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小喬來了
我手裡緊緊握着那個透明袋子,和顔曦一起,回到洛園。
路上,顔曦隻是偶爾打量我一眼,并不說話。
當我們走在洛園的小道上時,他才問:“子秋,那個人,并不是穆子謙,對麼?”
“您覺得呢?”
“當然不是。”
我停住腳步,問:“您這麼肯定?您找到可疑的地方了。”
“我不用去找,我隻要從你臉上就能明白,你去之前那樣失态,回來時卻如此沉着,當然不是了。”
我看着那個透明袋子,說:“的确不是。我在那具屍體旁邊時,完全感應不到子謙的氣息,我還一度以為,是我太過悲傷,所以不夠敏感。可是,當我看到這個袋子時,那種熟悉的感覺,立刻回來了,所以,我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是子謙。”
“但公安那邊的程序會走下去,他們會聯系子謙父親,做DNA鑒定,而且,如果我估計得不錯,最後,簽定結果,就是穆子謙。”
“什麼?”我驚異莫名。
“這個顧傾硯,他到底在玩什麼,竟如此不擇手段。”顔曦似在問我,又似在自問。
我沒出聲,腦子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次車禍,還有這個枉死卻弄不好連身份都無法被證明的人,心裡生出一股寒意。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完全無法用利益至上的商業戰争來衡量了。
顧傾硯這樣咄咄逼人,他和我,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竟是要把我置身于這樣一種絕望痛苦的境地裡。
試想,如果我沒有和穆子謙有那種奇妙的感應,如果最後DNA結果證實是穆子謙,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我要怎樣度過?
才剛剛在一起,剛剛有過極緻的快樂,就有了這無望的生離,甚至,他還試圖,給我再來一個死别……
我幾乎不敢想下去,因為,我甚至覺得,顧傾硯就是真的給我來個死别,對他來說,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穆子謙現在在哪裡?他過得怎樣?他還能不能回來?都是讓人不敢去想的事。
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顔曦似乎也意識到問題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樂觀,所以,他的眉,幾乎擰成了一條線。他說:“子秋,這個事,我得和哥哥好好商量一下。你這兩天,呆在洛園,哪裡也不要去。公安那邊的事,我來處理。”
我緩緩點頭。
公安那邊,關于死者的進展,幾乎稱得上神速,顔曦當晚就把穆爸爸接到洛園(穆爸爸後來已經知道子謙失蹤的事),DNA鑒定第二天就出了結果,答案果然如顔曦所料。
顔曦拿到這個結果,和顔朝在書房足足呆了兩個小時。當他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是慣常的淡然。他要我離開洛園,住到當初和子謙結婚的婚房裡去,又安排穆爸爸住到洛園,陪着顔朝。
他把我們目前所掌握的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一一和穆爸爸說了,又說:“現在子秋離開洛園,哥哥肯定寂寞,你們兩個親家,倒可以互相做個伴。”
穆爸爸這幾年一心向佛,對很多事,已經看得很開,情緒倒也平和,他說:“我喜歡品茶,子秋早跟我說過,洛園有數不盡的好茶,現在,我倒可以和親家,好好的切磋一下茶文化。”
事已至此,擔憂也罷,悲傷也罷,并無太多用處,他是要用自己的恬淡安然,來告訴其他人,唔,大家不要為我擔心,我很好。
我走到穆爸爸身邊,擁着他的肩膀,他已年近六十,又加上動過大手術,長期吃排斥藥,身子骨并不太好,當初那個即便滿頭白發也風采翩然的中年人,現已露出幾許老相,而我,正是最好的年華,若穆子謙真的回不來了,今後,我就是他的支撐。
“爸爸,我愛您。”并不太善于表達自己感情的我,此時,也忍不住深情的說。
我如顔曦所安排的,回到我和穆子謙的婚房。
“子秋,你能把自己弄得多讓人心疼,就把自己弄得多讓人心疼。”顔曦離開那房子的時候,這樣叮囑我。
我知道他還是堅信自己之前的判斷,在這整個事件中,小喬脫不了幹系,小喬的态度,是一個關鍵點。
而我,因為顧傾硯這樣近乎變态的出牌,對穆子謙的安危,已越來越沒有信心,所以,即便我知道接下來的招,會再次傷害到小喬,也顧不上了。
我是自私的,為了穆子謙,竟甯願傷害這個為我付出最多的人。
我在那藍色基調的房子裡呆了兩天兩夜,幾乎不吃不喝。我嘴唇幹裂,雙目無神,就連一向滑潤的頭發,竟也像陡然失去養分一樣幹枯起來。
