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是整個一号避難所的最底層,用于特殊情況下避難,但是在這次警報之前,一号避難所還從未啟用過這個地方。
餘澤被趙修平叫醒,一下子就清醒了,兩人帶上仙人掌,立刻跟随人流從安全通道到達第九層。
“……學校的人都下來了嗎?”九層未經過精心建設,隻有空曠的大廳和支撐整個避難所的巨型立柱。餘澤穿過密集的人群,詢問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在一旁顯示器上刷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卡,查詢九層目前的情況:“學校的學生一分鐘前就已經到達另一區。請放心。”
知道趙一諾安全了,他們就放心了。餘澤将仙人掌放到地上,人們都站着,忐忑不安地猜測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比較樂觀,認為是防護罩又壞了,搞得大家虛驚一場。
這倒也有可能,餘澤他們來這裡一段時間,那個保護着整個避難所的漂亮的防護罩,幾乎每隔一天就要故障一次,叽裡呱啦地警報聲響個不停,大家已經習以為常。
但是這次的動靜太大,再結合戰場上面的局勢,餘澤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然而九層深入地下太多,他們幾乎完全聽不到上面的聲音,沒有任何消息傳下來。
他們就這樣在底下焦慮地等待了一整個晚上,沒有食物,隻有一些水,人人都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三三兩兩地靠在一起。
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忽然有軍官從上面下來。
普通民衆連忙圍上去,詢問上面的情況:
“怎麼樣了?我們是不是暴露了?”
“我們多會兒能回去?我們還要待多久?”
領頭的軍官神情嚴肅,向衆人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大家不用擔心,我們正在恢複上面的防護設施,會盡快讓大家恢複正常生活的。”
“我來找一個人――餘澤,搜救隊王指揮長想請你去一趟。”
那軍官的聲音不大,但是衆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很快傳遍了整個九層。餘澤本來正靠在牆角休息,聽見好多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時間有些茫然。
“王敬武找我幹什麼?我去看一下吧。”他遲疑着站起身,借了身邊趙修平一把力。
他并不知道王敬武找自己幹什麼,不過心裡也沒有多想,隻跟趙修平說:“如果我沒事兒了,我們就晚上回家見吧。”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這樣指代兩人在避難所分配到的房間。
趙修平低頭看他,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餘澤臉上還有被衣服拉鍊印出來的痕迹,因為一晚上沒休息好,神情有些困倦。
趙修平幫他弄了一下衣領:“行,晚上回家見。”
餘澤點頭,俯身放下仙人掌,還輕微地打了個哈欠,之後就穿過人群離開了。
趙修平平靜地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倒是仙人掌不知道為什麼十分不安,一直在原地亂轉,喵喵叫着用前爪撕扯着他的褲腿。
就在餘澤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立刻有另外兩個穿軍裝的人,宛如憑空出現般來到趙修平身邊,低聲道:“王指揮長在八層等您。”
趙修平點頭,彎腰拍了拍仙人掌的腦袋:“去找韓水。”
之後他便随着那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人離開了九層。
角落裡随之一空,不過這個位置很快就被别的人重新填滿了。
-
上面的情況倒沒有餘澤預感地那麼可怕,避難所上面幾層雖然都變得空空如也,但是一切都井然有序,看上去風平浪靜。
那軍官将餘澤帶往上面一層體檢室的走廊,就是當時他們剛來的時候分發空白身份卡的地方。
這裡還能看到通往地面的那個地下通道,通道裡的壁燈還幽幽地亮着。
沙蕾正在這裡等他。
餘澤覺得有點不對勁:“不是說王敬武在等我嗎?”
站起身來,沙蕾笑說:“他臨時有事先走了,讓我替他。”
他們找餘澤其實就是想讓他幫個小忙。
“外面有一小波變異人,已經讓我們擊敗了,但是王指揮長還是想讓你幫忙看一下,今天來的這些和你之前在wata見過的是不是一樣,或者說如果有改變,喬伊斯做出了哪些改變。
好讓我們确認一下他的技術是不是在不斷革新當中。”
理由是很充分,但是這件事并不是非餘澤不可,梁誠或者趙修平辦這件事都一樣。尤其軍方明明更信任梁誠,他在wata實驗室待的時間也更長,明明比餘澤更加了解這方面。
沙蕾:“你記憶力好嘛,王指揮長專門說的。”
餘澤跟随他們來到地表以外。
地表隻有一片黃沙,除此以外隻有防護罩,飛行器起降台和換氣系統。
防護罩外,是鋪天蓋地的黃沙,來時湛藍的天空已經變得灰黃一片,狂風卷着砂礫,簡直就像是什麼怪獸一般呼嘯而過。
但是這些都被防護罩隔離在外,砂礫撞擊在罩壁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防護罩上方有幾架軍方的飛行器在盤旋。
隔着很遠,餘澤又一次近距離看到了曾在wata看見過的“喬伊斯的得意之作”。
它們就趴在防護罩外:巨大的長着猩猩頭顱的變異人,它們長着猩紅的眼睛與鋒利的獠牙。
它們中很多都曾是當年wata英雄台上的勝者,餘澤不知道它們是否還有自己的意識。
不過沙蕾說的沒錯,它們确實已經被擊敗了,正奄奄一息地趴在防護罩外的土地上,但是有些還沒死,猩紅地眼睛望向這邊,即使身體已經皮開肉綻,但是看見餘澤他們的身影,還是想往這裡爬過來。
餘澤這時才反應過來,問沙蕾:“我們的位置暴露了?”
