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俞瑾的愛1
我在一家酒店房間停下,房間号是1314,這個号碼,讓我莫名想起皇甫雪顔說的一句話,她說:“我的生日是13号,文錦的生日是14号,我們在一起,就是一生一世。”
不知俞瑾選擇這個房号時,可曾想過這1314,對喜歡聯想的戀愛中的人來說,代表着特别的意義。
我輕敲房門。
“進來。”裡面傳來一個聲音,低低的,細細的,有種一觸即斷的脆弱,容易讓人想起久病的人,沒有生氣的人。
而俞瑾在我的印象裡,那大大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那純淨的笑,像不染塵埃一樣。她就像春天裡的一隻鳥,叽叽喳喳的,活活潑潑的,她總是穆姐姐穆姐姐的叫,也總是逮住一切機會找穆子謙說話,她的聲音清脆婉轉,曾經讓暮氣沉沉的我非常羨慕。我覺得,那樣的聲音,才是一個擁有最好青春年華的女孩該有的聲音。
可現在,房裡的聲音,卻和從前截然相反。
裡面可是俞瑾?
我推開門。
一個瘦削的身影站在窗前,長發及腰。
那身影透出的氣息,就和她聲音透出的氣息一樣,是脆弱的,沒有生氣的
“你好。”我說。
那身影轉過來,曾經生動明媚的五官,有種觸目驚心的蒼白。因為太瘦的緣故,一雙大眼睛愈發的大,但是,也隻是大,裡面卻似乎什麼也沒盛着,空洞得很。
她看着我,似乎一愣,打量我好一會,才說:“穆姐姐,你來了。”
我點點頭,微微露出笑意。
“你還和從前一樣,幾乎沒有變化,沉靜的,美麗的,在你身上,似乎看不到時光的流逝。”她亦笑。唔,連她的笑容,都是沉沉的,有股死氣。
“你卻變了。”我說。
“自是變了。”她的笑更沉了一點,“這一兩年,我已走完我的人生。”
我沒有出聲,她這話,太沉重,像個臨終老人發出的最後感慨。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見你嗎?”她見我不說話,再次出聲。
“你說。”我擺出傾聽的姿勢。
“因為我想見你。”她聲音裡有幾分自嘲,“不知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我想得最多的,卻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好友,也不是子謙,更不是Tanner,而是你。我想,如果我要把這一兩年的心路曆程說出來,那說給誰聽呢?隻怕說給誰聽,也不能理解,除了你。”
“我也未必能理解。”我淡淡的說。
“不,你能理解。”她很肯定。
“是嗎?”
“是,因為你愛子謙,你的愛,和我一樣堅定執着,所以你能理解。”她眼裡有狂熱的光,那是一種急欲傾訴的狂熱,像回光返照,一下子把她的面容,都襯得有了活氣。
我深深吸一口氣,看着她,等着她的傾訴。
“你知道我有多愛子謙嗎?”她問。
我隻是看着她,沒搖頭,也沒點頭,她是在問,她又不是在問我,她自會給自己的問題,一個答案。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是去事務所面試,那天,他穿了藍色條紋襯衣,配了深藍的領帶,他的眼睛黑得像寶石,看着我說話時,那寶石散發的光,能把我的靈魂吸走。是,他已經把我的靈魂吸走,在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後來我成了他的員工,得以天天見他,可他目光并不怎麼投在我的身上。他總是找那些有經驗有能力的員工,一起研究案例,一起去見客戶。事務所的一個女同事,就是其中的幸運兒,當那女人滿眼冒着星星和我說起與他共事的點滴,我心酸得難以形容。我想,為了得他青睐,我唯有讓自己盡快變得優秀。基于一個這樣的信念,我成了事務所最拼命的員工,我加班加點,用所有時間學專業知識,研究各種案例。因為我的努力,我的業務能力漸漸變得突出,他終于注意到了我,在工作上,也把我視為核心員工。
“然而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他除了工作之外對我的關注。可他卻幾乎不把我當作一個女人,不,他幾乎不把任何人當作女人。他好像對女色免疫一樣,在他眼裡,看不到對任何女人的心動。但我不心甘,我明示暗示,試圖讓他明了我的心意。他不是遲鈍的人,他很快明白了,不過,也很快委婉的拒絕了,他說他有喜歡的人。當我聽到他這樣說時,心裡是如此難過,好像天塌下來一樣。我曾想過要離開他,既然不能得他所愛,那就遠離,可是,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張臉,我就覺得了無生趣。所以,最後,我還是留了下來。我不死心,我想,隻要我堅持,是不是終有一天,他會為我的癡情感動?
