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比鄰,自古聯姻,素為甥舅,但關系卻并不友好,長期爾虞我詐,你争我奪,緻使兩國人民連年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齊強魯弱,齊侵掠魯國的時候為多。但魯亦非省事之輩,像隻好鬥的蟋蟀,時常想跳到雞冠子上去逞威風。公元前545年春,商丘盟約墨汁未幹,魯便以齊軍捕殺了本國牧民的羊群為由,挑起了邊境沖突,派“三桓”之一的孟孫氏為将,率師十萬伐齊。齊景公獲悉邊關情報,集群臣于廷議應敵伐魯之事,世襲大夫田書将軍願率部前往,請戰道:“魯之孟孫氏,乃一代庸夫俗子,何敢猖獗,臣率部前往擒賊,如探囊取物耳。”
齊景公聞言說道:“自古驕兵必敗,愛卿何能如此輕敵。”
田書辯駁說:“非是微臣傲兵輕敵,那魯襄公與‘三桓’實在是不譴戰事。夾谷之地,山高壑險,林深草密,率兵十萬,猶如虎鑽深巷,鲸入溪流,兵卒再多,将帥再強,又有何用?臣請率精兵一萬,前往應敵,不獲全勝,甘受軍法!”
齊景公見田書言之有理,且他從來不說過頭話,不做冒失事,穩健有餘,潑辣不足,征得幾位老臣的同意,便降旨發兵,師出夾谷。
夾谷地處沂蒙山區,為齊魯交界割據之地,重巒疊嶂,溝壑縱橫,天不陰而自晦,日不暗而無光,狼蟲出沒林間,蛇蠍蜿蜒谷底,馬蹬山而折蹄,車入谷則迷路,魯欲在這裡展開大兵團作戰,無異于驅趕着羊群進鬧市。當然,魯襄公和“三桓”并非傻到不知晝明夜暗、父長子幼的地步,他是想出其不意,迅速穿過沂蒙山區。直搗齊都臨淄,置齊于死地。哪知齊并非一隻死狗,而是一隻活狼,正當孟孫氏的如意算盤撥得嘩啦作響的時候,田書率精兵擋住了他的去路,截斷了他的歸途,将十萬魯軍困在深山密林之中,欲進不能,欲退不得,活像是風箱裡的老鼠。田書并不與魯軍對陣交鋒,而是将自己的軍隊布置在隘口要道處,隐蔽于山林草叢中,雄居于高山之巅,尋找戰機襲擊消滅敵人。曆史上形成的原因,魯軍對齊軍本就畏懼三分,對善用兵的田書将軍則更是聞名喪膽,加以交戰以來,魯軍在明處,齊軍在暗處,齊軍舍兵車而換輕騎,機動靈活,神出鬼沒,弄得魯軍時時被動,處處挨打。懵頭轉向,不能自主,軍心浮動,望風潰逃,草木皆兵。相持了不足半月,魯軍糧秣漸盡,十萬人馬困于叢山密林之中,官兵饑餓難忍,怨氣沖天,常為争奪糧草而不攻自亂,自相殘殺。面對魯軍的這一現實,田書采取了一系列誘敵攻心之戰。
一隊商人,趕着馬匹,馱着糧食物品,從山谷狹路上經過,看樣子是欲到魯國去出賣。魯軍在遠處發現了,豈能放過,緊緊追趕,欲奪取以填塞辘辘饑腸。商隊自然是不會束手就擒的,聽到喊聲,急忙逃跑,于是前邊跑,後邊追,直追至高山夾谷之中,萬弩齊發,矢如雨下,巨石從陡坡上滾下來,将一個個魯軍士卒砸成肉餅。難道魯軍不會調頭逃跑嗎?當然會,但回路已被齊軍卡住,隻好被從山上沖下來的數倍于自己的齊軍砍殺而死。
雨過天晴,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姑娘,提着竹籃,唱着山歌,說笑着到深山裡來采蘑菇。久困沙場的魯軍士兵,見了女人,怎能不欲火中燒,一個個像發了情的野獸似的去追趕姑娘,姑娘們見狀四處奔逃,潛入山林,隐于草叢。豈不知姑娘們出沒之所正是齊軍埋伏之地,待魯軍士兵來到近前,齊軍一聲呼嘯殺将出來,魯軍無備,被齊軍殺得丢盔曳兵,東竄西奔,皿肉狼藉。
随着時間的推移,饑餓嚴重地威脅着魯軍将士,直發展到殺馬充饑的地步。官兵們開小差的與日俱增,圍繞着糧食、生計、命運、前途,孟孫氏與各将領之間,軍隊的上下級之間,派系之間,矛盾錯綜複雜,激烈到白熱化的程度,仿佛幹柴油脂,投一顆火種便會燃起熊熊的沖天烈火。漸漸的,哄搶糧食,相互格鬥,殺死軍官的現像層出不窮,魯軍餓成了一窩蜂,亂成了一鍋粥,自然談不上有什麼戰鬥力。齊軍本可以乘機發起全面進攻,一舉殲敵。然而,田書卻不肯這樣做,因為“困獸猶鬥”,厮殺起來,必互有傷亡,即使有絕對取勝的把握,自己總要付出某些代價和犧牲。他不忍心目睹自己的将士流皿身亡。再說,多殺敵并非兵家之天職,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英明的指揮員。
山谷裡,草地上,叢林中,餓得耳斷頭低的魯軍戰士,懷抱兵器,或卧,或仰、或倚、或立,忽然,不遠處飄來陣陣飯香,一個個垂涎三尺。他們中的勇敢者或饑餓甚者,偷偷爬起來,慢慢向飯香飄來的地方蠕動,一個,兩個,數十個,他們欲冒着生命危險,去向齊軍乞求施舍。在這種時候,隻要是能苟活性命,他們是什麼事情也能做得出來的。齊軍将士,不僅友好,而且慷慨大方,他們将魯軍士兵視為自己的兄弟手足,不僅讓他們飽餐一頓,還每每讓他們滿載而歸。軍官們發現了,自然是要咒罵,鞭打,嚴厲禁止的,然而軍官亦系父母所生,骨肉之軀,他們也知道挨餓的滋味不好受,于是便漸漸視而不見,置若罔聞,乃至暗地裡慫恿支持,因為戰士們歸來,可以給他帶回點殘羹冷炙,聊以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