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楚天腥風伍員走國
正當孫武走投無路,一籌莫展的時候,引頸長鳴的南飛的雁群啟發了他,他當機立斷,決定到吳國去。考察古戰場時,他曾到過太湖地區。太湖東岸有巍巍穹窿山,山高林密,與外界隔絕,加以太湖水阻,最是隐居的聖地。孫武想,隐居穹窿山深處,像王栩老師那樣,種五谷,植菜蔬,飼六畜,獵禽獸,采百藥,自食其力,與世無争,閑暇無事,便修改《兵法》十三篇,力争使其盡善盡美。既定之後,孫武心靈上輕松了許多,數月來的憂患煩惱,像漫天雲翳,随風飄散,專心一志地兼程趕路。當然,靜下來的時候,他的心難免還要一陣陣隐隐作疼,因為臨淄城還有他的父母,他的祖父,他的親人,他們将面臨怎樣悲慘的結局和可怕的下場呢?
其實,孫府上下,純系庸人自擾,晏嬰不僅對孫憑沒有治罪,對高昭子亦未追究,正所謂宰相腹中能撐船呀!相反,對孫武的出走,晏嬰痛心疾首,為齊國失去一個棟梁之材而傷心落淚……
長江下遊,吳楚之地。并不像孫武設想的那樣幽靜、安閑、美妙,它也像中原一樣,腥風勁吹,皿雨飄灑,到處是陰謀、罪惡和屠戮。
正當秦、晉兩國互相攻來伐去,無暇他顧期間,南方的楚國漸漸強盛起來,決心跟中原諸侯争奪霸主。
楚自成王開始,便是南方強國。成王長子商臣,為争奪王位,派心腹殺死了成王,自立為王,是謂楚穆王。楚穆王吞并了幾個小國,楚之疆域進一步擴大。公元前613年,楚穆王病故,其子繼位,是謂五霸之一的楚莊王。莊王初執位,荒于酒色,三年不理朝政,後經大夫申無畏和蘇從力谏,方振作精神,禮賢下士,知人善任,懲辦奸佞,制訂法令,整頓兵馬,上下一心,君臣相得,國勢飛速強盛起來。公元前608年,出兵打敗宋國;公元前606年,打敗了陸渾(在今河南省嵩縣北部)之戎族;公元前598年,興師伐陳,陳降楚;公元前597年,楚、晉大戰于(在今河南鄭州東),晉軍慘敗,莊王飲馬黃河,楚隔河與晉對峙,霸占一方,問九鼎,觊觎中原。莊王以下是共王、康王、靈王。楚靈王乃一酒色昏君,隻知尋歡作樂,不問楚之興衰。他見跳舞女子蜂腰好看,為尋開心,便下令宮中男女,一律将腰紮細。女的腰不細,不得出入後宮;男的腰不細,不能上朝。不僅在宮中胡作非為,還四處遊山玩水,文武簇擁,宮女成群,吵吵嚷嚷,鬧得沿途雞犬不甯。公子棄疾,見靈公聲色犬馬,十分好玩,便趁其遊乾溪(今安徽省亳[bó]縣)之機取而代之,是謂楚平王。
棄疾本為吃喝玩樂方篡位奪權的,故一上台便胡鬧妄為,不僅生活奢侈糜爛,且忠奸不辨,弄得滿朝文武,苦不堪言,楚國從此一蹶不振。
楚平王六年,立芈(mǐ)建為太子,以伍奢(伍舉之子,伍員之父)為太傅,費無極為少傅。太子建不喜歡費無極,費無極恨建入骨髓,想方設法欲置之于死地。
楚平王為太子建聘娶秦哀公之妹孟嬴(後為昭王母)為妻,命費無極前往迎娶。費無極見嬴氏有絕色,為取悅平王,巧用調包之計,将一陪嫁女子給太子為妻,将嬴氏送給平王為妃。楚平王見嬴氏美豔絕倫,色冠六宮,欣喜若狂,二人遂成膠漆,費無極也因此恩寵有加。
費無極又建議築楚北邊城父(今河南郏(jiá)縣境内)之城,以控制通北方的要道,與晉争中原諸侯,并由此争奪陸渾控制鄭國。公元前525年八月,晉荀吳滅陸渾之戎,陸渾子奔吳,晉的勢力已伸到陸渾地區,直接威脅楚國北方的安全。費無極又建議令太子建出居城父,以鎮守北邊。這一切,昏庸的平王皆言聽計從。
孟嬴來楚第三年,生得一子,名轸。母榮子貴,為取悅嬴氏,平王廢嫡立庶,滿朝上下,無不義憤填膺,太子建自然更是疾惡如仇。
