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射領馬回頭,跟伍子胥拼命大戰,打了十多個回合,射終非伍子胥的敵手,加以心慌意亂,看看江岸上橫屍遍地,皿流成渠,自己的兵丁死傷過半,不敢戀戰,說一聲:“伍員,今天算你走運,我不打了!”撥馬便逃。往哪裡逃?前有大江,後無歸路,隻好走斜路奔山林而去。伍子胥哪能任其逃竄,喊了一聲“匹夫休走,伍員來也”,打馬追趕。射慌不擇路,座下馬盡在亂石荒草叢中前進,馬蹄所踏,或坑坑凹凹,或崎岖泥濘,或坎坷羊腸,或荊棘叢生,自然難以飛速前進,故兩馬相距,始終不過幾十步遠。伍子胥惦記着江彼岸的夫概,生怕他貪功好勝,誤事喪生,于是将銀槍壓于鞍山,飛魚袋内取弓,走獸壺中抽箭,弓開如滿月,箭發似流星,随着一聲:“看箭”,那箭嗖的一聲對準射後心飛來,因為距離太近,射正欲躲閃,箭已正中後背,不僅戳通了甲片,而且過襯袍,透襯衣,入肉一寸有餘。射“哎喲”一聲,強忍疼痛,把裆勁一沉,右手在馬屁股上狠命一捶,令馬快跑,免遭第二箭。經這一捶,座下馬着實是快了,可是這一帶怪石嶙峋,犬牙交錯,奔跑中的戰馬一不小心,前蹄踏空,雙膝跪地,鞍橋上的射毫無準備.一頭栽了下來,順勢滾下山去,直滾到伍子胥的馬前。射今日活該命絕,竟然自投死地,伍子胥銀槍一伸,結果了他的性命。兵丁圍上來,割下他的首級回去報功。殺死一個楚軍主将,伍子胥喘了一口舒暢的粗氣,命人快馬加鞭回大營去禀報吳王與孫元帥,然後帶兵過江去接應夫概。
伍子胥統軍過了浮橋,隻見夫概與延正打得熱火朝天,不分上下高低,急忙呐喊一聲:“呔!延聽了,你父已死,還不趕快下馬歸降!”
伍子胥的話音未落,有士兵将射的首級挑在槍尖上,高高舉起,以示伍子胥并未說謊。延一看,不由得“啊呀”一聲,大驚失色,忍不住在馬背上痛哭流涕:“爹爹啊,你死得好慘呀,日後孩兒定給您報仇!”延雖悲痛欲絕,但理智尚清,知道這不是哭爹爹的時候,急忙收住淚水,下令退兵,朝雍(今湖北省京山縣西南)奔去。
夫概對伍子胥的到來,頗為不悅,在心中埋怨道:“你不應該叫喊,更不應該告訴其父已死,而應該暗地裡助我一臂之力,結果這厮性命。你可曉得我違王命出戰,捉不到囊瓦,打不過射,如今又讓延逃跑了,讓我如何向吳王和孫元帥交代呀!……”夫概一心隻在立功,不顧天色已晚,急命追擊逃敵。伍子胥阻止說:“先鋒切莫糊塗,我等離大營越來越遠,孤軍不宜遠出,郢都随時都可能有援兵趕來,天色将晚,我們還是退兵為上。”
夫概正欲争議,突然,就在延奔逃的方向,戰鼓咚咚,塵土飛揚,伍子胥料定,準是楚之援兵趕來了。夫概見追敵不成,長歎一聲,焦慮得團團亂轉。伍子胥下令,全軍撤回江東,到渡口安營紮寨。恰在這時,阖闾、孫子帶領大隊趕到了,一起安營。孫子命人前去打探援兵從何而來,兵馬多少,主将為誰。
晚餐過後,孫子升帳,總結戰果,分析戰局,為将士記功。伍子胥、夫概與膽包天都立了戰功,銘記在冊,分别獎賞,衆将齊賀。膽包天是誰?為何前邊不曾提及?原來孫子嫌吳兵數量太少,便将監獄中判了死刑的亡命之徒組織起來,加以訓練,編成專隊,交膽包天指揮,隻要他們在伐楚之戰中殺敵立功,不僅可以赦免死罪,功勞大者,戰後可安置到各級府衙當差,乃至封為官吏。
議事既畢,衆人離去,孫子亦忙軍務出帳,帳内隻剩下阖闾與伍子胥二人。閑談中,伍子胥說:“清發水之勝,全賴先鋒‘半濟而擊’之倡。”接着将事情的原委簡叙一遍。
阖闾聞言,心中欣慰,說道:“寡人有弟若此,何患郢都不入!”
伍子胥的嘴張而複閉,欲言又止。阖闾光顧了高興,燭光下沒有發現。那麼,伍子胥想說什麼呢?他早聽蔔卦若神、看相入骨的被離說過,夫概毫毛倒生,日後必有背國叛主之事,今夜身邊無人,想趁機提醒阖闾:“夫概雖智勇雙全,但不可重用專任。”既然阖闾将破楚入郢的希望寄托在夫概身上,自己何必白讨沒趣呢?人家畢竟是兄弟手足,故而欲言又止。
卻說昨天傍晚,就在延逃奔的方向,忽然戰鼓咚咚,塵土飛揚,來了一支人馬。伍子胥判斷這是楚之援兵,延卻認為是吳兵從另一處渡清發水,來與伍子胥夾攻他們,因為這支部隊不是從郢都方向來的,因而吓得屁滾尿流,禁不住在馬上驚叫:“啊呀,吾命休矣!……”他這是吓昏了頭腦,待稍微靜靜心,定睛一看,自家的旗幡,是沈尹戌回師而來。
沈尹戌怎麼會突然到來呢?他本來是繞道奔淮汭河口,去燒吳軍船隻,然後與囊瓦約期夾擊吳兵。他對囊瓦終不放心,唯恐他誤事,一路上不斷派人回頭打探漢水兩岸的動靜。昨天有探子來報,說囊瓦移營漢水東岸大别山區,首戰遭敗。沈尹戌一聽,頭脹大若鬥,脫口而出道:“完了。此一敗必不可收拾!”事已至此,再無趕往淮汭河口的必要,索性改攻為守,回師接應囊瓦,合兵守住漢水再說。就這樣,沈尹戌率師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