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159再次偶遇
滿大堂的人從一道大門裡出去是需要花時間的,能出現在賭坊這種地方的人脾性都不怎麼好,因此出門的時候難免會因為推搡出現口角争執。
不知是哪個不小心碰翻了燃燒的油燈,連帶着滿滿一壺燈油灑下,大火轟的一下燃燒起來。
木質桌椅都是易燃物品,火勢蔓延很快燔。
看到起火人類的第一反應往往是遠離危險,然後才會考慮有沒有辦法撲滅火焰,所以,等驚慌失措的人群意識到要救火的時候,噼啪燃燒的大火已經停不下來了窠。
反正賭坊又不是自己家的,誰會冒着危險留下來救火,于是衆人推攘的更加厲害了,然而門口就那麼大,都擠在那反而出不去,一時間砸窗子的有之,起沖突叫罵動手的有之,大堂好不熱鬧。
外面的人想救火進不來,裡面的人一時出不去,場面混亂不堪。
等所有人都逃出去之後,大火幾乎将賭坊所在的兩層樓都吞沒了,并且在風勢助長下慢慢向相鄰的房屋蔓延。
德盛坊位于京都有名的花街柳巷内,與之相鄰的青.樓遭了殃,在聽到走水的叫聲後,不少男女赤身***形象極為不雅的沖逃出來,頓時引起諸多圍觀人士的指指點點。
火勢蔓延到這種程度,讓一衆提着木桶端着木盆排隊救火的人頗覺無力,杯水車薪,怎麼救?
在不絕于耳的哭喊嚎叫聲中,百姓們束手無策的站在遠處圍觀,隻盼巡察司警的金吾衛能快點趕過來,想辦法救火。
最初起火的德盛坊附近,有一塊空地被人自覺的隔離開來,那裡站立着一群滿身肅殺之氣的黑衣侍衛,氣場強大的讓人不敢靠近。
而讓人們更為忌憚的是被黑衣侍衛簇擁着的紫衣華服男子,灼熱的氣浪掀起他流雲般的袍裾衣擺,廣袖翩然而動,青絲飛揚間拂過線條優美的側臉,漫天妖娆绯豔的火光映襯下,那翩然靈動的身影猶如最炙烈的火焰淬煉幻化出的靈,在熊熊烈火間恣意而舞。
最為奪目明豔的紅色火光,在那一瞬卻淪為了他的陪襯。
然而物極必反,那道火焰幻化出的靈給人的感覺并非溫暖,而是陰暗皿腥的森寒,他擡首靜靜觀望着大火之中不斷坍塌的廢墟,火光映照出他的臉,美麗而殘酷,讓人忍不住為之癡迷,卻又被其陰冷皿腥的氣勢所懾。
武王殿下在尋常百姓心中惡名昭彰,但見過他本人的卻是極少,今日算是第一次如此高調的出現,不管是先前“深明大義”的演說,還是此時似仙似妖的容貌氣質,都讓人們徹底改觀了對他的印象。
其實宋微君此時的狀況遠不如看起來那麼好,袖中雙手緊握到骨節發白,僵硬的身體微微顫抖,卻硬是站在離大火最近的位置不肯後退一步。
眼眸深處有着本能的恐懼,也有着來自靈魂的堅韌與不屈。
“王爺,不如……”宋天玄站在他身後,擔憂的看着自家王爺近乎自虐的行為,心中微歎。
宋微君搖頭,閉上眼睛,灼熱的氣浪翻卷而來,仍能感受到那種皮肉焦糊深入骨髓的劇痛,可似乎又有一隻柔荑始終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試圖将他拉離那綿長無邊的絕望。
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低喝,退卻就會死,死都不怕了你還怕火?
是的,他不能退卻,總有一天他會做到無所畏懼,所有試圖傷害他的,都将被他踩在腳下。
“王爺,北戎肅王來了。”宋天玄低聲說道,仍忍不住為王爺此時的狀态感到擔憂。
宋微君睜開眼,挪了挪僵硬的身體,轉頭看向被武王府的侍衛半挾持着走過來的那風。
“本王都已經當衆認輸了,你還想怎麼樣?”那風自出生以來就沒受過今日的難堪與羞辱,驕傲和自尊被人一再踩踏,心中的火氣早就壓抑到了極點。
“不想怎麼樣,隻是提醒你一聲,明天,本王會在府中恭候肅王大駕,如果肅王不來,本王一定會很失望,一失望,就喜歡讓所有人都失去希望,明白嗎?”宋微君面無表情的偏頭說道。
那風的怒火被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了,看着面前男子冷漠的不将任何生命看在眼裡的神情,心中升起深深的無力與挫敗,這人就是一個随時可能拖着整個天下一起去死的瘋子。
“本王……需要一些時間。”他咬牙硬擠出這幾個字,他們北戎出使梁國總共也就帶了五十萬兩,而且這是他自己惹出來的禍端,二百萬兩的
天文數字隻能從他自己的私産中抽調。
想想就痛的心頭滴皿。
宋微君漠然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也知道再逼迫他也拿不出錢來:“三天,做不到這次的秋獵你就不必參加了。”
“好。”那風狠狠攥緊了拳頭防止自己随時可能砸過去。
“滾吧,收起你的好奇心,記得以後見到本王的王妃要繞道走。”話是對那風說的,眼睛卻嘲谑的盯着他身後的鳳青。
鳳青避開他的視線,心中對那風升起幾分愧疚,事到如今雖然有那風的自以為是,也有他自己的不自量力,若無他最開始去招惹宋微君,又在那風面前頻頻提起武王妃,又怎會遭來這樣的無妄之災。
是他太看重自己在宋微君心中的地位了。
早該知道的,他,什麼都不是。
那風等人離開後宋微君等人并未急着離開,他目光淡淡看向遠處街角的黑暗處。
那邊沒有多少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靜靜矗立,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看不清容貌,身形略有些佝偻,一個是十七八歲的黑衣少年,蒼白的面色在黑暗中異常顯眼。
少年雙手結印,不斷變動着,若有似無的奇異能量漣漪般擴散出去,霧霭山岚般的黑色能量在火海周圍形成一層模糊的結界,雖然不能滅火,卻奇迹般的攔住了火勢蔓延。
“切。”宋微君輕哼一聲,這才領着武王府衆人離開。
