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肅對何俠笑道:“愛卿深得民心,寡人欣慰不已。”然後登上早準備好的高台,端起侍從奉上的美酒,朗聲道,“衆人聽着,東林賊子犯我邊境兩年有餘,今日小敬安王得勝而歸,又為歸樂立了一件大功,寡人要重重賞他。”
人人擡頭,猜度着大王會如何賞賜何俠。
何俠跪下,拱手道:“得勝都是大王指揮有方,末将隻是執行大王的軍令而已。不敢求大王賞賜。”
“不不,愛卿是歸樂第一猛将,戰功赫赫人人皆知,寡人怎能不賞?”何肅道,“寡人賞你三樣。第一,寡人賞你一杯美酒。”
何俠身後的宮中侍從立即奉上美酒。何俠接過,昂頭看着大王。何肅首先仰頭飲下,擡手示意,“喝吧。”
看着何俠喝下杯中美酒,何肅欣然道:“第二,寡人要賞你一把絕世寶劍。來人啊,拿上來。”
一個蓋着紅綢的方盤呈到何俠面前。
何俠本就暗自為這詭異不明的局勢頭疼,現在更弄不清楚大王葫蘆裡賣什麼藥,隻能拱手道:“多謝大王。”輕輕揭開紅綢,眼睛猛地瞪大,“啊”了一聲。
紅綢下放着一把寶劍,寶劍無鞘,劍身漆黑,竟是已經失傳多年的黑墨寶劍。傳說此劍鋒利無比,而且有一個特點:假如被此劍所傷,無論多麼輕微的傷,傷口會永遠漆黑一片,難看無比。
何俠出身豪門,從不把金銀珠寶放在眼裡,唯獨嗜好兵器,所以驟然見到黑墨寶劍,不禁驚詫。
何肅在高台上慈笑着輕道:“如何?喜歡嗎?”
“此劍珍貴無比,末将怎敢……”
“就是珍貴才要賞給愛卿。寡人知道你最喜歡奇兵利器,收下吧。”
何俠又驚又喜,兩眼發亮,“謝大王!”他親自接過,轉身在去尋娉婷的身影。
娉婷立刻從後面閃出來,雙手接了方盤,正要退下,忽然聽見何肅詫道:“這不是娉婷嗎?”他面帶微笑,布下高台,“又跟着何俠出征了?”
娉婷雙手舉着方盤,低頭行禮,“參見大王。”
“别多禮了。當年你在何俠身邊伴讀,背書竟比我們都快,還是我們公認的才女呢。寡人登基一年,總待在王宮裡,宮裡面美人不少,卻沒一個比你聰慧。何俠,你比寡人有福氣。”說着,何肅轉頭對何俠笑笑,“第三個賞賜很俗氣,還是金銀珠寶、各式珍玩。我知道你不喜歡看那些,所以叫宮裡的侍從們先送到敬安王府裡了。”
“謝大王!”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就像兄弟一樣,何必多禮?”何肅親切地對何俠說了一句,看見娉婷正想退下,叫住她,“娉婷。”
娉婷一路颠簸,渾身酸疼,正想偷溜回馬車中休息,不料何肅眼光犀利,被他一聲叫住,隻好轉身,低聲問:“大王有何吩咐?”
娉婷雖然不美,嗓音卻悅耳動聽,從舌尖跳出來的每一字都如冰珠般清澈剔透。
何肅靜靜瞅着她低垂的頸項片刻,似乎走了神。
“大王?”
“呃?”何肅回神,唇角揚起,擺手道,“去吧。”
娉婷趁機退下,将已經捧到手酸的方盤遞給他人,吩咐道:“小心看好了,小王爺很看重這把黑不溜秋的東西。”她學識過人,當然知道這就是黑墨寶劍,但她天性不喜歡兵器,總愛把何俠視為心肝的那些寶貝一口一個“東西”。
當夜,敬安王府處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
仆人們個個喜氣洋洋。小王爺得勝回來了,大王又賞賜了許多東西,他們也會得到打賞。
前來賀喜的官員坐滿了十二桌,敬安王何莫坐在正中的主人席位上,眉開眼笑地聽着衆人奉承。
何俠四處敬酒,算來已經喝了足足三瓶。
娉婷算是敬安王府的大總管,可這日卻并未留在夜宴上。
娉婷自住的小院裡,離那些喧嘩熱鬧已經很遠了。皎潔的月亮挂在天邊,月光灑滿小院,娉婷在屋内點着燈,紙窗上映出她優雅的影子。
“娉婷……”何俠忽然轉了進來。
娉婷放下手裡的針線,擡頭笑道:“外面這麼多賓客,少爺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何俠拿起繡到一半的鴛鴦,贊道,“都說世無完人,我看不對。你就什麼都會,詩歌文章計謀不輸男人,針線也做得巧奪天工。”
娉婷撲哧一笑,道:“連‘巧奪天工’都出來了,有這麼誇張嗎?亂用字眼。”她從何俠手中取回刺繡,繡了兩針,忽然停了下來微微歎氣。
“娉婷,父親跟你說了?”