“然而他卻不打算給我這個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機會。趁有一次,我負責的一個案子出了問題,他找我談話,竟是讓我離職。那個案子出的問題并不全是我的錯,我知道他不過是要找個理由,讓我消失在他的生活裡。他已經有過一次這樣的舉動,就是之前那個女同事,他也找了個理由把她開掉。他并不希望身邊有愛慕者,我說了,他對女色免疫。
“我無法接受他提出的離職,那段日子,得以見他,是我每天努力的支撐。我失去這個支撐,我無法想象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我幾乎是哀求他讓我留下,我甚至挑明了說我對他不過是一時心動,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或許是我的哀求讓他心軟,或許是我的業務能力讓他遲疑,他最後同意我留了下來,不過,他說,我們之間,隻能是同事關系,其他的,我最好永遠也不要做他想。
“我也不是厚臉皮的女孩,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哪怕我再喜歡他,也隻好藏在心底。他呢,提過這次之後,也再未提起。我們就真的好像上下級一樣,隻在工作上有交集。可我很快發現,隻在工作上有交集也未嘗不好,他是工作狂人,對其他都沒有興趣,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他一天至少十多個小時呆在事務所裡。也就是說,隻要我也有這麼多時間呆在事務所,我們之間,除了睡覺的那幾個小時,幾乎是時時刻刻在一起的。他在他的辦公室,我在我的格子間,隔了短短不過十米的距離,當我想看他時,我就可以找個問題,推開他的門。這樣的一種親密,即便是戀人,即便是夫妻,也未必會擁有吧。這是屬于我們之間特有的親密。
“我喜歡上了這樣的親密。我想,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好,柏拉圖似的戀愛,可不就是這樣?我并不是貪心的人,我隻要能看到他,能守在他的身邊,便也知足了。然而,我想不到,有一天,我們這樣的相處模式,會被打破。他并不是對女色免疫啊,他是有喜歡的人,而且,還是那樣那樣深切的喜歡。”俞瑾近乎感歎的低吟,眸裡因為回憶到美好過往時而出現的柔和的光,變得絕望起來。
我知道她要說到我。
在她心裡,一定以為,是我的出現打怕了他們那樣美好的安然的相處模式。
果然。
她凄然一笑,說:“有人就是這樣幸運,這樣不知足。能得子謙那樣深重的愛,卻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穆小姐,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段時間,雖然常常在辦公室陪他,可是,你的身在那裡,你的心卻未必在那裡。你常常不知道看向哪裡,不知道魂遊何處,你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愛。有時,我看着你們在一起,他目光溫軟,脈脈含情,我都覺得心酸。他是這世上最優秀的男人,他值得最美好的愛情,而不是像你這樣,無法給他全部身心。你不要以為子謙傻,你不要以為他沒有意識到,有一回,我們去處理一個離婚案件,那個離婚案件的女人,曾為了要和男人在一起,差點自殺。男人感動于她的深情,頂着莫大的壓力,和家裡鬧到幾乎決裂,終于和她結婚。可是,兩年不到,那女人卻愛上了其他男人,情夫和丈夫動手,甚至差點釀成刑事案件。在我們回來的車上,他說了一句話,讓我現在想來,心都還疼。他說,曾經似海深情,怎麼轉眼就變?他當時的模樣那麼哀傷,那麼悲涼,他肯定是想到了你。那時,我還不知道你和他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但我知道,肯定是你負了他,肯定是你負了他!他雖然沒說出來,但是,他早就感覺到了。連我都感覺到了,他又怎麼會感覺不到?”
我看着俞瑾那種凄涼裡透出的瘋狂,想起那段剛從北京離開的日子。是的,那段日子,我因為心的走失,整個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我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我也以為穆子謙沒有發覺,所以,我一直沒說,他也一直沒問,殊不知,兩種不同的心思,經過時間的發酵,終有一天會爆發的。而且,在爆發的那一日,我們兩個,都被傷害的體無完膚,幾乎是到地獄裡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