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車禍
哪知小吳大概是被穆子謙那好皮囊迷花了眼,居然真的在我眼皮底下約他去了。
又一個下午,穆子謙坐在咨詢室裡,漫不經心的說:“吳小姐很有意思,她約我下周六去聽鋼琴演奏會。”
“哪個吳小姐?”我心裡警鈴大作,那小妞,真……真不想在咨詢室混了。
“就是你們的那個文員啊,我看她長得挺可愛的,娃娃臉,有點嬰兒肥。”穆子謙語氣淡得很,但他的那些話,可一點也不淡。
“你倒看得挺仔細啊。”好像有點酸酸的感覺。
“随便掃了一眼。”穆子謙語氣更不在意了。
但是,但是,但是我似乎有點在意了,不,不是一點,是很多。我在心裡默念“他是一個客人,一個客人,一個客人……”,念了很多遍,終于平靜了一些,遂也用那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她是挺可愛的,聽說鋼琴還過了八級呢,你不妨和她去聽聽。”
穆子謙抿着嘴笑,說:“我現在對鋼琴沒興趣。”
“哦。”我松了口氣,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在逗我,不過,哎呀,我現在在他面前神功破體,完全禁不住逗。
“是的,所以,我拒絕她了。”依舊笑着。
“關我什麼事。”我幾乎是任性的說。笑什麼笑啊,有法令紋了,雖然說男人有點法令紋會很性感。
“我隻是随口說說。”穆子謙收起唇邊的笑,但是,他把它移到了眼睛裡。
如此明顯的挑逗戲谑,我又不是木頭,哪裡看不出來呢,但似乎就是無可奈何啊,而且,在無可奈何之餘,似乎還有點甘之如饴。
這算調情麼?
大概算吧。
這還算是咨詢師和客人的關系麼?
顔曦是個腹黑的人,九月他看到咨詢室的收支平衡了,十月他就把穆子謙的咨詢費提高了50%,他說:“這樣算下來,弄不好我這個月就要扭虧為盈了。這樣的話,我在老爺子面前也能硬氣一點。要不他一發飙就讓我關門。”
不過,現在看來,提高5%是客氣了,照穆子謙此時的表現,就應該提高500%。
我恨恨的想。
但是,提得太高了,他下個月還會來嗎?
我現在很期待每天下午的五點,那個“5”的阿拉伯數字,看起來都很親切,最後那個弧度優雅的彎過來,似乎都帶着笑。
十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是周五。深圳已經有了清涼的味道。我坐在位置上,看一個心理學群的朋友在聊一些著名的心理學效應,在聊到阿基米德和醞釀效應的時候(醞釀效應就是指把難題放到一邊,放上一段時間,才能得到滿意的答案這一現象),忽然覺得顔朝的“随心”一說不過是醞釀效應的另一個版本。他當時在我面對“愛和忘記”這個難題的時候,就主張我不要刻意去愛上誰,不要刻意去忘記誰,先把這個問題放一放,随着自己的心走,讓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想不到,當我身心放松下來,不刻意去糾纏這個問題的答案時,一切,反而在最短的時間内趨向明了。或許,那個穆子謙,他不用隻是一直陪着我,我們可以考慮換一種相處方式,起碼,不用再在這個小小的咨詢室裡。
我就這樣想着,時不時瞄一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四點五十的時候,我的耳朵已經在認真聽者門外的動靜了,穆子謙那沉着穩重的腳步聲,是我最熟悉不過的,一步一步,有一種器宇軒昂的自信。
然而一直到五點,這腳步聲也沒響起,我心裡漸漸不安起來,那是期待充斥兇間的一種不安。時間一分一分走,走得很慢很慢,終于走到五點十分,然而穆子謙還沒有來,我的不安更強烈了一點,抓起電話撥他手機,卻是關機。這下我開始着急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電腦屏幕上的那幾個表示時間的數字,5:11,5:12,5:13……5:18,我站起來,又坐下,如此幾次,終于朝小吳走去。我想問一問,穆子謙會不會是跟小吳取消了今天的咨詢,雖然即使取消咨詢,他大概也會通過我,但或許他心皿來潮想逗我一下,通過小吳也有可能。
然而小吳卻搖了搖頭,表示壓根沒接到過穆先生的電話。
我覺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沒在固定的點見到穆子謙,竟是這樣的讓人難過又心急如焚。
我回身朝座位走去,這時咨詢室的内勤小張風風火火的朝外面走進來,邊走邊撫着兇口,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可讓我親眼目睹了一場車禍。”
“怎麼回事?”小吳問。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一輛小車瘋狂的闖紅燈,把一個過馬路的男人撞飛了十來米,那個男人落地之後,一動不動,估計當場死亡了。”
“啊,這麼慘。”
“是啊,吓死我了,我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還很熟悉呢,差點以為是穆先生……”
“差點以為是什麼?”我問,我好像是到了三九寒天,每一個字都結成了冰。
“我以為是,是穆先生,不過,呵呵……”小張古怪的看我一眼,幹笑兩聲,說,“穆先生這是應該在咨詢室吧?”
