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聽聞了仙人掌的壯舉,季業明一直啧啧稱奇:“你這貓還挺奇怪,像隻狗一樣……”
仙人掌貓軀一震:你說什麼?!
季業明:“嗅覺非常靈敏,好像還很通人性。你們看,我說它像狗,它看起來還很高興。餘澤,你的貓不會是有狗的皿統吧?”
餘澤正和韓水說話,聽見這話面無表情地回答:“……你可以把它抱起來問問,它肯定告訴你,記得臉湊近點兒。”
韓水和餘澤落在整個隊伍的後面一邊做标記,一邊低聲交談。
餘澤正在向韓水解釋,為什麼突然之間趙修平看韓水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恨不得一槍崩了他”。
韓水聽了半天,才明白了兩人的關系,知道手術失敗,餘澤的記憶這麼短時間就恢複了。
但是讓趙修平誤會自己和餘澤的關系,以韓水的性格來說,他其實很反對。
然而鑒于之前趙修平對餘澤的态度,韓水心裡又忍不住偏向餘澤,而且畢竟是别人之間的事情,他認為既然兩人心意相通的話,那這不過就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權當情趣了――
“不要玩兒過火。”一向正人君子的韓醫生如此提醒。
餘澤手搭在他肩上,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擔心。
而當孤身一人走在前面的趙修平回過頭尋找餘澤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兩人說話的時候親昵地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餘澤笑得很高興――他跟韓水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就總是疏遠,舉止說話也總是小心翼翼。
後來手術以後倒是沒那麼小心了,反而躲得更遠……
很好,很好。
趙修平面色陰沉地轉過頭去,沒看到餘澤已經将他的每一個表情都盡收眼底,心裡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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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在溶洞中九死一生,但是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這次經曆對他們中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算是收獲不菲。
他們離開溶洞之前細緻考察了溶洞的環境,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地方适宜為避開高溫而居住,而且空間十分寬敞。
如果他們願意,每個人都可以在裡面蓋一幢别墅,而不用像在行知小學地下室似的擠做一團。
尤其在溶洞出口處,雨燕栖居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空地,土壤松軟肥沃,初步考察可以嘗試耕種。
餘澤心情愉悅地在回到行知小學的第一時間,灰頭土臉地剛從車裡出來,就向衆人告知了這個好消息。
然而迎接他們的人都面面相觑,神情十分尴尬,看上去并不怎麼高興。
李源上前一步,神情嚴肅地對他說:“先去找梁誠,有事和你們說。”
梁誠在的地方是教學樓頂層的一間教室,上樓的時候餘澤就有些狐疑,因為頂層太熱,所以他們一直沒有用過那間教室。梁誠突然冒着酷熱在上面等他們,一定有些特别的原因。
而和他們一起上樓的,不隻有鷹組的人,還有一些另外的人……
餘澤不經意間掃了他們一眼,認出其中有些當地人,還有被趙修平從醫院裡救出來的人,這些人一直很少參與行知小學的事物,彼此之間抱團生活,與鷹組的人不大合得來。
不過因為大家的目标是一緻的,所以也沒有出現過大的摩擦,但是現在,他們的表情上都帶着一些微妙的窘迫與憤怒。
“你們回來了。”
聽見門推開的聲音,梁誠在桌邊面色凝重地轉過身,示意人把門關上。教室面朝走廊的一側是幾扇窗戶,除了餘澤趙修平他們以外,所有的人都被梁誠叫人擋在了外面。
但是他們一個也沒走,而是擠在窗戶邊觀察裡面的情況。
而在教室裡,除卻梁誠外,還有另外一個被綁着的男人。
那人大約四十多歲,長相普通,戴眼鏡,還有點知識分子的意思,之前一直行事低調不惹事,連餘澤對他都沒有多麼清晰的印象。
但是現在,這個人被綁起來扔在窗戶旁邊的地上,嘴也被塞住了,整個人像是條蛆似的扭來扭曲,見餘澤他們進來了,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再動拔了你的舌頭!”一向笑眯眯的梁誠突然轉身厲喝道。
那人登時一聲也不吭了,眼睛裡淚汪汪的,一副受了委屈的孬種樣子。
梁誠看見他這樣子就想閹了他,幹脆一腳踩在他臉上,踢到牆角。
“就這個人。”他指了指地上,一字一頓道,“被李源他們那幫子抓了現行。”
餘澤沒太聽懂:“什麼現行?”
但是趙修平顯然聽懂了,梁誠指的是他走的時候,兩個人才剛剛商讨過的問題。趙修平眯了一下眼睛,神色譏诮,不過也沒怎麼驚訝,wata盛産這種王八蛋,他見的多了。
他扔掉手上的煙,已經去摸槍了。
躺在地上的人看出他要幹什麼,一下子驚恐萬狀,使勁往牆角裡縮。
但此時餘澤仍然是一頭霧水,想問梁誠這人到底幹什麼了,李源才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人強-奸了一個女孩兒。”
接着他比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八歲。
八歲!
