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疑窦
我沒回應穆子謙的話,隻是茫茫然的看着他。我記得穆子謙說過,我的眸子會根據我的心情改變顔色,悲傷的時候是耀眼的黑,黑到極緻而發出一種亮;冷冽的時候是普通的黑,眼神空洞而又沒有焦距;快樂的時候,則成了茶褐色,透明如被陽光洗滌。那麼,子謙,此時,我的眼睛,會是什麼顔色?
“子秋,走,回去睡吧。”穆子謙避開我的目光,唇角的笑,竟有澀澀之意。
“你真的什麼都不想和我說嗎?”我問。或許,這許多年來,我也練就了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
“真沒什麼事?是事務所一個案子,對方情緒比較失控,可能比我想象的更難處理一些。但是,子秋,”穆子謙把我圈在懷裡,說,“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你看,我們馬上要結婚了,這些鬧心的事,我不想讓你知道,你隻要等着做我的新娘就好。”
我低了頭,寂寂一笑,說:“我們去睡吧,很晚了。”
我到底還是選擇了逃避,我不敢一味追問下去,我怕那聲追問,會追出一個我無法承受的結果。
我和穆子謙,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幾乎一路荊棘,步步生皿,我已經不敢再出任何岔子。
好在結婚的事宜,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因為顔穆兩家的重視,婚禮雖然低調,賓客宴請不多,但每一個細節,都極盡完美。穆子謙淩晨的那個電話,雖然偶爾讓我心生惴惴,可到底沒有過多影響我的心情,我依舊帶着幸福的祈盼,安靜的等待成為穆子謙的新娘。
結婚的前一個晚上,又是半夜時分,我就醒了,隻是這一次,不是笑醒,而是吓醒,後背冷汗涔涔而下,濕了我的睡裙。
我在如墨的黑暗裡睜了眼,心在兇腔裡咚咚的跳,夢裡的一幕,恍若一副猙獰的畫卷,浮現在我的眼前
是在人潮如湧的鬧市,我和穆子謙手牽手逶迤而行,路兩邊是鱗次栉比的商店,在一家飾品店前,我們停住了腳步。穆子謙在給我挑發夾,他說他要用流光溢彩的發夾,點綴我的美。我微微低頭,讓他把一枚心形發夾别到我的發上,然而别好之後,再擡頭時,入眼的男子,卻早已不是穆子謙,而是一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我驚惶的四處尋找,找不到穆子謙的影子。
“你跟我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穆子謙。”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聲音沉郁如漫天漫地的濃霧。
我身不由己的跟着他走,走過人流,走出鬧市,走在一條看不到頭的空寂的馬路上,那個男子早已不見,廣袤無垠的天地中,隻有我自己,隻有我自己。
那個說要一直陪我一輩子的穆子謙,他不見了,他不見了,他不見了……
我幾乎是掙紮着,從這恐怖的夢境裡醒了過來。
可是,即便醒了過來,我也久久回不過神。
夢裡的一切,仿佛都是真的。
那心髒的疼痛,仿佛都是真的。
我在黑暗裡久久的睜着眼,一動也不敢動。我能聽到身邊的穆子謙,那均勻的呼吸,我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可是,我不敢動,我怕我一動,這一切就會消失。
我和穆子謙的幸福,可是琉璃鑄就的世界?
時間緩緩流過。
忽然,一陣微微的震動,傳到我的耳裡。
是穆子謙的手機。
誰?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會是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嗎?
我剛要出聲喚醒穆子謙,他卻翻了個身,想是被那震動驚醒了。
不知出于一種什麼樣的心态,我蓦的閉上眼睛,恍若睡了一般。
我感覺到穆子謙摸索着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我聽到震動的聲音消失了,我又聽到穆子謙輕輕叫了我一聲:“子秋。”
我沒有動,也沒出聲。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穆子謙終于輕輕揭開被子,蹑手蹑腳的下了床。
我依舊沒有動。
可我的心漸漸覺得冷,不知是出了太多的汗,還是因為其他?
