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裡應外合
我也勾勾唇角,隻是,這笑,卻是苦澀。
或許,還是料中了。
若真這樣,我到底是該高興,還是傷悲?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我記得有一回同學聚會,他喝了很多很多酒,在酒意上頭之前,走到洗手間,把手扣進喉嚨,把已經到了胃裡的酒,生生催吐出來,因為他不想以一個醉酒的形象,回到我的家裡。由此可見,在必要時候,他是一個對自己下得狠手的人,這樣一個人,難道,有一天,不會因為某種原因,對别人也下狠手?
應該會的!
這個趙銳,在短短兩年時光,接手内部盤根錯節的家族企業,若沒有一顆狠辣的心,單憑能力,怕是無法服衆,更無法讓茂昌集團,獲得現如今這樣如日中天的發展。
那個我少年時期溫潤如玉的男孩,在時間的洗禮下,已變得像他深邃眼睛裡的光,讓人捉摸不透。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眼裡的小白點,看着圍着那個小白點的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難道她不是在變?變得也會設計?也會謀劃?也會取舍?也會權衡?
“你想要什麼條件?”趙銳眼睛裡的女人,嘴唇一張一合。
“你已經猜到了。”他拿起身邊的洋酒,倒了半杯,一飲而盡。
“我現在的身份是穆太太,你也不計較?”
“我隻計較,你是我念念不忘的女人,我的愛人,我的子秋。”趙銳的聲音,像最濃的酒,聽來讓人沉醉。
“所以……”
“所以,我們之間,隻要你點頭,就可以立刻成交。”
“茂昌有多少可供顔氏周轉的資金?”我沒立刻給他答複,而是問出我時下關心的話題。
“那些股東要抛售的股票,大概有多少?”趙銳反問。
“據叔叔顔曦判斷,有抛售之心的股東,手裡的股票,大概占了顔氏總股票的兩成。”
“哦,他們未必會全部抛售,即便顔先生目前身體欠佳,但顔氏樹大根深,短時間怕也沒人能扳得倒,所以,他們應該還會持至少一半以上的股票觀望。也就是說,我隻要準備相當于一成股票價值的資金即可。”
“不,我們總共需要準備三成。”我說。
“為什麼?”
“因為,還有一些對顔氏的成長,出不了任何力的元老手裡的股票,我們也想趁機回購。”
“你們是想趁這次危機,進行股本重組?”
“正是。”
“果然,任何危機,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機。”
“可以這麼說。”
“顔曦好手段。”
我嘴角一彎,無聲的笑。
“可是,他似乎忘了,相比顔氏,茂昌就好像大象旁邊的一隻小羊,就是傾家蕩産,也湊不出三成資金。”趙銳好笑的看着我。
“我是說我們。”我亦看着他,“事實上,如果單憑茂昌之能,怕是傾家蕩産,也湊不出一成。雖然我知道,在茂昌這飛速成長的背後,肯定還有另一隻推手,但是,這隻推手,若無通天之能,要一下子抽出數目如此龐大的資金,怕也會傷筋動骨。”
“既然你都知道……”趙銳眼裡,出現審視的色彩,大概此時,他已經不再把我當成他念念不忘的女人,而是把我當成一個商場對手,我的意圖,他竟是未能一下明了。
“我重申一遍,我們!”我把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你盡可能籌措最多資金,不夠的,顔氏來補。作為回報,你用你那部分資金買下的股票,将全部歸你所有。也就是說,你若能籌措一成資金,你今後,就會擁有顔氏一成股票。”
“這真是個天大的誘惑。”趙銳話是笑着說的,但眼裡的審視,卻愈加濃厚,“你剛才說的這些,也是顔曦的授意。”
“不錯。”我點頭。
“你父親的病情,到底如何?”
“你不應該直截了當問。”我聲音清冷。
“我不認為我要用那套外交辭令。”
“但我需要用,趙銳,我告訴你,我父親需要靜養。”
“靜養?小喬說是要靜養,你也說是要靜養,不過,從你們當前的手段看,隻怕不是靜養那麼簡單?否則,顔曦不會借我一個外人之力,來進行這場激進的變革?”
“哦?”
“這一招,雖然又狠又辣,直抵問題核心,但運用不好,極容易被反噬。若是顔氏的股東知曉,隻怕會寒了他們的心?”