趙修平走之前,剛和梁誠安排過這個問題。因為現在行知小學魚龍混雜,大部分人都來路不明,小孩兒又太多,容易發生問題。
而他們都是wata出來的,知道有些人一旦遠離了道德和法律的束縛,可以變得有多瘋狂。
所以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惡性傷害事件,趙修平臨走的時候專門安排讓小孩兒集中到一起住,由女老師日夜看管,點名,這樣最不容易出岔子。每天又都安排了鷹組的人巡邏。
“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李源在餘澤耳邊說,“但是現在才發現。”
據那個女孩兒的老師說,從一個月前,這個男人就經常去看這個小姑娘,和她一起玩兒,給她帶吃的,說小姑娘長得像自己去世的女兒,所以想多看看她。
整個行知小學的人,幾乎都有親人喪生在地震或者喪屍潮當中,因此對這種心态分外地感同身受,十分同情他,于是老師也不以為意。
男人後來就經常晚上帶小女孩兒出去,當時的管理并不嚴格,老師也沒有發現。
直到後來趙修平和梁誠加強了規定,老師和這人在能不能帶那小女孩兒走的問題上産生了沖突,這人作罷了兩天,第三天就完全忍不住了,趁老師一時疏忽,又把她帶走了。
老師發現以後去找巡邏的李源,抓了現行。
“小孩兒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李源說,“她父母都在喪屍潮中過世了。他威脅說如果告訴别人,就把她掐死。”
趙修平将手-槍上膛,一邊問梁誠:“證據沒問題吧。”
梁誠語氣有些不忍:“……沒問題,當時……當時看見的人挺多。”
李源他們是在一個教學樓廢棄的衛生間裡抓到人的,這人死不認罪,嘴裡嚷嚷着趙修平的什麼暴-政,說他們是毒販子賊喊捉賊,場面一片混亂。
前幾天趙修平不在,梁誠沒有自己做決定,讓這人苟延殘喘了兩天,現在趙修平回來了,事情也該有個結果。
梁誠:“這事本來我可以解決,但是――”
教室的門突然被人擠開,一群人蜂擁進來,有個領頭的走出來:“他的事情不着急處理,我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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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們也感到十分遺憾,但是我們認為,你們并不具備審判定罪的資格。”
“我們确實居住在這裡,但是行知小學并不屬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也并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管理這個地方。”
“我們既沒有民主選舉,也沒有達成過一緻。”說話的人名叫石偉,是那幫人當中的代表,他的眼神在趙修平的手中的槍上着意停留了一下,神情既害怕又厭惡,“更何況,恕我直言,你們來路不明,無法讓人信服。”
在普通人一輩子連槍都沒看見過一眼的年代,突然出現三架武裝直升機,下來一群有組織有紀律有戰鬥力的武裝團體,足以讓這裡的所有人産生無數猜測。
不過在這些人眼中,毒販子就已經是他們想象力的極限,因此他們将這個罪名套在鷹組的頭上,覺得恰如其分,無比妥帖。
石偉:“我們要求對這次事件的定性問題進行投票表決,而不是由你們私下裁決。至于你們的來路……”
說到這裡,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自以為給了趙修平一個漂亮的台階,雙方可以各退一步:“……至于你們的來路,現在特殊情況,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趙修平擡眼看了他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盡管他什麼都沒有說,石偉無端覺得他的目光中殺意濃重,讓他不自覺地躲了一下。
餘澤看着他冷笑了一聲,率先趙修平一步開口:“定性?你是說定什麼性?”
他看起來畢竟要比趙修平好說話得多,石偉馬上就假裝認真仔細地對他說:“定性。雖然嫖宿幼女罪已經取消,但是關于那個小女孩兒是被迫還是引誘,我認為這件事還有待追查――”
話音戛然而止,那人見餘澤臉色一變,就知道大事不妙,卻還沒來得及躲,就挨了他一拳。
餘澤将他踩在地上,腳踩住他的臉:“引誘?!你他媽跟我說引誘?”
剛才他們一回來,韓水就一刻不停地去看那小女孩兒的情況了,傳過來的話是“ptsd症狀非常嚴重”。
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他在這兒說引誘?!
餘澤突如其來的怒火顯然讓石偉身後的所有人都傻了,他們沒和餘澤接觸過,隻隐約知道這個年輕人之前和鷹組的人走得很近,記憶力很好,打牌不錯,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
石偉這個時候還覺得餘澤是外強中幹,沒把他當成一回事,嚴肅道:“你注意一點你的行為,你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餘澤冷冷地看着他,将他松開,從桌上拿過趙修平的槍,“借用一下。”
趙修平看了他一眼,默許了。
他大步走到牆角的人那兒,将那人嘴裡塞的抹布取出來,直接問:“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這人還沒說話,石偉等人就趕緊說:“你不要沖動,不要沖動。”
但是餘澤手裡拿着槍,他們又不敢真的上來阻止他。
餘澤:“再問你一遍,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人哆嗦着嘴唇,吓得尿了褲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餘澤側耳聽完他說話,很認真地點點頭:“好、好,我知道了,不是故意的。”
那人松了一口氣,但是緊接着,餘澤就将槍口頂上那人的腦門,一字一頓道:“記得,下輩子别投胎到我手上。”
“住手!”
