是,你沒有讓她參賽,而是讓第二名代表松柏參加。為什麼你會那樣做?”

  沈檸笑了。

  “那麼多次敗給婷宜,隻有偶爾戰勝一次她,還是在隊内的練習賽中,如果你是我,你會讓百草參加世錦賽,而放棄婷宜嗎?更何況,無論是過去的成績,技戰術,還是大賽的經驗,婷宜都勝過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館挑戰賽,最終證實是我錯了。百草用她的表現證明了她的實力,她一路全勝,即使在最後一場敗給婷宜,但她也險些就将婷宜KO。”若白凝視沈檸,“您也看到了那場比賽,所以才在選撥隊員的時候,将百草也列入名單。”

  “而且,雖然婷宜這幾年一直是全國冠軍,但是她在大賽中最好的成績也隻是第四名,她參加世錦賽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參賽就會有大的突破?”沈檸笑起來,“萬一她第一輪就被淘汰,倒是會有大的驚吓。”

  “沈教練,百草并沒有您說的那麼差!”

  若白聲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彈跳,她的判斷,她的反應,她的進步,包括上次練習賽,她騰空之後的三連踢,目前在國内除了她,還有誰能做到那麼出色?還有,她不僅僅身體素質好,她的腦子也好用。”

  将一張張近乎滿分的試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訓練,幾乎沒有複習備考的時間,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級第四名。”

  “沈教練,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來越綻放出來的這些光芒,還是因為婷宜的外公曾經是您的師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當做沒有看到。”

  “若白!”

  沈檸聲音薄怒,一雙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視着她,目光半分不讓。

  “好,好,你真是有膽色。”

  看了他幾秒鐘,沈檸不怒反笑,笑容妩媚。

  “沒錯,因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師,所以我格外照顧她,而且她的成績和表現也值得我格外照顧,有什麼不對?”

  “不對在于,您剝奪了其他隊員公平競争的機會。百草同樣是您的隊員,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競争參與代表國家出戰世界比賽的資格,不應該因為您個人的原因而犧牲掉她。”

  “你怎麼證明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資格?”沈檸反問。

  “您需要怎樣的證明?”若白眼神直視,“隻要您有标準,她就可以證明給您看。”

  辦公室内的氣氛凝固住。

  陽光燦爛刺眼。

  摸了摸發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檸沉吟半晌,說:

  “這次韓國之行,各國的選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會遇到韓國的恩秀。近年來恩秀一直獨霸她們這個級别的世界冠軍,婷宜也每次都敗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夠證明她有打敗恩秀的能力,我就給她機會。”

  若白皺眉,說:

  “既然婷宜也始終無法打敗恩秀,為什麼這樣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們都不是恩秀的對手,那麼又何苦冒換下婷宜的風險,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會證明給您看的。”

  “不過,派誰參加世錦賽,并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情。”沈檸又說,“即使我可以推薦百草,她也必須通過一系列的比賽,向體育總局證明她的實力,經過體育總局批準,才有可能參加世錦賽。”

  “是,我明白。”若白說,“隻要您肯給她機會,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還有……”

  盛夏的陽光中,沈檸沉思地凝視着若白,說:

  “如果你想讓百草參加大賽,有一件事情你必須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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