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的這一囊沙決水之策雖則瞬息形成,但卻遲遲未能實施,因為此計好而不妙。水淹紀南,固然可以得城,但卻未必能緻敵于死命,百姓卻要受累遭劫。為了顧及百姓利益,孫子反複勘察紀南周圍的每一寸土地,力圖尋求最佳方案;多次于城下施計,以利誘之.以怒激之,旨在引宋木出城決戰,但宋木是個老奸巨滑的家夥,軟硬不吃,任憑你城外胡亂折騰,他始終龜縮不出。萬般無奈,孫子隻好下決心,取下策,但仍于淹城之前動員百姓搬遷,到外地多借船隻。
孫子将全軍分為三隊,一隊把赤湖周圍的堤岸加高一丈,再一隊挖一條接通赤湖與漳江的新河道,另一隊于山林中砍竹伐木,編制竹筏木排。加高赤湖堤岸的方法很簡單,把盛糧、裝米、囊物用的麻袋、布袋和草袋裝滿泥沙,再将這些沙袋像砌牆似的一層一層地垛起來,上一層壓下一層,愈壓愈緊,愈堆愈牢,直堆砌到一丈高為止。孫子命夫概任開河築壩總監工之職,因為他是吳王胞弟,為人好勝,兵丁無不懼他三分,由他監工,兵丁一個也不敢偷懶。開工的第一天,軍中所有的鍬、鍁、鎬、麻袋、草袋、車輛全都集中到了工地,缺者從民間征收,施工現場一派龍騰虎躍,熱火朝天。大家生怕誤了日期,晝夜不停,輪班休息,因為孫子限半月内完工,倘有違誤,軍法從事。夫概全副戎裝,騎在馬上,端着九環大砍刀,往返監督。他不時地望望紀南城,希望宋木突然帶兵出城交鋒。同在盼望宋木出城交鋒決戰,夫概與孫子的目的卻大相徑庭,孫子為了盡量減少戰争給紀南人民帶來的災難,夫概則是想個人立功,出人頭地,他想,倘宋木能将兵出城,必一刀結果他的性命,帶兵丁乘勝追殺,拿下紀南城,那樣以來,便可與取麥城的伍子胥齊眉并肩了……
宋木真是個頑固不化的怪物,城外鬧翻了天,他竟不聞不問,麻木了一般。這也難怪,他聽說孫武用兵如神,奉命以來,整日心驚肉顫,決定固城不出;近日又聞鬥巢因毀“東驢”“西磨”而中計上當,丢失了麥城,更加不敢松動城門絲毫。其實,眼前的宋木既聾且瞎,對吳兵的行動茫無所知,一則早已斷絕了與城外的聯系,城外的消息難以傳進城裡;二則紀南城的城樓尚無虎牙山根高,彼此相距十餘裡,他在城上看不見吳兵的任何行動。他從未聽說過有以水攻城之法,根本未向這方面考慮。紀南城固若金湯,在宋木看來,隻要固守城池,不出城門半步,孫武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隻能望城興歎,無可奈何。
十天過後,挖河築堤工程均進入掃尾階段,一天黃昏,突然狂風大作,烏雲翻滾,漫漫穹窿,若鍋底,似炭灰,漆油墨塗,大地飛沙走石,四野落葉紛飛,霎時暴雨傾盆,空中水簾垂挂,地上煙霧升騰,頃刻之間,平地積水二尺,千河淌,萬川渲,許多地方竟至于沒膝攔腰。隆冬季節,連降暴雨,縱使江南,實屬罕見,豈不是天意!孫子一方面命吳兵合并居處,由躺卧而坐立,騰出更多的帳篷給百姓栖身,使老弱病殘者免吃風雨之苦;一方面下令夫概,指揮兵丁冒雨迅速挖開引水河道兩端的土壩,讓漳江與赤湖通連起來。土壩既除,四面八方溝塘裡的水一齊彙入漳江,漳江裡的水湧進赤湖,風聲、雨聲、水聲,聲聲交錯,此起彼伏,猶如山崩地裂,酷似萬馬奔騰。山峰似的浪濤打着滾,跳着高,肆虐西南,咆哮東北,鋪天蓋地般地湧向紀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