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隻願君心似我心(2)
宴席上忽然聲浪高起來,雲歌和許平君忙看發生了什麼,原來衆人正在起哄,要孟珏應下上官蘭的試題。
霍成君幫着推了兩次,沒有推掉,反倒引來上官蘭的嘲笑。
那麼多人的眼睛都看着霍成君,她若再推反是讓自己難堪,隻能求救地看向父親。
霍光還沒有開口,霍夫人倒搶先表示了贊同,霍光就不好再發表意見。
霍成君知道母親嫌孟珏隻是一介布衣,隻怕也是想借此羞辱孟珏,讓孟珏知難而退,不要不自量力。
此時已經再難推脫,她隻能惱怒地盯着上官蘭。
霍府的公主别人需謙讓幾分,上官蘭卻絲毫不買霍成君的帳,隻笑意盈盈地看着孟珏,一副你不敢也無所謂的樣子。
“上官小姐既然有此雅興,在下豈敢不遵?
”孟珏笑着走到宴席中央,長身玉立,神态輕松,似乎應下的隻是一段風月案,而非刁難計。
大公子笑起來,“幸虧來了,竟然有這麼好玩的事情。
走走走,我們找個好的位置看。
”
許平君撇撇嘴,一副“你和我都是混過來湊熱鬧的,看你能有什麼辦法”的樣子。
卻見大公子一手銀子,一手金子,見了大嬸叫姐姐,見了姐姐叫妹妹,桃花眼亂飛,滿嘴假話,自己是誰誰的遠方侄兒,誰誰的表孫女的未婚夫婿的庶出哥哥,聽得許平君和雲歌目瞪口呆。
偏偏他似乎對朝堂内的勢力十分了解,假話說得比真話更像真的,硬是讓他買嬸關迷粉将,在一個視線很好,卻又是末席的地方找到了位置。
紅衣等她們坐定後,第一動作就是吹熄了身周所有的燈,這下更是隻有他們看别人,沒有别人看他們的份。
許平君啧啧稱歎,大公子笑說:“這算什麼?
府邸大了,奴才欺主都是常事。
舊茶代新茶,主人喝的是舊茶,奴才喝的倒是新茶。
府中菜肴,他嘗的才是最新鮮的,主人吃的都是他挑過的。
幾個座位算什麼?
有人喜财,有人喜色,有人喜權,隻要價錢出得對,出得起,給皇帝下毒都有人敢做。
”
大公子的放縱張狂讓許平君再不敢接口,隻能當作沒有聽見。
雲歌瞟了眼大公子,淡淡地說:“不是天下間所有人都有一個價錢。
”
大公子譏笑着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沉默中,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宴席中央,看孟珏如何應對上官蘭的刁難。
有人遞給上官蘭一方絹帕,上官蘭看了眼,未語先笑:“今日霍伯伯宴請的在座賢良,都是飽學之士。
小女子鬥膽了,孟公子包涵。
‘有水便是溪,無水也是奚。
去掉溪邊水,加鳥便是鷄。
得志貓兒勝過虎,落坡鳳凰不如鷄。
’”
大公子吭哧吭哧笑起來,“小珏也有今天,被人當衆辱罵。
”
許平君問:“這個題好答嗎?
”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關鍵是對方文字遊戲中藏了奚落之意,文字是其次,如何回敬對方才是關鍵。
”大公子想了瞬,說:“有木便是棋,無木也是其。
去掉棋邊木,加欠便是欺。
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
雲歌幾分意外,贊賞地看了眼大公子。
心中暗想此人好似錦繡内蓄,并非他表面上的一副草包樣子,而且這個對子頗有些志氣未舒,睥睨天下的味道。
大公子未理會雲歌的贊賞,反倒紅衣朝雲歌明媚一笑,以示謝謝。
大公子自覺自己的應對在倉促間也算十分工整,唇邊含了絲笑,心中暗存了一分比較,靜等着孟珏的應對。
孟珏好似沒有聽懂上官蘭的奚落,笑着向上官蘭作揖,一派翩翩風姿,“在下不才,隻能就景應對,不敬之處,還望小姐海涵。
‘有木便是橋,無木也是喬。
去掉橋邊木,加女便是嬌。
滿座盡是相如才,千金難賦玉顔嬌。
’”
上官蘭臉上帶着嘲諷的笑意僵住,似惱似喜,霍成君也是一副似喜似惱的表情,原本等着挑錯的各個少年才俊表情尴尬。
霍光、上官桀等本來自顧談話,狀似根本沒有留意小兒女們胡鬧。
聽到孟珏的應對,卻都看向了孟珏。
許平君看不出衆人的此等反應究竟算好,還是算不好,着急地問:“如何?
如何?
孟大哥對得如何?
