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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販丐幫(2)

罪全書前傳 蜘蛛 6356 2024-01-31 01:07

  “我想媽媽了。”旺旺說,他擡起一雙大眼睛,忍着滿眶的眼淚。他并沒有哭出聲音,隻是任由淚水湧出來,唉,這個小小的孩子已經學會了堅強和忍耐。

  巴郎說:“哦。”

  過了一會兒,巴郎打個響指,似乎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說:“這還不簡單嗎,我帶你回家。”

  兩個孩子手拉手走在雨中,雨把他們的頭發淋濕,他們不說話,就那樣一直走,一直走,走出那個藏污納垢的城中村,走過那些破敗的堆滿垃圾的小巷,走到大街上。旺旺緊緊抓着巴郎的手,我們無法得知這個4歲的孩子一路上在想些什麼,在他長大以後,能否記起是誰帶他走出這場噩夢,能否記得此刻他緊緊抓着的這隻手?在一個菜市場附近,巴郎從身上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錢,他對賣羊肉夾餅的攤主說:“來兩個夾餅,我要請客。”他對旺旺說:“吃吧,塞到肚子裡。”吃完之後,他們繼續向前走,巴郎把旺旺領到天河區棠下街派出所的門口,巴郎問旺旺:“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兒吧?”旺旺點點頭。巴郎說:“進去吧,讓條子幫你擦屁股,他們會送你回家的。”

  巴郎推了他一下,說:“去吧,小狗弟弟。”

  說完,巴郎就迅速地跑開了。他藏在街角,偷偷地看到旺旺站在派出所門口放聲大哭,一個女民警走出來,蹲下身詢問着什麼,然後拉着旺旺的小手走進了派出所。

  巴郎放心地離開了,他用口哨吹着一首歌曲:

  你有了花苑要栽果樹,

  你有了兒子把書念,

  要教育孩子愛勞動,

  做一個剛強的好男兒。

  古麗在一次偷盜嬰兒的時候被人發現,她被打得奄奄一息,事主怕她死掉,所以沒有送到公安局,而是将她扔在了醫院門口。

  很多天以後,華城三元裡世康大街出現了一個妓女,她是那條街上最老最醜的娼妓。她坐在發廊的玻璃門之内,像是安靜的空氣,靜悄悄地培養着下身的金針菇。她不笑,因為門牙掉了兩顆,即使是白天,她也給人帶來夜晚的氣息。這個尚未染上梅毒的女人對每一個路過的人招手,她特别鐘情老年人,她鈎手指,抛媚眼,甚至掀起裙子,然而生意還是慘淡。沒過多久,她交不起房租和當地小痞子收的保護費,隻好濃妝豔抹走上街頭。這個站在路燈下打哈欠的女人,在夜晚她可以作為城市的夜景,正如烏雲也是天空的一部分。

  在華城的車站、碼頭、廣場、地鐵通道、人行天橋,有那麼一群人,不管夏天還是冬天,老是躺在水泥地上,身上蓋着一條破毯子,自己的胳膊就是枕頭。站起來時,頭從一個窟窿裡鑽出來,那毯子也就成了衣服。

  他們還有一頂帽子或者一個破茶缸用來乞讨。

  曾有個過路的小女孩在一個冬天對此産生疑問,她問媽媽:“這些人不冷嗎?”

  媽媽說:“他們是乞丐。”

  小女孩說:“乞丐是什麼?”

  媽媽說:“就是要飯的,要錢的,叫花子。”

  小女孩說:“他們為什麼當叫花子啊?”

  媽媽說:“因為他們窮,沒錢。”

  小女孩說:“他們為什麼窮啊?”

  媽媽不說話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女孩又說:“他們的家在哪兒?”

  沉默……

  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會禁止乞讨。

  一個下夜班的紡織女工曾經看見過一個驚恐的畫面:在她回家的路口,出現了二十多個黑衣人,他們姿态怪異,有的躺着睡覺,有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搖頭,有的站着看着天空發呆,有的念念有詞,有的大喊大叫,全都是破衣爛衫,臭不可聞。

  在文明下面,在社會的土壤下面,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有位76歲的老人扮為乞丐,卧底行乞兩月,自費萬餘元,揭開殘害脅迫流浪兒童行乞的重重黑幕,他撰寫的調查筆記,被國家領導人長篇批示。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是在深圳居住的北京離休老幹部曹大澄。

  在他的調查筆記中可以看到乞丐已經職業化、組織化、集團化,帶有黑社會色彩,他們按籍貫聚集在一起,劃地為界,如果有人侵犯了自己的地盤,那麼就會爆發群毆事件。

  每個城市都有着城中村,低矮的房屋,破敗的街道,到處是垃圾,走進去,會看到幾個又瘦又髒的小孩子用樹枝敲打着一個瓦罐,離開的時候,那些孩子還在敲着。

  華城粵溪新村,棠下村,租住着大量的乞丐。

  這是一個唾棄不到的角落,污穢在這裡彙集,渣滓在這裡沉澱,讓我們跳進這個糞池,走進這些人的靈魂深處。各種臭味混合在一起,眼前恍惚,隻能看見光怪陸離的黑暗景象,有的像人,有的不成人形。他們群體性地蠕動,彙聚成一個怪物:丐幫。