沙蕾不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變異人,操作着t52的起降台,回答道:“是的,二号避難所暴露之後,有一大批人要往這邊轉移,進行磋商的時候被發現了。”
起降台的金屬圓盤緩緩升起,t52再次放下銀色的伸縮樓梯。
沙蕾讓餘澤先上,跟在他後面說:“但是你也知道,我們這裡的人最多,就算暴露也沒有别的地方可以轉移。
不過我們的位置很好,外面的溫度高得你難以想象,這些東西一到這裡來就沒什麼戰鬥力了。随便我們的炮火宰割,一個都活不了。”
沙蕾面對自己人的時候一直親切自然,驟然聽到她如此輕蔑地談論敵人,餘澤還是感到微微地不自然。
不過沙蕾也沒再說話了,她帶餘澤走進t52的駕駛艙,飛出一号避難所的防護罩範圍。
“我靠近一下那些變異人,抓拍一些它們的特征,你注意辨認。不過時間可能不多,如果敵人再派人來的話,我們就必須要馬上回去。”
駕駛艙内遍布顯示器和通訊器械,各種按鈕密密麻麻,餘澤沒敢亂動,隻說了聲好,便看見沙蕾小心翼翼地駕駛着飛行器,緩緩降低飛行高度,最終隻比那些變異人高了兩三米。
關于那些變異人的圖像立刻被傳送到顯示屏上。
沙蕾全神貫注地控制着飛行器高度,頭也不擡地說:“你幫我看一下――”
轟!
飛行器突然猛烈地上下震顫起來。
“t52!t52!敵方有爆火攻擊,無關人等盡快撤離――”沙蕾啪得将通訊器關掉,顯然有些掃興,但是也沒辦法,“我們先回吧,wata的人又來了。”
說着,她調轉t52的高度,準備在軍方飛行器的掩護下回到防護罩。
而就在她剛剛調整好高度的時候,飛行器高度陡降,在空中旋轉起來。
餘澤被從副駕駛上甩了出去,正好撞上了駕駛艙的窗戶。
但飛行器還在高速旋轉,駕駛艙有些東西未經過固定,也被甩得到處都是,連沙蕾也隻能緊緊地抓住身下的座位。
餘澤在瘋狂地旋轉中竭力固定住自己的身體,擡起頭來,也不知道飛行器轉到了哪個角度,卻正好對上了窗外的另一架飛行器。
陰森森的東西遮住了所有的陽光。
像是海膽一般的黑色飛行器,一眼望過去簡直讓人覺得眼珠都被刺穿了。
這東西的造型顯然不符合軍方的一貫審美,餘澤隻看了一眼,就知道它屬于wata。
這東西又一次勾起了餘澤在wata時候不好的記憶,隻多看了幾秒就覺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有什麼人在玻璃外面盯着自己似的。
餘澤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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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沙蕾跟着餘澤從飛行器上走下來,“我學藝不精。”
餘澤擺手道:“不怪你。”
他被從座位上甩出去的時候,額頭碰傷了,流了點兒皿,不過這也是不是什麼大事,去醫療中心稍微消消毒就好了。
但沙蕾還是滿懷歉意地跟着他,說什麼也要跟他一起去醫療中心确認沒問題才行。
防護罩外,軍方沒費多少工夫就把wata的那架飛行器打得落荒而逃,所幸他們已經拿到了資料,餘澤也把該看的都看到了。
倒是那架wata的飛行器很奇怪,過來飛了一圈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總比再來一仗要好。
沙蕾随同餘澤在醫療中心檢查完畢。
這姑娘看上去為餘澤受傷的事情十分内疚,甚至憑搜救隊的綠色通道給他弄了個全身檢查,一套程序下來搞了一個多小時。
這時候避難所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生活秩序,大家都從九層各歸各位了。
餘澤看沙蕾太内疚,勉強答應了她做檢查,但是之後沙蕾又提出要請他吃飯:“餐廳今天專門給搜救隊弄了一份套餐,裡面――”
“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真的要回家了。”醫療中心門口人來人往,餘澤站在門邊,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那種與wata的東西近距離接觸的不适感再次回到了他身上,餘澤感到渾身焦躁不安:“今天看到的東西我都能記住,有什麼問題我會寫報告發給王敬武,你不用擔心。但是我現在必須要先回去一趟。”
沙蕾遲疑了一下,餘光掃了一眼醫療中心外挂的電子鐘。
下午五點半整,剛到王敬武囑咐的時間。
她略表歉意地笑了一下,後退一步:“那好,我們以後再見。”
她一說完,餘澤點了下頭,立刻轉身往六層生活區去。
可能是因為昨晚在九層坐了一夜,他一邊走,心卻一邊慌起來,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走着走着幹脆跑起來,引得過路人紛紛側目。
“餘澤!你跑這麼快幹什麼?”就快要到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他,餘澤轉頭:是韓水。
韓水抱着仙人掌從走廊對面走過來,奇怪地看着他:“你跑什麼?有急事?”
餘澤:“沒有。仙人掌怎麼在你這兒?”
韓水:“不知道,它自己跑來的,我還想問你。趙修平怎麼不帶它?”
韓水的表情很疑惑,映到餘澤眼中簡直像是噩夢成真了一般,他一言不發地繞過韓水,沖到自己房間外。
避難所房間門都是金屬的,餘澤顫抖着手撫在冰冷的門上,感到心髒的震顫傳遍全身,最後到達掌心――
他拿出身份卡,在門鎖處一刷。
滴。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