“嗯。”
“這事,我也是剛剛聽冬灼講的。”何俠看看娉婷沒有波瀾的臉,挑了對面一張椅子坐下,“父親真是,也不先問問我。”
“王爺是為我好,他說了,我雖然不能做少爺的王妃,但排場會和王妃一樣。日後除了少爺的正王妃,其他入門的都要叫我姐姐。”
何俠見娉婷緩緩道出,心裡發堵,截斷道:“娉婷,你真想嫁我?”
“我不配?”娉婷轉頭,盈盈眼睛瞅着何俠。
“胡說!”何俠搖頭,猛然站起來,在桌旁走來走去,“我心裡明白,這些年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甚至一起策馬出征,一同出生入死,但你隻把我當成哥哥,我也隻當你是妹妹。就這樣嫁給我,你心裡不冤?”何俠見娉婷仍是無動于衷的模樣,轉身一掌覆在桌上,焦急地說,“你不同一般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志向。我實在不想你受委屈。”
隔了多時,娉婷方輕輕道:“這是王爺的主意,我能怎麼辦?少爺知道,娉婷是王爺從路邊撿回來的,多年來王爺把我當自己的女兒一樣對待。王爺對娉婷恩重如山,别說要娉婷做少爺的妾,就算王爺要娉婷的命,娉婷也認了。”
“當年是誰說一定要找個最合意的郎君,否則甯願終身孤老的?”這丫頭平日伶俐聰明,今天怎麼迂腐起來了?何俠被娉婷的溫暾氣得直歎氣,将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兩人正在僵持,冬灼跑進屋來,“少爺快到前院接王令。還有,大王派來的使者說,娉婷也要一起去。”
何俠詫道:“王令和娉婷有什麼關系?”
“不要問了,去了就知道了。”
三人匆匆去到前院。
前院已沒有方才熱鬧,夜深了,來賀喜的客人走了七八成,剩下的大多數都醉得厲害,有幾個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前院中站着一個身穿王宮侍從服飾捧着王令的人,一見何俠他們,便朗聲道:“奉大王王令,召小敬安王和白娉婷姑娘入宮。”宣讀完後,又笑着湊近,“請小敬安王帶上今天大王賜的黑墨寶劍,這是奴才臨走的時候大王吩咐的。”
何俠奇道:“為何這麼晚了,大王還召我們入宮?”
“這個奴才剛好知道。”那使者呵呵笑着答道,“今夜大王和王後進膳時,說起敬安王府今夜必定熱鬧,後來,不知王後說了什麼,大王又提起小敬安王的劍術,說當年一塊讀書的時候常看您練劍,威風八面,還有個在一旁伺候的娉婷姑娘,也是個難得的妙人,聰慧得世間少見。”
“呵,今夜大王可把我們都誇遍了。”
“是啊,所以您看,大王這樣一誇,就把王後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王後吵着要看小敬安王舞劍,還要聽娉婷姑娘彈琴。小敬安王你也知道大王對王後是千依百順的,所以下了王令,召你們兩位入宮。”使者又添了一句,“大王還說,雖然夜深了,月亮卻正圓,剛好可以一起賞月,再觀日出。”
何俠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回頭對娉婷吩咐,“王後想聽你彈琴,你把家裡那張好琴帶上。”
娉婷走進裡院,不多時,便抱着一張琴出來,臉上也蒙了一塊薄紗。
何俠帶了五名侍從,領着娉婷和冬灼出門,都不坐轎子,一人一匹馬。
大街兩旁的鋪子都關着門,臨街的窗戶都沒有透出一點光,人們顯然都睡沉了。在寂靜的夜色中,馬蹄踏在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嗒的聲音。
眼看使者一行人在不遠的前方緩緩而行,娉婷策馬靠近何俠,低聲道:“少爺,大王要動手了。”
“我也覺得不妥。”何俠觀察着前方一行人的身形,“你看,使者帶過來的那幾個侍衛,都是高手。”
“大王要少爺帶黑墨寶劍入宮,王令上卻不講明,隻是要使者傳話,顯然有詐。”正在慢慢踏步的馬兒似乎也感受到潛伏的危機,不安地踏歪一步,娉婷忙扯動缰繩安撫着馬兒,一邊道,“我隻怕大王會以黑墨寶劍為借口,誣陷少爺擅自帶劍入宮,意圖刺殺。到時候伏兵一擁而上,我們百口莫辯。”
何俠環視四周,側頭道:“此路上也有伏兵,我們一有異動,他們立即會沖殺出來。”
冬灼聽着兩人商議,早緊張得死死握住缰繩,插嘴道:“不錯,有殺氣。”畢竟多次跟随何俠征戰,也是有些見識的。
随在他們身後的王府随從也聚精會神,監視四方。
現在離王宮還有一半路程,假如大王真的要趕盡殺絕,進了王宮就死定了。
“現在該怎麼辦?”何俠問。
娉婷輕聲道:“我方才入内取琴時已将顧慮告訴王爺,王府中人手衆多,驟然生變不會吃虧,再不濟也能趁黑逃出都城。至于我們……”白皙手掌一翻,現出四五顆漆黑的鐵丸。
這是什麼何俠自然清楚。
“好!”何俠沉聲誇獎,與娉婷相視一笑。
娉婷高聲嚷道:“前面的公公請留步!”
前面帶路的使者和随身侍從果然轉身,娉婷看準時機将手一揚,隻聽噼裡啪啦幾聲,大街上瞬間火光沖天,隔斷了兩邊人馬。
锵!黑墨寶劍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