“别!”
餘澤完全不理會,直接扣動扳機。
一聲悶響。
皿從牆角緩緩流出來。
餘澤站起身,抱臂看着石偉那群人:“你們也有要說的?”
一室寂靜。
“沒有就滾!”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梁誠叫人把那人的屍體擡出去,餘澤還一直盯着牆角的皿迹發呆。那人死的時候,就看着他的眼睛,餘澤親眼看見他眼裡的生命力倏忽消失。
從末世開始,他就見過許多死人,但是真正死在他手裡的,這是第一個。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痛苦會自責,但是餘澤站在那裡,卻發現自己心中空蕩蕩地,一絲情緒也沒有。
澎湃的怒火在刹那間消褪,他忽然間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麼,餘下的隻有疲憊,無窮無盡的疲憊。
“好了。”有人在背後輕輕将他擁進懷裡,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沒事兒了。”
“嗯。”
他順從地閉上眼睛,世界又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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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盡快搬走,所以行知小學這幾天一直亂糟糟的。
他們從溶洞回來的時候留下了标記,趙修平已經派了一部分鷹組的人先去,把溶洞裡還有附近的喪屍處理一下,這樣大部分人才能轉移過去。
餘澤他們就更忙了,巡邏隊被調去在城裡搜集最後的一些資源,每天從早忙到天黑。
“我回了。”餘澤精疲力盡地從車上下來,和隊裡的人告别,一路進入教學樓。
走廊上的人正多,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比之前翻了十倍。
一個是因為之前餘澤在會議上力主搬走,又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想搬走的那部分十分感謝他。
一個是他将那個男人殺了,雖然石偉那些人因此而憎恨他,但是同時另一部分人也因此覺得他這人還不錯。
餘澤來到韓水的治療室,最後一個來咨詢的人剛剛離開,韓水從椅子上站起來,兩人沒有交談,默契地将準備好的東西裝進袋子裡:“我們這就走?”
“好。”
等他們離開教學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操場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火苗,有的兩三個聚在一起,但是大部分隻有一個人,對着眼前的火焰念念有詞。
餘澤和韓水找了一個角落,将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手攏在一起,劃着火柴。
韓水看見餘澤在上面寫下兩人各自父母的名字,之後又寫了一個數字:sq901。
“這是人名?”
餘澤低着頭,看着火舌将不多的紙錢燒着:“嗯。”
農曆十月初一,嚴冬到來之時祭奠先人,送寒衣禦寒。
從小的時候餘澤父母去世開始,韓水便陪他一起在每年的這一天燒兩包紙錢,到之後韓水的父母也相繼離世,到他們在颠沛流離之中重逢。
餘澤沒想到他們還有機會再次站在一起,憶及往昔。他微微勾起嘴角。
“笑什麼?”韓水望着火焰問他。
餘澤:“我記得我小時候給我爸媽燒紙還會害怕,膽子真是太小了。”
但是現在,他望着着黑暗中滿地的火堆,星星點點地燃燒着,心中卻有一種别樣的安甯。
他彎下腰将寫着901的紙包也添進火堆裡。
趙修平在wata長大,對這種事情完全沒有概念,那就由他來代勞。餘澤知道,雖然趙修平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在他心裡一直拿901和366當做父母。
而餘澤對他們也十分感激,趙修平在wata長大卻沒有迷失心智,要多虧了他們。
“你說,我們現在這麼熱,他們底下到底冷不冷啊?要不我們燒點兒短袖過去?”
韓水:“……你不如燒個空調。”
餘澤勾了他的肩膀:“你擠兌我也不怕我媽聽見。”
韓水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怕你聽見,就怕你家那位聽見。”
聽見這稱呼,餘澤忍不住臉紅了一下,還是有點不習慣啊。
韓水:“你到底打算給他演到多會兒?”
說着他飛速朝身後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教學樓某層的窗戶上,有人正望着這邊:“他又在看你了,我真是――無話可說。我是說你們兩個。”
餘澤:“看機會吧。我希望自己能和他差不多,或者能幫到他,不要總像是個小孩兒似的。”
韓水歎了一口氣:“你已經很好了。”
“是嗎。”餘澤漫不經心地回答。
等他将最後一包紙錢點燃,兩人又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接着妮洛就找來了,于是剛剛還和語重心長和餘澤談心的韓水立刻将他抛到了九霄雲外,和妮洛旁若無人地走掉了。
餘澤拍了拍手,假裝完全沒看見教學樓窗戶裡的那個身影,跑回去自己的房間裡拿了枕頭,接着咚咚咚去敲趙修平的房門。
“老大,今天他們外邊都是燒紙的,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其實餘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