”
大公子眼光複雜地盯着孟珏,沉默了一瞬,唇邊又浮上了不羁,拍膝就想大笑,紅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許平君是性急的人,等不及大公子回答,又忙去搖雲歌的胳膊,要雲歌解釋給她。
雲歌冷哼一聲:“活脫脫一個好色登徒子,就會甜言蜜語。
”
大公子笑着拽開紅衣的手,先就勢握着紅衣的手親了下,才對許平君說:“小珏以德報怨,誇贊滿座的賢良公子們都有司馬相如的才華,可即使有人學當年的阿嬌皇後肯花費千金求賦,卻也難做一賦來描繪上官蘭的嬌顔。
他這一招可比我的罵回去要高明得多,一舉數得。
誇贊了刁難他的衆人,化解了部分敵意,尤其是化解了上官蘭的敵意,又表現了自己的風度,越發顯得我們小珏一副謙謙君子的大度樣子,還有這雖然是遊戲,可也絕不是遊戲,桑弘羊、上官桀、霍光這三大權臣可都看着呢!
”
“難怪上官蘭是又惱又喜,霍成君卻是又喜又惱。
”許平君看着二女的表情,不禁低聲笑起來,“好個孟大哥!
”
大公子睨着雲歌說:“小珏雖然背對霍成君,可霍成君會是什麼表情,他肯定能想到。
”
雲歌裝作沒有聽到大公子的話。
席上尴尬地沉默着。
雖然孟珏對上了對子,可他卻盛贊了上官蘭,擁霍府的人不知道這掌是該鼓還是不該鼓,這鼓了算是恭賀孟珏赢了,還是恭賀上官蘭真的是國色天驕?
上官蘭的閨閣姐妹們雖覺得顔面有光,心中暗喜,可畢竟是自己一方輸了,實在算不上好事,自然也是不能出聲。
最後是霍光率先拍手贊好,衆人方紛紛跟着鼓掌。
這一場算是上官蘭一方輸。
上官蘭舉杯向孟珏遙遙一禮,仰頭一口飲盡,頗有将門之女的風範,和她一起的閨閣好友紛紛陪飲了一杯。
上官蘭和好友們嘀咕了一會兒,笑對孟珏說:“孟公子好才思。
我和姐妹們的第二道題目是……”
一個仆人端着一個方桌放到離孟珏十步遠的地方,桌上擺着一個食盒,又放了一根長竹竿,一節繩子在孟珏身側。
“……我們的題目就是你站在原地不能動,卻要想辦法吃到桌上的菜。
隻能動手,雙腳移動一分也算輸。
”
宴席間的人都凝神想起來,自問自己,如果是孟珏該如何做,紛紛低聲議論。
會些武功的人說:“拿繩子把食盒套過來。
”
性急的人說:“用竹竿挑。
”
立即被人駁斥:“竹竿一頭粗,一頭細,細的地方根本不能着力,又那麼長,怎麼挑?
”
不會武功的人本想說“先把繩子結成網,挂于竹竿上,再把食盒兜過來”,可看到竹竿的細、長、軟,又開始搖頭,覺得繩子都挂不住,怎麼能再取食盒?
大公子暗暗思量了瞬,覺得以自己的功夫不管繩子,還是竹竿,他都能輕松漂亮的隔空取物,但是卻絕對不能如此做,想來這也是孟珏的唯一選擇,這道題是絕對不能赢的題目,隻能守拙示弱。
大公子笑道:“這道題目對文人是十分的難,可對會點功夫的人倒不算難,隻是很難赢得漂亮。
那個食盒看着光滑無比,不管繩子、竹竿都不好着力,又要隔這麼遠去套食盒,隻怕免不了姿态難看,所以這道題其實是查探個人武功的題目,功夫越高的人,越會赢得漂亮。
看來上官蘭心情很好,不怎麼在乎輸赢,隻想讓小珏出個醜,就打算作罷。
”
衆人都凝神看着孟珏,等着看他如何笨拙地赢得這場試題。
雲歌卻是看看霍成君,再瞧瞧上官蘭。
大公子随着雲歌,視線也落在了上官蘭身上。
恰是二八年華,正是豆蔻枝頭開得最豔的花,髻邊的發飾顯示着身份的不凡,她嬌笑間,珠玉輕顫,灼灼寶光越發映得人明豔不可方物。
大公子唇邊的笑意未變,看向上官蘭的目光中卻含了幾分憐憫,暗自感歎:“花雖美,可惜流水狠心,風雨無情。
”
大公子側頭對雲歌笑說:“小珏看上誰都有可能,隻這位上官姑娘是絕對不可能,你放一百個心。
”
雲歌臉頰飛紅,惱瞪了大公子一眼,匆匆收回了視線,和衆人一樣,将目光投向孟珏,看他如何“回答”這道題目。
孟珏笑問:“上官小姐的規矩都說完了嗎?
在下可以開始了嗎?
”
上官蘭笑說:“都說完了,孟公子可以開始了。
”
隻見孟珏的眼睛根本掃都沒有掃地上的竹竿和繩子,視線隻是落在上官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