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虛榮有多可怕
好戲真的馬上就要開始了。
孟欣走到朱豔美旁邊蹲下,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兩下,說:“朱豔美,你想不想告訴穆子秋當初究竟是誰下的藥?”
朱豔美搖搖頭,緊緊咬着下唇,咬得下唇沒有一絲皿色。
“喔,不說?我本來還想給你個機會,若你說了,我等下優待你一點,不讓你受那麼多的罪?”
“豔美,别信她的,她既然把我們騙到這裡來,就不會有什麼優待。”姜瑤似乎鎮靜了一點。
“對你肯定不會有優待,但對朱豔美,就不一定了,畢竟,我和她,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說話算數?”朱豔美好像動搖了。
“豔美……”姜瑤叫。
“别叫。朱豔美本就是一條狗,誰給點利益跟誰跑,現在我手裡有骨頭和大棒,你覺得她會選哪樣?”孟欣的口氣,透着無限的鄙視。
朱豔美的唇咬得更緊了,估計已經快咬破了。
“穆子秋,當初給你……”朱豔美聲音越來越少,淚終于再次流了下來,是害怕的淚,還是羞辱的淚?
“你聲音大點。”雄哥嚷嚷。
“穆子秋,當初給你下藥的人,不是孟欣,是姜瑤。”朱豔美的聲音何止大,簡直是喊了出來。喊完之後,則是一陣崩潰的哭聲。
我雖然從孟欣的話裡話外已經猜了個大概,可真聽人親口說出,還是十分震驚。
孟欣看一眼震驚的我,再看一眼哭得一塌糊塗的朱豔美,心情頗好的笑了,問姜瑤:“你有沒有要補充的。”
姜瑤不屑的哼了一聲,頗有點大無畏的氣勢,說:“我有什麼好補充的,如果時間重來一遍,我還會那麼做。我就是恨你,就是要栽贓于你。隻可惜,穆子秋沒死,導緻我功虧一篑,否則,你哪來今天這翻盤的機會?”
“是啊,穆子秋,多虧你沒死,否則,我也隻有陪着你死了。”孟欣冷笑一聲,看着我,幽幽的說,“想不到最恨不得你死的人,居然因為你的沒死,而撿回了一條命。這麼說,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也冷笑一聲,救命恩人?這樣的救命恩人,有多諷刺?多悲涼?
“穆子秋,你一定想知道前因後果,那麼,讓我細細跟你說吧。不說,我心裡也憋得慌,這個黑鍋我背了這麼久,在監獄裡,都是強烈的恨意支撐我度過每一天。
“從什麼時候說呢?還是從剛進大學說吧。那時,你高貴美貌,把很多男生迷得團團轉,偏你又是那麼目空一切,似乎誰都入不了你的眼。所以,我實在是不喜歡你。不過,雖然不喜歡,但也談不上恨,大不了少說話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差,追我的人也一大把。可你不該腳踏兩隻船,去招惹周漁。周漁是我剛進大學就喜歡的一個男生,每天去看他打球是我最快樂的一件事。可他呢,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對你卻是巴心巴肺的好。你知道麼,有一段時間,隻要宿舍的固話響,我總是第一個去接,不為别的,就為這個電話可能是周漁打過來的,我可以趁接電話的時候聽下他的聲音;還有一段時間,是你變胖的時候,我每天都比你起得早,就因為周漁在樓下等你,我可以一大早就看到他,可他呢,從頭至尾,眼睛裡都沒有過我。哪怕是你變成豬八戒了,他對你,還是那麼好,不,簡直是更甚從前。而我,花枝招展從他眼皮底下走過,他卻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想想,我得有多恨?
“可我的恨,卻隻是表現在嘴上,最過份的一次,也不過是潑了你一盆肥皂水。哪知,我這樣的恨,卻被姜瑤這個賤人利用了,她往你開水瓶注藥,讓你一天比一天胖,一天比一天醜。她自己呢,表面上卻依然和你維持着一種不親不疏的平和關系。于是,案發的時候,平時和你勢同水火的我,毫無疑問成了第一嫌疑人,而你的開水瓶蓋上,居然隻有你和我的指紋。我在被審訊的時候,簡直百口莫辯,而警察調查姜瑤和朱豔美,她們則異口同聲的說我曾多次揚言要弄死你,又說我喜歡的男生喜歡你。或許,她們說的都是實話,但當時說出來,豈不是坐實了我的作案動機?而你,又還有一個有錢有勢的爸爸,不停的給這個案子施壓,以至于後面審訊時,我再矢口不認,他們就動了手,威逼利誘,反正就是要讓我認罪。我父母是普通的工人,自然鬥不過你,也隻好認命。不過,那時,我最恨的不是你,而是她們兩個,尤其是朱豔美,她平時得了我多少恩惠,關鍵時刻卻恩将仇報,不僅不幫我一把,還落井下石。
“朱豔美,是不是這樣的?我說你是一條狗,還真是擡舉了你,你連狗都不如,狗還知道忠誠,可你呢,你會什麼?為了一根骨頭,連自尊都不要。背叛簡直就是你的拿手好戲。”孟欣揚聲問朱豔美,臉上是濃濃的恨意和鄙視。
朱豔美此時已經停止哭泣,她聽孟欣這麼說,也豁出去了,惡狠狠的回應:“孟欣,你又比我高貴多少,我是狗,你則是人盡可夫的婊子,你又比我高貴多少?”