  他們也是社會秩序上的一環。

  當乞讨不再是因為貧窮而是因為懶惰,當乞讨成為一種職業,任何邏輯到了這裡也就成了亂麻,自尊在這裡沒有立足之地。他們聚在一起也有些光,在兩次欺騙之間的間歇,這麼多從未流過淚的眼珠子,閃爍着貪婪也閃爍着對生活的向往。白天敷上自做的爛瘡去要錢,晚上搖身變成劫匪去搶錢。污水流進流出,這些四肢健全的寄生蟲從陰暗的巢穴走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蛔蟲也可以變成蟒蛇,它所吞噬掉的東西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不斷地有人堕落到這群體裡來,以别人的同情和憐憫為生活來源,以懶惰為起點,以愚昧為終點。

  當然,也有一些真正的乞丐,他們不是為了生活而是為了生存,例如,殘疾人。

  下面這段蓮花落是一個老乞丐唱的,也就是說,這些話來自一個乞丐的内心世界。

  他下肢癱瘓,兩手劃着一輛自制的小車,仿佛他的周圍是海。

  他每天都打着快闆沿街行乞。

  (白)來啦來啦又來啦!

  太陽出來照西牆,

  照着俺的破衣裳。

  叫花衣,叫花帽。

  還是去年的那一套。

  竹闆一打震街頭,

  拜拜三教與九流。

  竹闆打,進街來,

  一街兩路的好買賣。

  金招牌,銀招牌,

  這幾天,俺沒來,

  各行各業都發财。

  要拜俺就挨家拜,

  拜拜财神人不怪。

  家有規,行有道,

  現在街頭不好要,

  俺先到菜市去瞧瞧。

  走又走,行又行,

  遇見個老頭賣大蔥。

  老大哥,賣大蔥,

  你年輕時候立過功。

  大哥你,不簡單,

  俺把你來誇一番。

  老大哥,耳不聾,眼不花,

  能活二九一百八。

  說大蔥,道大蔥,

  一頭白來一頭青,

  下面胡子亂哄哄,

  就像老蔣離南京。

  帶來的多,賣裡個快,

  三溝兩壟不夠賣,

  一天能賣幾萬塊。

  賣裡個錢,蓋上了屋,

  好給大兒娶媳婦。

  蓋東屋,又一廳,

  要把香台立當中。

  高門樓,矮陽溝,

  梧桐栽在牆外頭,

  孫子求學路好走,

  定是清官把名留。

  (白)老大哥,你給我幾毛?

  (白)中,剛賣了八塊多,給你五毛。

  彎腰接錢去就走,

  旁邊大姐在賣藕。

  (白)大兄弟,别唱啦,俺帶着孩子來得晚,還沒開市哩。

  俺出門的人,多照應,

  大姐領着個大學生。

  沒賣錢,也别煩,

  兄弟廣告做宣傳。

  北京的,上海的,

  哈爾濱,煙台的,

  還有澳門回歸的,

  不買别人買你的。

  藕又白,多好賣,

  帶得少了不夠賣,

  賣得幹,賣得淨,

  賣得一兩都不剩,

  賣的錢呀背不動,

  你租個三輪往家送。

  (白)這個大兄弟,我說不給你吧,你唱得好,哎,先給你一毛,走吧!

  走過一家又一家,

  碰見大哥誇一誇。

  這大哥,人不賴,

  騎着洋車賣芹菜。

  這個自行車,兩頭輕,

  你不騎兩頭騎當中。

  說芹菜,道芹菜,

  炒肉絲,炒肉片,

  來人來客好招待,

  吃到肚裡多愉快,

  芹菜呀一盤好菜。

  (白)我老叫花子幾個月沒吃過肉喽!

  (白)别唱啦,我為啥給你,芹菜又賤,啊,走走走!

  叫聲老哥你别急,

  聽你兄弟唱下去。

  這個擔待擔待多擔待,

  你在家門我在外,

  出門就有出門的難,

  還請大哥多包涵。

  人比人,氣死人,

  老叫花子我,

  兩腿癱瘓殘疾人,

  沒兒沒女咋生存?

