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唯一能保存的底線了，一旦越過，連她都無法忍受自己的不堪。

　　這倒是很新鮮且有趣的方框，沈慕宸挑起她下巴。“女人，你不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立場跟我談條件？”

　　顧楠冷笑。“我雖然輕鄙粗陋，但活着，我至少得先是個人。”

　　作為人，如果連身上最後一件遮羞褲都去掉了，跟行屍走肉有什麼不同。

　　沈慕宸眼神微微眯起，淩厲而嘲諷，夾帶幾許他都不曾發現的欣賞。“這麼說來，若是我不肯，你便要眼睜睜看着你奶奶被趕出去？”

　　她奶奶的情況他有過調查，這時候被趕出去，絕對死路一條。

　　難道活着，底線比至親更重要？

　　顧楠收起面上的散漫，表情嚴肅而認真。“我會一直陪着奶奶。”

　　奶奶生，她生，奶奶死，她死。

　　一股挫敗感突兀湧上心頭，對于她的堅持，沈慕宸難得沒有咄咄相逼，隻是松開她下巴，神情淡漠清高。“瘋子。”

　　顧楠沒有說話，隻是靜默看着他。

　　她顧楠，有時候确實瘋得厲害，夠颠覆，夠灑脫，夠肆意，夠清高……曾經她那麼喜歡這樣的自己。

　　但所謂一切的堅持，都會輸給現實的殘忍。

　　沈慕宸移開目光，不知道為什麼，竟不忍心瞧着她眼中那掩埋在黯淡中微弱星芒的神采。“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也有條件。”

　　他可是說過的，她再次來找他，條件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顧楠神情沒多大波動，連自己都肯賣了，還有什麼難堪的條件不能接受的。“你說。”

　　“人前，我們關系不能曝光。”

　　人們總會貪戀糖果的香甜，可糖果無法替代所有的吃食，他也不可能為糖果放棄一切美味。

　　顧楠哂然。“我明白。”

　　說白了，她于他，不過是有錢人的一個玩物，較之那籠中的雀鳥沒有任何不同。

　　不過這樣的條件她求之不得，反正她也沒覺得自己會愛上他，少一個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她就少一分難堪。

　　她的痛快，讓他不免得寸進尺。“還有，你必須随傳随到。”

　　花錢，當然是要讓自己爽的。

　　顧楠垂眸。“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私人生活，不影響的前提下，我會配合你。”

　　不聽話的寵物，真是欠調教。不過沒有跟其他女人一樣蜜似的粘着他對他百依百順，這骨氣對他胃口。

　　“成交。”

　　不知道沈慕宸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本來用錢都難以疏通的渠道竟輕易被解決，楊院長一改之前的強硬态度，在顧楠付清所有拖欠醫藥費的情況下，點頭讓奶奶繼續留在醫院。

　　由于得到及時的治療，加上這家醫院的醫療條件确實算得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好，奶奶的病情逐漸趨向穩定，顧楠看着最新打印出來的診斷報告，多日來的愁悶逐漸被彌漫的喜悅替代。

　　奶奶看着她日漸消瘦的面容，心疼不已。“都怪我身體不中用，無端拖累你，讓這樣奔波勞累，人都瘦成什麼樣了。”

　　顧楠抿唇，嘴角的笑容彌漫到眼裡，歡快而輕松。“不累，隻要奶奶好好的，對我就是最大的獎勵。”

　　人活了大半輩子，即使沒有親眼目睹，許多事情心裡多少還是知道的。奶奶摸着她的腦袋，慈愛微笑。“聽醫生說，我這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并逐漸好轉，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就能出院了，這樣你也不用太辛苦。”

　　顧楠點頭，肯定說道。“上天會眷顧好人，奶奶一定會早點出院。”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堅持，總相信到命運不會玩弄好人，所有的善良都會得到嘉獎。

　　顧楠的笑容總是那麼暖和，讓人無端就是相信她的說辭，奶奶聞言更開心了，不過掃一眼空空蕩蕩的床頭櫃，有微微的失落浮上來。“夢妝那孩子有好幾天沒來了，挺想念她的。”

　　“楠，前天又做了一次重大手術，我們拖欠醫院的費用已經是一筆驚天巨款，可醫生說，費用已經全部還清，你……你沒受委屈吧？”

　　顧楠削蘋果皮的手一頓，濃重的酸澀洶湧撲來，她急忙低下頭，借由低垂的劉海堪堪遮住眼底的狼狽倉皇。

　　“怎麼會，奶奶放心，我不會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

　　奶奶慈愛搖頭。“傻孩子，你是我一手帶大，人品性格我當然是知道的。”微微一歎，作為老一輩的過來人，她太知道人被逼到急處的張惶無奈以及铤而走險，“孩子，人活着要坦坦蕩蕩，奶奶早已一隻腳邁進棺材裡，隻是舍不得你才留下來。記住，任何時候都要守住道德底線，不要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奶奶這把身體，老天要便給了，不許你傷害自己。”

　　顧楠一聽便急了，忙放下手邊的蘋果，拉住奶奶的手，急切道：“奶奶，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過昧良心的事。”

　　“奶奶相信你。不過楠，這次的醫藥費又是夢妝全部墊着嗎？我們祖孫欠她的已經夠多了，不能老是麻煩人家，做人要感恩知足。”

　　顧楠心頭難受，想到和于夢妝的往日種種，再想到如今的翻臉絕情，咬了咬唇，打斷奶奶話頭。“不，奶奶，不是夢妝幫忙的。”

　　她的底線是奶奶，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奶奶。

　　和于夢妝鬧翻事情不會這麼輕易作罷，奶奶遲早會知道，但在這之前，她不能告知真相讓奶奶擔憂。

　　卻也不想讓于夢妝借由所謂情誼來折騰奶奶達到報複她的效果，畢竟之前于夢妝擱置的狠話，猶在耳邊回蕩，她不得不小心。

　　現在的于夢妝跟她以前所認識的于夢妝已經不同了，而她和奶奶，都是知恩圖報的人，為了不受制于人，最大的解決法子就是不欠恩。

　　欠于夢妝的，她會還，而且也已經讓讓自己付出代價，如今，她不想讓奶奶步上自己的後塵。

　　“我通過了R集團的認證實習期，已經轉正并開始上班了。部門主管是個很好的上司，知道我的難處，答應給我預支一年的工資，隻要我努力工作，認真上班，總能夠還清的，奶奶放心。”

　　這麼一說，奶奶兇口提起的那顆心總算落了回去。“那就好，奶奶真怕你太委屈。好孩子，公司對你有情有義，以後要更努力工作報答知道嗎？”

　　“嗯。”

　　繞過去的話題，不知又怎麼繞了回來。“不過我是真的好一段時間沒看到夢妝了。”

　　“夢妝她有自己的生活，最近事務纏身脫不開來，一有空還是回來探望奶奶的。”可是她卻明白，如果于夢妝再來，卻不再是善意的探望了。

　　人如舊，情非昨，光是想想都有無法抑制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