大概婊子是最怕人罵婊子的,雖然朱豔美此時這樣罵孟欣,并沒有罵錯,但是,孟欣哪裡受得了,揚手就給了朱豔美一個耳光。
朱豔美卻無所謂了,她摸下臉頰,一開始的懼意悉數散去,仰起頭,說:“孟欣,你知不知道我對你的恨,甚至比你對穆子秋的還要多。不錯,我是山窩裡的窮丫頭,可你也不是大城市的千金小姐。但你每次在我面前,一幅高貴的樣子,真讓我惡心。要不是我家裡實在給不起生活費,要不是我爸得了尿毒症,你以為我會受你的嗟來之食?誰沒有自尊?誰不想活得有尊嚴?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受人之恩?可你呢,把你穿過的衣服、用過的化妝品、把那些男生送你你又看不上的所謂禮物施舍給我,帶我去參加那些男生獻殷勤的飯局,就覺得是天大恩賜了?就要我時時刻刻仰慕你感恩你了?你以為我不恨?我告訴你,我恨,恨得要死!雖然我每天跟你出雙入對,表面親如姐妹,但我心裡,卻恨得你要死!我是賤,是虛榮,我本就長得不漂亮,若再穿得破破爛爛,估計就更被人瞧不起了,所以,我才接受你的嗟來之食。但我心裡,卻從來沒覺得這是一種恩賜,相反,我把它當作莫大的恥辱,時刻都想挖掉。因此,在我看到你因給穆子秋下藥入獄的時候,我心裡說不出來的輕松和舒坦,雖然我也猜到你不過是天生長了一顆妓女的心,未必會這麼歹毒,但是,我還是在警察來問口供的時候,不停的暗示他們,你就是兇手!”
“是嗎?”孟欣輕飄飄的反問一聲,可不等朱豔美回答,她的聲音忽然充滿嘲諷和挖苦,“朱豔美,你就别給自己找借口了。學校裡窮的人那麼多,家裡有病的人那麼多,誰又像你,就想着占别人便宜。你明明一分錢都沒有,吃了上頓沒下頓,可偏還不願去打工,不願勤工助學,偏還要裝得自己是有錢人的孩子似的,你惡不惡心?你自己都不要尊嚴,難道你還奢望我來給你尊嚴?不錯,我是給你穿給你吃,可那不是因為同情,那是因為你聽話,像條狗一樣聽話。哼,或許你說得對,我天生是長了一顆妓女的心,可你呢,則天生就是做狗的料,我進去了,你是不是又做了姜瑤的一條狗?你當然會做她的狗,因為她的家境,并不比穆子秋差,她能給你的骨頭,想必比我能給的更多?”說道最後,聲音裡的厭惡之氣,揮都揮不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們兩人,像狗一樣互相咬來咬去,咬得滿嘴是毛,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我跟她們住在一起那麼久,竟全然不知道,她們彼此之間,竟有這樣的仇恨。我一直以為她們是相親相愛的姐妹,而我,是一個遊蕩在她們之外的孤獨的人。有時寂寞的時候,我很羨慕她們能手挽手進進出出,羨慕她們會彼此帶飯,也羨慕她們換着衣服穿。可結果呢,在這些和諧友愛的背後,卻是如此不堪的真相,是彼此的利用,彼此的嫉恨,是用物質利益串起來的虛假的友誼。
那個朱豔美,在我印象中,一直穿得光彩照人,全然看不出家境是那麼凄慘貧窮。甚至,在某方面,她看起來比姜瑤還要時尚,手機、電腦一樣不少,而且還有學生很少穿戴的耳環手鍊。有時在宿舍,我聽她說什麼星巴克必勝客,說她吃不慣牛扒的五分熟,說那些我記不住名的大牌子,還想着她的生活是那麼多彩滋潤呢。
卻原來,竟是這樣,她不過是用自己的尊嚴,去換來物質的豐足。
貧窮有這麼可怕嗎?可怕到,連尊嚴都可以不要?
不,貧窮沒這麼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是人心裡那肆意長出來的虛榮和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