  (白)你唱得再可憐我也不給你。

  大哥不給俺不煩,

  聽你兄弟我唱完。

  我彎着腰,頭向北,

  一惱我能唱到黑。

  這老大,你别煩,

  我打起竹闆唱二年,

  你的生意被包圍,

  賣不了一分和一文。

  不給俺也不生氣,

  小菜販,不容易,

  辛辛苦苦幹一年,

  是這要錢,那要錢,

  要的百姓人人煩。

  (白)我裡個娘來。

  那個九八年,

  大水來啦,

  淹了八省十九縣,

  災區人民有困難,

  四面八方都支援,

  當兵的人,是好漢,

  為了抗洪把命獻。

  (白)大哥,我看你穿着迷彩服,肯定也當過兵,多壯實。

  (白)呵呵,俺沒有,唱得俺高興,給你五毛吧。

  大哥啊,心眼直,心眼好,

  路上拾個金元寶。

  走得快,走得慢,

  轉眼來到白菜攤。

  這白菜,嫩又嫩,

  多加尿素多上糞。

  人家的白菜耷拉着頭,

  大娘的白菜亮油油。

  這白菜,真不賴,

  價錢便宜賣得快。

  這個老大娘,老壽星,

  老壽星,歲數高,

  七個兒郎在當朝。

  上管君,下斬臣,

  征戰沙場為人民。

  (白)您呀,就是這當代的佘老太君。

  越活越精神。

  打起竹闆我祝您,

  壽比南山不老松,

  四世同堂,一門孝忠。

  (白)乖乖,俺可不敢當,求個兒孫平安就行啦,給你幾毛錢,再趕個門,我也挺可憐的。

  謝謝大娘你好意,

  謝謝給我的人民币。

  打起竹闆響呱呱,

  看見大哥賣豆芽。

  (白)别唱啦,沒錢。

  (白)大哥,光拜人家不拜你,隔山隔海不合理啊。

  (白)你胡唱個啥,我揍你。

  這老闆,脾氣發,

  發着脾氣賣豆芽。

  犯法的事,我也不幹,

  我宣傳國家的好文件。

  我一不偷,二不搶,

  永遠都跟咱們黨,

  你能把我怎麼樣。

  你想給,你就給,

  現在的世道誰怕誰,

  黑道白道咱有人。

  (白)嘿,你還不簡單,圍這一大圈子人,我要不講理我真不給你,走。

  彎腰把錢撿起來,

  旁邊老闆賣菠菜。

  你賣菠菜公道秤,

  給我幾毛中不中?

  (白)給你一毛行不?

  這個大哥啦,

  人家五毛你一毛,

  一毛也多,一毛也少,

  物資漲價你知道。

  公廁屙屎也得兩毛,

  你說,你給一毛少不少?

  (白)奶奶的,這要飯的也講價錢。

  走又走,觀又觀,

  聽到有人把我喊。

  (白)最近跑哪去了,老鄉,早沒見你在這集上唱了?

  (白)喲,能在地球看見你,我的心裡真高興,你忙,你忙。

  竹闆一打呱哒呱,

  這個賣豆腐,好人家。

  種黃豆,磨豆漿,

  一年四季天天忙,

  人吃豆腐豬吃渣,

  半年就能把财發。

  姓張的,姓王的,

  飯店都來買你的。

  (白)滾,再唱我揍你個小舅子,我給你錢,我給你個驢屌。

  這掌櫃,真會鬧,

  不給銀錢要給屌。

  你給屌,我也不煩,

  屌給多了也賣錢。

  說的老闆發了火,

  給我了一拳一家夥。

  我邁起老腿跑得快,

  一跑跑到魚市台。

  白鲢白,甲魚黑,

  小蝦紅,草魚青,

  正好拜拜姜太公。

  要拜我就拜到底,

  太公的魚竿傳給你。

  (白)日,給你五毛,再加一毛。

  這個走又走,行又行,

  殺豬殺羊也英雄。

  刀子白來刀子紅,

  太平盛世你最能。

  手裡拿着公道秤,

  買肉的人,請放心,

  買肉回家孝母親。

  你看咱,中國申奧都成功,

  你給我幾毛中不中?

  (白)他有錢,給賣羊肉的要。

  (白)賣羊肉的行行好,明年就能生個小。

  (白)給我磕個頭,我就給你。

  (白)呸!

  上跪天,下跪地,

  中跪父母高堂裡,

  要飯也要有骨氣!

  (白)給你鬧着玩哩,還當真了,你這麼大歲數,接住。

  (白)要飯的,過來,唱唱我這酒,我的店剛開業,唱得好了給一塊。

  叫我唱,我答應。

  這段小曲叫酒經。

  (白)各位鄉親聽好了。

  酒場就是戰場,

  酒量就是膽量,

  酒風就是作風,

  酒瓶就是水平。

  感情深,一口悶,

  感情淺,舔一舔,

  感情薄,喝不着,

  感情厚,喝不夠,

  感情鐵,喝雞皿。

  酒逢知己千杯少,

  能喝多少喝多少,

  喝了多少都正好,

  會喝不喝就不好。

  (白)說說某些領導幹部。

  一次一口見了底,

  這樣的幹部愛集體。

  一次一口喝一半,

  這樣的幹部得鍛煉。

  能喝八兩喝一斤,

  這樣的幹部咱放心。

  能喝一斤喝八兩,

  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能喝白酒喝啤酒,

  這樣的幹部得調走。

  能喝啤酒喝飲料,

  這樣的幹部不能要。

  (白)說說古人。

  杜康造酒今人賣,

  李白留下酒招牌。

  幾人醉酒嶽陽樓,

  張飛醉酒獻人頭。

  關公醉酒紅瞪瞪,

  諸葛亮醉酒借東風。

  曹雪芹舉杯歎紅樓,

  蒲松齡聊齋交朋友。

  (白)老闆,給俺倒杯酒。

  (白)唱完,唱完。

  (白)俺買你的還不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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