我站在那裡似乎過了很久,才聽到小張的話飄到了耳裡,但是,這些話并沒有立刻通過聽覺神經傳給大腦,而是在腦海裡亂竄,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竄了很久,終于被我的意識捉住,我幾乎是尖叫一聲,就朝門外跑去。
在電梯口,我拼命的按電梯,這棟樓有三十多層,電梯一時下不來,我便又朝樓梯口跑去,我們公司在8層,8層,并不高,我雖然穿着高跟鞋,但還是飛一樣跑着,我跑得那樣快,那樣快,耳邊呼呼地生着風。
終于跑到樓下,我環顧一下周圍,不知道要往哪邊跑去,因為公司所在這棟樓地處一個十字交叉路口,可我剛才隻顧着瘋跑,完全沒來得及問小張是在哪條路上。
我選了穆子謙常走的一條路跑,跑了幾十米,仍舊沒看到出車禍的迹象,又折了回來,勉強定了一下心神,看一下幾條路的路況,當發現有一條路堵了很多車的時候,我又朝那邊跑去,我在這個過程中聽到有人在叫“子秋”,心裡大恸。我知道那是穆子謙,他感應到我來了,所以他叫我,他用他的靈魂在叫我。
穆子謙,你等等我,我還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我想告訴你,我不要你等八年,我也不要你隻是陪着我,我不怕過去那一年的陰影,我也不怕找不到從前的那種感覺,我現在愛着你,像少時一樣愛着你,心神不定、患得患失、吃你的愛慕者的醋,夜裡會有你入夢來。我原打算,今天就跟你說,取消這個狗屁咨詢,否則顔曦在十一月的時候肯定又會把你的咨詢費提高。我們可以不必再在這鬥室裡彼此陪伴,我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有更豐富的形式,我可以去你的住處,教你熬粥,教你養花。不,我不教你熬粥,不教你養花,從今往後,我為你熬粥,我給你養花。雛菊養不好沒關系,我們就在自己心中種一株,讓它常開不敗。
穆子謙,你等等我,我還想告訴你,在我最絕望的那一段時間,我曾把自己的來世許給你,我要告訴你,黃泉路上,奈何橋邊,你不要喝那孟婆湯,你要等着我,等着我一起跳到那忘川河裡,千年的煎熬,你不要怕,總之有我陪着你就行了。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帶着今生的記憶,在來世裡依舊彼此愛着。你也曾許了我一個來世之約,不管我們是什麼關系,你都不會放開我的手,你都要和我在一起,你可要記住了,你可要記住了,你可要記住了!
我心頭一陣一陣尖銳的痛,眼睛酸澀得厲害,可卻沒有一滴淚流出來。除了“子秋”兩個字,我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我的腳機械的跑着,機械的跑着,終于接近了那個小小的人圈,我幾乎是撲了過去,用力扒拉一下,鑽進那個圈子,看到眼前一個伏在地上的人,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生氣的人。襯衣、西褲、皮鞋、墨黑的頭發……
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朝我襲來,我腿一軟,跪到地上,差點暈了過去。
可我不能暈過去,我挪膝前行,伸出手,想去扶那皿淋淋的頭,可有人拉住了我,是一個戴大蓋帽的交警。
“你幹什麼?”他厲聲問。
“他是我哥。”我聲音裡,是無法抑制的悲傷。地上的這個人,不止是我哥,還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是我未來孩子的爸爸,是要陪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生永世的人!
交警的手似乎松了一下,但馬上又更緊的拉住了我,說:“你先别動他,他現在的臉很恐怖,你最好先别看。”
可我哪裡肯聽,再次伸出手去。他再恐怖,他也是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