費無極離間楚平王與太子建之計一一得逞,太子又遠離都城,于是公元前522年春,又向楚王進讒曰:“太子建與伍奢,将以方城之外謀叛,獨立建國,與宋、鄭為倫;而齊、晉兩國又交輔之,将以害楚,其事将集矣。”為廢建立轸,平王與太子建之間已有嫌隙,在這種形勢下,芈建欲謀叛,實屬可能,故深信不疑。弟子謀叛,罪在師傅,楚平王頒旨,命伍奢進京,令其認罪伏法。倘伍奢能潛回城父,暗害太子,便可立功贖罪,仍不失當日榮耀富貴。伍奢乃一正直君子,豈能貪個人榮華而滅大倫!他先是娓娓苦勸,曉之以大義,動之以皿淚,後又義正辭嚴地申斥,罵其無國無家,無父子,無倫常。楚平王被罵得惱羞成怒,将伍奢打入死牢。
楚平王命城父司馬奮揚殺太子建,太子建奔宋,去晉,赴鄭,為鄭人所殺。
伍奢既在朝廷之上将平王罵得狗皿噴頭,為何不立即推出午門斬首,還要将其打入死牢呢?這還是費無極的奸計。伍奢有兩個兒子,長子名尚,有當今名士之稱;次子名員,字子胥,有蓋世英雄之名。二人皆為孝子,如将伍奢一人殺死,他兄弟聞訊後,豈肯罷休!那樣一來,雖除去一個對頭,反而出來兩個對頭,此所謂斬草未除根,後患無窮。為了除太子芈建,先将伍奢收監。芈建出逃後,楚平王依費無極的策劃提審伍奢,說道:“你前番教太子謀反,本當斬首,姑念你祖上有功于楚,今赦你歸田。你可寫書将二子召來郢都,改封官職。”伍奢飽讀經書,曆經滄桑,自然早已識破了費無極的陰謀詭計,什麼改封官職,這分明是賺二子前來,一并斬首,用心何其毒也!然而既是國君宣旨,又有武士持刃怒目于前,不容他不寫,隻好眼含熱淚,忍氣吞聲,顫抖着右手在絹帛上書曰:
書示尚、員二子:吾因進谏忤旨,待罪缧绁。吾主念我先人功績,免吾一死,将使費少傅等群臣議功贖罪,改封爾等官職。今奉王命,爾弟兄可星夜來都。若違命遲延,必至獲罪。書到速速。
伍奢寫完,剛将筆放下,費無極一把扯過絹帛,浏覽一遍,提筆将“将使費少傅等”和“今奉王命”劃去,令伍奢重抄一遍。這費無極确非等閑之輩,所劃去的兩處十分重要。若有這兩處在,二子張眼便會看出,這是費無極跟平王玩的陰謀,信是昏王逼着父親寫的,他們就不會上當受騙了。不過,費無極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對信末“速速”兩個字竟未注意。
讀了父親的來信,伍尚百感交集,既歡喜,又難過。父親缧绁囹圄,心受辱,身吃苦,每想起來,便心如刀攪,不知暗中流了多少淚水。如今父親得免一死,聞後喜出望外,更不必說還要進京改封官職。安頓好差人,伍尚風風火火地奔後廳,與弟弟伍員商議回都見父親,就新職的事。
伍員和伍尚雖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卻迥然不同。伍尚跟父親時間長,受父親忠君思想影響深,且性格較為柔弱。伍員性格剛烈,自幼讀兵書,學劍術,疾惡如仇,與俠肝義膽的武士交往多,而受愚忠愚孝的思想影響少。他聽哥哥叙說一遍,又讀父親的來信,沉思片刻,說道:“兄長萬不可輕信,父親能免除一死,亦屬萬幸,我兄弟并無寸功,何以會改封官職呢?這分明是誘餌,引你我上鈎,一并除掉,斬草除根……”
伍尚不解地揚揚手中的信,說道:“父親的親筆信在此,豈能有假!”
伍員分析說:“父親既已被因,如籠中鳥,釜中魚,受人脅迫,任人擺布,寫不寫,怎樣寫,豈能自作主張,親筆信怎可憑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