我曾經以為,在這個世上,我最熟悉的就是穆子謙,他的眉眼,他的神态,他的喜好,甚至,他的氣息,他走路的姿勢,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我都是如此如此熟悉。然而,此刻,我才發現,我熟悉的,不過是記憶裡的穆子謙。至于這個即将和我步入婚姻殿堂的穆子謙,他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卻是我不熟悉的。
才停了的冷汗,再次冒了出來。
至少一刻鐘後,穆子謙才走回卧室,我雖然閉着眼睛,可我感覺到他站在床頭,久久的,久久的凝視着我,終于,發出輕如羽毛的歎息。
“子秋,我的子秋。”他上了床,把我抱到懷裡,緊緊的,緊緊的。
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我,就如我是如此的害怕失去他。
天亮的時候,我們早早起床,穆子謙送我去顔朝所建的龐大莊園。那個莊園,有個好聽的名字――洛園。那是顔朝為南宮洛而建,那是南宮洛夢裡的天堂,那是一座愛的家園。顔朝說,他要在這裡,送他女兒出嫁,他要親手,把他的女兒,送到她愛的男人手中,讓她從此收獲幸福。
我們到洛園的時候,顔朝已等候在此。穆子謙陪我吃了早餐,就先行離開。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雖然婚禮有專人打理,但是,總還是有很多瑣碎的事,等着他一一過目。比如新房的裝飾,比如婚禮現場的布置,哪怕一個小小的細節,他都事必躬親,他說:“我不想留哪怕一丁點遺憾。”
一個追求完美的男人。
可我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時,卻已明白,這一場婚禮,在還沒到來的時刻,已經留下了遺憾,而且,不是一丁點。
隻是我不敢去探究。
我怕我一探究,那黑暗裡的一絲裂痕,會演變成一個巨大的破洞。
一個如此渴望幸福的女人,在關鍵時刻,她甯願做一隻鴕鳥。
穆子謙會處理好的吧?
穆子謙肯定會處理好的!
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真愛不能戰勝的。
顔朝這一天,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一邊帶我在洛園遊走,一邊用他的智慧,細細叮囑我今後夫妻的相處之道。當我們走到一片蓮池旁時,他說:“子秋,你可知道,現在這片看來枯敗寂寥的蓮池,在盛夏的時候,會開出絢爛奪目的花。這種花,極其珍貴,也極難培育,它要用傾世的愛,才能澆灌出來。”
“哦。”我淡淡笑着,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它叫睡火蓮。”顔朝看着蓮池,目光深邃遙遠,“是一個男人,為喚醒他心愛的女人而栽種。”
“爸……”我終于回過神來,顔朝真正想和我說的,想必不僅僅是這睡火蓮。
“子秋,你知道他是誰種的嗎?”顔朝收回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笑得欣慰而釋然,“它是你叔叔顔曦為他的女人種的,别看他那麼淡然如水的一個人,但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也一樣會亂了方寸、患得患失,也一樣會癡情守候,浪漫情深。”
“嗯……”
“這睡火蓮的故事啊,還得從好幾年前說起……”顔朝拉我坐在蓮池旁的長椅上,聲音濃醇如酒,給我講了一個笑中帶淚的愛情故事(是顔曦和蘇小洛的故事,詳見《深圳愛情故事3傾顔計》)。
我認真的傾聽,末了,感慨的說:“爸,我喜歡您最後的那句總結,不管什麼樣的開始,但凡要走出一個好的結局,一定要有一顆坦誠的心。”
“哦……”顔朝意味深長的笑。
“爸。”我垂了眸。
“子秋,再好的愛情,若心生疑窦,也是會變質的啊。我剛剛給你講的故事,其實在很多時刻,都有夭折的危險,但是每次,不是顔曦,就是小洛,他們總有一個人,主動來化解那些疑窦,所以,才能走到最後那樣美好的結局。”顔朝心疼的說。
“爸,我知道您想說什麼。”
“子秋,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擔心,不管是你,還是子謙,你們實在太愛對方,所以,有些事情,會選擇隐忍,你們以為這是為對方着想,卻殊不知,這樣的隐忍,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造成一種緻命的傷。”
“其實,爸,我問過子謙的,但是,他不肯說。”我擡了眸,不再隐藏自己的無助和彷徨。在顔朝面前,一切的掩飾,都是徒勞的,他的智慧和曆練,讓他能看穿人心。
“唉……”顔朝輕輕歎了口氣,說,“這個子謙,他其實,和你一樣的傻。你們兩個,性格裡有着太多相似的因子,這恐怕會注定,你們今後的路,也沒那麼平順。”
我心裡泛起一股酸澀。
“這樣吧,子秋,你告訴爸爸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如此心神不定?”顔朝的心疼,不加任何掩飾的寫在臉上。
“是一通電話。”我略一沉吟,把穆子謙兩次半夜裡起來接電話的事說給顔朝聽。
顔朝微微蹙了蹙眉,良久,才說:“子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婚禮緩一緩,等這件事弄明白,再做決定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