“唉,二十年了,還是不能磨滅啊。”黑色鬥篷下傳出一聲蒼老的歎息。
“直接殺掉不行嗎?”遮月白皙修長的手指維持結印姿态,口中吐出冰冷而危險的話語。
“若能直接殺掉,還用浪費這麼多年的心力嗎?”老者感歎,壓低的聲音凝重中帶着一絲畏懼:“誰能保證殺了他,他不會重新回到原來的身體裡,到時候……便是人間化為煉獄之時。”
遮月薄唇微動,想說什麼又忍下了,面無表情的臉上現出一絲不以為然的桀骜。
再厲害那也成為過去了,他不信沒有人能阻止那個人,以他的能力,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金吾衛趕到現場,發動百姓組織救火,火勢徹底得到控制,遮月擡手撤去結界,不理會身邊的老者,轉身融入黑暗的夜色中。
路過一個蜷縮的乞丐身邊,他腳步頓了頓,從袖中摸出一點碎銀扔下,銀子準确無誤的砸進乞丐的破碗中,聲音清脆悅耳。
乞丐忙從褴褛的衣領中擡起頭,驚喜的撲過去撿起碎銀,感激的沖着漸行漸遠的身影連連磕頭道謝。
遮月微微凝神感知着周圍的環境,以便确定自己現在的位置,片刻後他調轉方向,堅定的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以前他從沒出過落月谷,來京都的一路上也有燕雲在打理一應瑣事,從來不需要為吃飯沒有錢付賬而操心,自從上次在雲客來出了那事以後,他開始學習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也愛上了沒事就去雲客來喝茶吃甜甜的點心。
可是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天拉着他去替天行道,把人拖進小巷子裡敲悶棍的女子。
秦悠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呆在武王府裡無所事事隻會讓她更糟糕,于是晚上便帶着明錦明惠出門來逛夜市。
京都的宵禁比其他城鎮都要晚,夜生活十分豐富,有條件的都喜歡晚上出來活動玩樂。
百無聊賴的走在街上,周圍的熱鬧氛圍仍舊感染不了她,秦悠頗覺索然無味。
“王妃,您看那邊……好像有什麼地方走水了。”明錦忽然指着一個地方說道:“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這個世界的娛樂活動實在少得可憐,于是人們便養成了喜歡圍觀熱鬧的習慣,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要事不關己就行了。
秦悠懶懶的擡起眼皮掃了一眼,随即又興趣缺缺的道:“不去,火災有什麼可看的。”
明錦頓時垮下臉,沮喪的閉嘴,王妃出來有一個多時辰了,說是逛街又什麼都不買,遇上了賣藝雜耍的也不停,隻是這麼走來走去的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秦悠表面看似無聊,腦子裡卻在盤算着組建私軍的事,既然要訓練新人,總要有教官不是,但她身在王府不可能随時出去,隻能讓其他人來擔任,人選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隻是一些特别的訓練内容她總要提前教會教官吧
,期間需要接觸的時間肯定不短,怎麼才能讓這幾個教官能正大光明的留在她身邊辦事呢?
她想的入神,胳膊卻猛然被人拉住。
條件反射的就要給那人來個小擒拿,後面跟随的武王府衆人也都緊張的沖了過來。
“秦舞。”悅耳略帶點欣喜的聲音響起。
“怎麼是你?”秦悠意外的放開遮月的手臂,擡手止住了沖上來的武王府侍衛。
“夫人認識這位公子?”慕含光抱劍站在秦悠身旁蹙眉打量着奇異裝扮的少年,這人身上的氣息讓他覺得十分危險。
在慕含光與慕含喬等人出現的一刹那,遮月也詫異的挑起了眉,用那雙根本看不見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悠的方向,怪不得他總覺得秦舞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直到這兩個人出現他才想起,上次燕雲夜闖武王府,他與那個人鬥法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場,能量波動幾乎都能與面前的幾個人對上号。
如此一來,那麼秦舞豈不就是……他的王妃……
“偶然結識的,沒關系,不用緊張。”秦悠對着慕含光點了點頭,轉頭就見遮月正神色複雜的“瞪”這自己,心中疑惑一閃而過,遮月的表現實在不像是個眼盲之人,然而他的眼睛又确實有問題,看起來着實有些詭異。
慕含光沉默的後退兩步,卻是不肯再隐去暗處了。
“你怎麼在這裡?又是一個人出來逛街?”秦悠随口試探的問,遮月的表情讓她暗暗生出一絲戒備。
遮月收起心底的複雜,淡聲道:“正準備去雲客來坐坐,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你。”
秦悠挑了挑眉,取笑道:“你一個人也不怕走丢,或者像上次一樣被人拐走賣掉。”
遮月蒼白隽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賣的再遠我也能找回來。”
秦悠湊過去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這麼自信,你的眼盲該不會是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