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城内的楚軍将士,雖說一日三餐可以撐飽肚皮,但軍營生活畢竟是艱苦的,見城外有牛羊和魚鮮可食,怎能不垂涎欲滴呢?軍旅之中,青壯年居多,他們或遠離妻室,或從未接觸到女人的氣息,一個個正當皿氣方剛之年,忽見這許多洗衣沐浴的妙齡女子,怎能不心猿意馬,欲火中燒呢?楚軍每次出城,均有所獲,且常常是滿載而歸,隻是始終沒有撈到一個姑娘。吳民見楚軍出城,猶如猛虎下山。牧童不顧牛羊,漁民丢棄筐簍船隻,紛紛逃命。楚軍旨在搶财劫物,既有所得,便不再追人。至于洗衣沐浴的姑娘,每每提前獲得信息,待成群結隊的楚軍士卒湧出城門,她們早已經在吳軍的保護下逃之夭夭了。一次,一個體壯如牛的中年漁民為保護所捕之魚蝦而與楚軍交手,這位漁夫腰粗膀大,身高丈二,立于船頭,鐵塔一般。他自幼與風浪搏鬥,練就了一身強健的筋骨,又有爐火純青的武功,那些出城搶劫的楚軍士卒,無一個是他的敵手,他揮舞手中的漁叉,一連刺殺了數名敵兵,令蜂擁而上的敵兵上不了船,靠不得身。然而,猛虎難鬥群狼,這位鐵塔似的漢子終于受傷倒地,被五花大綁地押進城去。
蕪湖城裡,楚軍兵營的行刑室内,被捕的吳之漁夫被打得皮開肉綻,皿肉模糊,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嚴刑之下無傲骨,這位漁夫終于招認他乃吳之中級軍官蒯南棟,奉命化妝偵察敵情,見楚軍搶掠吳民财物,心中憤恨,挺身而出,為捍衛民衆利益而身陷囹圄。蒯南棟并且供出,陳于吳楚邊界的兵将數量雖衆,但卻并非吳軍主力,主力早已在伍子胥将軍的統帥下,南敵越軍去了。越軍所指,乃吳之心腹之地,必須重點防衛;楚軍所向,不過是西部邊陲,孫子将老弱病殘虛設于此,以張聲勢,目的在于穩住楚軍陣腳,令其不敢東進,待粉碎進犯之越敵之後,再回師而西,兩軍會合,殲楚寇于大江左右……
審訊的軍官再也聽不下去了,暴跳如雷地吼道:“你說什麼?居于鸠茲的吳軍主将竟不是伍子胥?”
“不是,我敢以自己的腦袋擔保!”蒯南棟回答得很肯定,令人不容置疑。
“那是何人?”
“吳将王孫駱。”
“孫武為何要用一個假伍子胥統兵來敵吾師?”
“吳将中隻有一個伍子胥,既已率師南敵越寇,何能再來吳楚邊境,故而以王孫駱将軍伐之。”
“王孫駱便是王孫駱,何必要假冒伍子胥呢?”
“孫子說,兵以詭立,這自然是虛張聲勢,因為伍将軍之名,令楚軍将士聞而喪膽……”
“胡說!伍子胥乃楚一亡臣,有何懼哉!”這位審訊的軍官對身邊的打手說:“将這個吳軍的奸細押于西監,嚴加看守!”
蒯南棟踉踉跄跄地被帶了下去,軍官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說:“早這樣說實話,何能皮肉吃苦……”
其實,蒯南棟所言,有真有假,有虛有實,真假虛實,摻雜一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何為真,哪是假,隻是奉命而言罷了。
子必聽了審訊軍官的報告,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紫。他不急于表示什麼,極力鎮靜自己,雙手背于身後,在室内走來走去,步履或疾或徐,神态或陰或陽,他在判斷蒯南棟所說的每一件事實的真僞,他在斟酌怎樣處理眼前發生的這件事情。突然,他立定了腳步,字字千鈞地對眼前的下司說:“蒯南棟所言,不準傳與任何人!我軍所面對的吳軍主将就是伍子胥,而不是什麼王孫駱!
“這個……”審訊的軍官似乎有所異議。
“就這麼說,就這麼做!”子必打斷了下司的話,不準他說下去。
子必親自審訊蒯南棟,蒯南棟所言無二。
子必設宴款待蒯南棟,與之推心置腹地交淡,蒯南棟所言照舊。
根據孫武就任吳軍元帥後所指揮的幾次戰役,分析孫武的戰略思想,子必判定蒯南棟的供詞真實可信,随之一個新的戰鬥方案在他兇中形成。
旬日後,審訊蒯南棟的軍官和行刑的武士,或失蹤,或被子必冠以罪名處死,蒯南棟也沒有了蹤影。
随後,楚軍全線發起進攻,吳軍奮力抵抗,雙方曾有過數次激烈精彩的戰鬥,互有傷亡,但吳軍終因兵弱馬驽而被迫節節敗退,沿途丢棄的戰車、辎重無數,直退至太湖西南邊的群山之中。楚軍既未損兵折将,又未丢盔棄甲,但卻繳獲豐盛,自然是群情激奮,鬥志昂揚,緊步吳軍敗退之後塵,在後邊窮追不舍,直入群山腹中。既入群山,吳軍如魚得水,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家鄉故土,山山水水,溝溝坎坎,無不熟悉得了如指掌,加以兵車、辎重,丢棄殆盡,人人身輕似猿,個個勇猛如虎,出入隐現,随心所欲。他們谷谷有同胞,嶺嶺有戰友,衣食所需,戰鬥所用,無不齊備,将士們一心隻在周旋殺敵。楚軍則恰恰相反,他們猶似蛟龍進山林,猛虎入大海,英雄無用武之地。第一,他們來至異國他鄉,不熟地理,瞎子似的到處亂闖,他們在明處,吳軍在暗處,隻有挨打和被消滅的份。第二,這裡山高林密,谷深坡陡,戰車無法行駛,器具難以搬動。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受騙上當了,沿途拾取吳軍丢棄的戰車、物資和裝備,不僅是廢物,而且是累贅,隻好抛于山下,物歸原主,他們辛苦一路,徒勞無功。第三,這是最主要的,楚軍一進山,吳軍馬上斷其歸途,切斷其與後方的聯系,緻使糧食給養供應不上。層巒疊嶂之上,深山密林之中,無居民,無土地,無莊禾,楚軍無從搶劫和掠奪,時間一久,勢必困死在這裡,餓死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