“寒了也就寒了,他們這十多年來,坐享其成也就罷了,偏還鼠目寸光,頤指氣使,導緻顔氏的許多決策,不能快速落地,顔氏的官僚作風,愈發濃厚,就算是我的父親,也早就動了整頓之心。”我淡淡的說。
“你父親所謂的整頓之心,最多不過是杯酒釋兵權,而你叔叔顔曦,卻是直接絞殺。”趙銳哧的一聲輕笑,“就算那些股東已經無能昏庸,若知道你們磨刀霍霍,刀即将架上他們的脖子,怕也是要奮起反抗一下的。”
“你的顧慮也不無道理。”我掠掠鬓發,垂眸淺笑,“不過,他們不會知道磨刀霍霍。”
“你不怕我洩露天機?”
“不怕。”
“你這是信我?”
“是信你。”我點頭,說,“我信你,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我的确能做出最好的選擇。”趙銳涼涼一笑,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說,“子秋,你變了,變得讓我都不認識了。”
“人總是會變的。”我不以為然。
“是,人總是會變的。”趙銳重複我的話,似有所感觸。
我看着他,沒出聲。
過了一會,他問:“是穆子謙的失蹤,讓你變成這樣的?還是,你父親的事?”
“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我最能依靠的人,大概還是我自己。”我心神似乎閃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說,“趙銳,我們還是回到股票回購這個問題上來。”
“嗯。”趙銳也斂起怔忪的神色,說,“我現在還不能答複你,能夠抽出多少資金,不過,我盡量。”
“呃,其實,資金并不是個最大的問題。我讓你多抽出一些,不過是希望你能多回購一些,這樣,你就能從這場合作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利益最大化,也意味着更多的付出。”
“是。我希望到時,顔氏茂昌能裡應外合,把股價壓到最低,但是,在這換手的過程中,要謹防走漏風聲。”
“我知道怎麼做。”趙銳又倒了半杯酒,依舊是一口喝下。
“如此甚好。”我看着那琥珀色的液體,一下消弭不見,不免有幾分憂心。這個趙銳,他喝酒的架勢,比從前激烈了不知多少。從心理學上來說,人的任何一個微小動作,都可以反襯他性格的某個方面,那麼,喝酒激烈這個動作,反襯的是什麼呢?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趙銳,恐怕比我預料中的,更要難以應對。
而且,他也并不否認,他的背後,還有一隻推手,這隻推手,到底是一隻老虎?還是一隻狼?事實上,不管是老虎還是狼,若是機會适宜,也是能給大象造成緻命傷害的。
我不知道,我這一步棋,一旦走出,到底會迎來多少未知的風險?
我能應對嗎?
顔氏,能應對嗎?
其實,已容不得我再去想。
有的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心裡并沒有因為和趙銳達成這合作意向輕松一點,相反,還更沉重了。
趙銳還在倒酒。
隻是這一回,他也為我倒了半杯。
“我不會喝酒。”我看着他遞到我面前的杯子,面露難色。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并沒有收回杯子的打算。
我想了想,終于還是接過杯子,說:“意思一下,可以嗎?”
他緩緩搖頭,說:“不,一飲而盡,這是合作的誠意。”
我咬着唇。
“對了,有個條件,我必須明确申明,我這次,答應你的所謂相求,一不是顧念舊日情誼,二不是觊觎顔氏股票,我要的,是你這個人。我希望在事成之後,你能在法律上,成為我趙銳的女人,哪怕到時,穆子謙回來。”
“好。”我低低應一聲,舉起杯子,把那琥珀色的液體,直接灌進嘴裡。那在玻璃杯裡,看起來有着瑩潤光澤的液體,此時,卻像火一樣,灼燒着我的口腔、喉嚨,刺激得我身心都痙攣了。
很痛,真的很痛!
趙銳,我們把彼此,逼到這樣一個不堪的境地,真的很痛!
我很想哭,但我不能在他面前流淚,我知道,此時,這個趙銳,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看着我的狼狽,看着我的苦痛,看着我,自投羅網,鑽進他的套裡。
趙銳,既無法相愛,又何必相殺?
我還是不夠堅強,有溫熱的水霧,漫上我的眼眶。
在那水霧裡,我看到趙銳的臉,欺到我的面前,唇角邪魅勾起,笑:“穆子秋,你猜,如果小喬知道,他一心守護的你,他默默放在心裡的你,他甯願自己受錐心之痛也放手讓你去追逐屬于你自己幸福的你,有一天,竟把自己作價,在這進行一場冷冰冰的商業交易,會作何感想?更要命的是,他,竟是這場交易的媒介!你說,他若知道,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