我在等。
等一個人。
第三天的時候,我果然等到了。
那已是黃昏。
初冬的黃昏,有幾分冰涼的氣息。
我在窗前,看着那橘黃的太陽,一點點沉下去。
我的心也随着一點點沉下去。
沒誰知道,其實,我是享受當前的狀态的。我不用掩飾自己的悲傷,我不用假裝堅強,我不用敏銳的去感受周圍的一切,我不用費盡心思揣測人心,我隻要簡單的站在這裡,或者坐在這裡,恣意的宣洩自己的痛苦,恣意的思念那音信全無的愛人,不用顧忌他人感受。
我是享受當前狀态的。
因為,當前的我,擁有最真實的情感。
顔曦要我做戲,他卻不知,我完全不用做戲,穆子謙失蹤以來,我最想做的,便是如此時,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來思念。
我放縱自己的思念,竟全然沒注意到,門外,已經響了好久的叩門聲。
等我終于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緩緩轉身,前去開門。
這熟悉的敲門聲,不是每天必來的顔曦,而是,另外一個人。
他還是來了,是嗎?是應顔曦所求而來?還是,哪怕他并不想和我再有什麼牽扯,可到底,還是放不下?
門開處,是一張熟悉的臉。
盡管他已經笑得不再像從前那樣燦爛,盡管他眸底已經不再是一片熱烈的色彩,盡管他已經在我們分離的這幾年時間裡,有了太多的改變。可是,他的眉眼唇鼻,還是我記憶裡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略略皺着眉,看我。
“你怎麼來了?”倒還是我先出聲,聲音很輕,也有點兒啞。
“你這樣子給誰看?”他說,語氣并不友善。
我淡淡一笑,說:“我願意這樣。”
“是不是穆子謙死了,你也不活了。”他的眸光很冷,聲音也很冷。
我不作聲,依舊回身走到窗前。
橘黃的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
小喬,你知道麼,其實你不該來的。
小喬站在門口,沒動,很久之後,我才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接着,我聽到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向我,在我身後,停下。
“你吃東西了沒?”小喬的聲音柔和很多。
我搖搖頭。
“我去給你弄吃的。”他說。
“不用,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着。”我說。
“你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
“那就讓我死好了。”我無所謂的應着。
“穆子秋,我以為,這幾年,你長進了,可是今天,我發現你還是原來的樣子,你還是隻顧自己的感受。如果說從前,你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你那樣自私的放縱自己的情感,還值得同情和原諒。那麼,現在,你有親人有責任要擔當,你還這樣,就是讓人十分的看不起了。”小喬的語氣,有幾分氣恨。
“你回去吧。”我說,不想聽他的說教。
“你以為我願意來?要不是雪顔求我,要不是顔總求我,你以為我願意來?”
“你既然不願意來,你就别來,他們求你,我沒求你。”我說。
“穆子秋,你……”小喬是真生氣了。
“你回去吧。”我說,這句話,竟說得有幾分動容,就連我自己,也有點分不清到底是真希望他回去還是其他。
小喬輕輕歎了口氣,移動腳步。
他卻不是回去,而是走向廚房。
顔曦的讀心術,或許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小喬的每一步,他竟能分毫不差的掌控。
我不知道這是小喬的悲哀,還是,顧傾硯的悲哀。
顧傾硯他大概想不到,即便沒了顔朝,顔曦,也是如此的難以對付。
或者,從某個方面來說,顔曦比顔朝更難對付。因為在心理戰術方面,顔曦比顔朝更勝一籌。而顧傾硯,這一役,如此費盡心機的貓戲老鼠,可不是打的心理戰?
小喬在廚房沒呆多久,就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出來,他把面條端到餐桌上,過來喚我:“子秋,聽話,先吃點東西。”竟是帶了幾分哄人的語氣。
我擡眸看他,他微微笑着,眼裡有疼惜,也有溫煦。
大概煮面的功夫,他已經決定,既然留下了,就用他的溫情,來消融我的傷悲。
我眼裡有霧氣蒙上來。
“過來,子秋。”他再次含笑招呼。
我像受了某種蠱惑一樣,向他走去,走一步,就離他近一點,但我心裡卻清楚得很,身的距離離得越近,心的距離就會離得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