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153棋差一招
晉王府主院寝殿,本是極為寬敞華麗的房間,因為門窗緊閉變得昏暗一片,與門外的燦爛秋陽形成鮮明對比。
床榻放置在最深處的角落,華麗的床帳垂下,黑暗與寂靜中醞釀着一種說不出的森寒與危險。
然而這種詭異的寂靜很快被一聲通傳聲打擾,門外有男子的聲音小聲傳來:“王爺,負責搜查的大管家有消息傳來了。燔”
片刻後,密不透風的幔帳中響起一道陰沉的聲音:“進來說。”
門外的人長長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開門進入,在距離大床三丈遠的地方停下,恭敬的行了個禮低着頭禀報道:“回王爺,剛剛大管家派人傳來消息說已經知道那兩個丫頭……賤婢的下落了,她們果然沒有出城,就藏身在南市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裡。窠”
華麗的藍色床帳陡然被狠狠撩開,露出一張猙獰憔悴的臉:“沒用的東西,不是說了讓你們仔細搜查嗎?出動了那麼多人手,連周邊城鎮都搜過了,最後人就藏在眼皮子底下,本王要你們一群廢物何用?差點耽誤大事!”
床上的人一臉病容,皮膚慘淡幹枯,眉宇間充滿了暴戾與陰冷,誰能想到半個月前大婚時還一臉意氣風發俊美不凡的晉王,短短時間就變成了眼前這副面皮扭曲如同厲鬼的樣子,那雙原本還算理智的眸中隐隐透出困獸一搏的瘋狂。
中年親衛被罵的狗皿淋頭,低頭站在那裡不敢再發一言,心中卻有些不忿。
最近皇帝處處打壓,天冊司的探子無孔不入,還要避開其他人的眼線,他們如何敢大張旗鼓的在天子腳下四處搜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找到人已經是極限了,王爺未免太過苛刻了。
自從王爺受傷後仿佛變得越來越暴躁了,但是身為下屬,就算主子要他們的命,他們也隻能乖乖奉上。
“人抓回來了嗎?”哼了一聲,趙鹹聿陰沉着臉問道。
“消息是經人舉報得知的,大管家已經帶人去抓了,隻是今日趕上市集,必須處處小心,不過兩個沒有武藝的賤婢,相信很快就能把人抓回來。”親衛心中冷汗涔涔,卻不得不小心的如實禀報。
“什麼?經人舉報?”趙鹹聿聲音陡然拔高,不可抑制的暴怒出聲:“混賬玩意,說了讓你們謹慎、謹慎!謹慎懂不懂?萬一讓别人得到了消息提前将那兩個賤婢帶走,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殺的!廢物!”
一隻玉枕當頭砸來,親衛大驚,這一下若是砸實了就是不死也得落得頭破皿流,可他隻能直挺挺站着,躲避就是忤逆。
比較幸運的是趙鹹聿身上有傷,尚虛弱的很,枕頭看看飛到親衛的面前,隻是擦出一層皮便落地了。
親衛堪堪躲過一劫,一時雙腿虛軟不斷顫栗,抖着聲音解釋:“王爺,我們的人以及賤婢的身份都沒有暴露,最多也隻會被認為是大戶人家私逃的小妾或婢女,王爺不必擔憂……”
趙鹹聿陰郁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似乎對自己的手勁兒很是不滿,聞言稍稍收斂怒氣,叱道:“傻站在這做什麼?還不看去催促那群蠢貨快點行動,再橫生枝節你們就都去死吧!”
親衛如蒙大赦,連忙應了一聲飛逃而去。
随着殿門的關閉,房間内再次陷入黑暗,趙鹹聿仰躺在床上滿目猙獰的盯着上方的水藍色帳頂,宋微君,趙鹹銘,再讓你們嚣張幾天,秋獵一到,看你們有幾條命能夠活下來!
幻想着這天下即将落到自己手中,所有兄弟都要對自己俯首稱臣……不,是跪地求饒,趙鹹聿不由發出一串陰毒的冷笑,回蕩在空曠陰暗的殿中,如同黑夜中凄厲的鬼嘯。
“……王爺。”黑暗中,一個猶豫的聲音打斷了這恐怖的笑聲。
趙鹹聿冷哼一聲:“說。”
蒙面黑衣人跪在床前說道:“屬下探查得知,七天前襄王府的侍衛的确在武王妃遇刺的附近出現過,時間也差不多吻合,為首的正是襄王府侍衛長楊熙,若是他們有意相助,的确有可能。”
趙鹹聿聞言閉了閉眼,強壓下心底的怒火與冷意,死死握住微顫的雙手,冷笑一聲:“好的很,不過隻查到這些還不足以證明那一定是他們,說不定是有人在挑撥離間,給本王繼續去查,本王要在秋獵之前聽到結果。”
“是。”黑衣人沉聲應諾,一閃身快速消失在房間内。
趙鹹聿恢複了些理智,躺在床上靜靜沉思起這件事的種種可能性以及背後的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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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街上,秦悠帶着明錦明惠走向小酒樓,卻在經過二樓某扇窗子下時突然被明錦一把拉着往旁邊躲去,口中驚叫一聲:“夫人小心!”
秦悠原本還在猜想兩個丫頭會以什麼方式出場,時刻注意着四周的動向,就怕錯漏了什麼,還真沒想到居然會是……從天而降……
被明錦拉開,踉跄了兩步才站穩腳。
不會武的明惠就沒那麼幸運了,躲避不及被樓上突然掉下來的女子砸了個四腳朝天。
兩人慘叫着倒在地上滾成一團,引來路人驚呼着圍觀。
“天啊,小妹,你怎麼樣?沒事吧?”樓上窗口又探出一隻腦袋,驚慌失措的看向樓下的混亂,随即又驚恐的瞥了一眼身後,仿佛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逼得她不得不爬上窗台……也跟着跳了下來。
秦悠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這麼大一個活人砸下來,明惠不會一命嗚呼了吧?
“明錦,快,别管我,看看明惠怎麼樣了?”秦悠推了推一臉緊張護着自己的明錦,要說趁機把明錦明惠除掉,倒還不至于,不是她們,宋微君也還會派别的人來監視她。
看到擠過來的慕含喬與慕含光,明錦頓時後松了口氣,把秦悠交給他們照看,兩步跑過去掀開上面壓着的丫頭,小心的扶起明惠問道:“明惠,你怎麼樣?傷到哪裡了?”
在明錦看來那一下着實夠嗆,那麼大一個人砸下來,就算沒砸出内傷也得斷兩根骨頭,結果明惠的情況出奇的好,除了閃了腰外加屁股摔成八瓣外倒是沒受什麼傷。
那一刻連明惠自己都覺得完蛋了,沒想到結果卻隻是小受了些皮肉痛罷了。
嘶嘶抽了兩口冷氣,明惠在明錦的幫助下扶着腰勉強站了起來,艱難道:“我……我沒事,王……夫人怎麼樣了?”
明錦松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夫人沒事,放心吧。”
說着忽然伸腿一個側踢把那兩個爬起來準備逃跑的始作俑者攔了下來,手中噌一聲抽出腰間佩戴的軟劍,冷笑着攔在那二人面前:“大膽,沖撞了我們夫人還想走?你們是什麼人?”
路人一見有熱鬧可看,漸漸越圍越多,裡三層外三層的将整個小酒館的門前圍得水洩不通,對着從樓上跳下來仍活蹦亂跳的兩個姑娘指指點點,興味不已。
二人勉強躲過明錦的一記側踢,模樣頗為狼狽,倒是沒有再繼續逃跑,焦慮的擡頭看向上方的窗口,見沒有人跟出來微微松了口氣,又看向周圍的人群,似乎明白了什麼,眸中閃過慧黠的光――他們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
先跳下來砸到明惠的女子屈膝對着明錦明惠福了福身道:“兩位姐姐,實在對不住,我們姐妹不是故意要沖撞你們的,隻是……”說着忌憚的擡頭看了眼窗口,又道:“隻是我二人為了躲避登徒子,不予受辱,一時慌不擇路沒注意到下面有人,傷到了這位姑娘,小女在這裡給你們賠不是了,還請二位姐姐大人大量,不要與我姐妹二人計較了罷。”
女子聲音清脆誠懇,口齒清晰,一番話下來衆人頓時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兩人整理好了衣服婷婷站在那裡,無論氣度姿容還是穿着,怎麼看都是小家碧玉嬌花兩朵,怨不得會引來登徒子的觊觎。
明錦上下打量着二人,雖人依舊皺着秀眉,神色卻是緩和了許多,她能感覺出這二人身上都沒有内力,隻是又疑惑的擡頭看了眼二樓的窗子,距地面足有一丈高,别說嬌柔女子,就是成年男子都有可能摔斷腿,而這二人卻隻是輕微的扭傷而已,着實可疑。
一時拿不定主意,她轉頭詢問秦悠:“夫人,您看這……”
秦悠早已在不動聲色的打量那姐妹二人,聞言上前走了兩步,先是淡淡詢問了明惠的傷勢,得知無礙才看向姐妹二人。
姐妹二人見她上前,忙齊齊行了個禮,滿面愧疚的再次向她誠懇緻歉。
舉止端方,氣度沉穩從容,遇事沉着,而且是兩個扮豬吃老虎的演戲高手,秦悠暗暗得出結論,不由對二人露出一絲微笑,大度道:“既然我的侍女無甚大礙,她們也不願多與你們計較,我也便不追究你們沖撞我的責任了,畢竟兩個姑娘家遇上這種事,會不知所措也是理所當然的。”
二人欣喜的道謝:“多謝夫人體諒,夫人不僅長得美,還這般心善,遇上您真是我們姐妹二人的福氣。”
秦悠臉上笑容更深,正要說什麼,卻聽一道爽朗的男聲笑道:“的确是你們二人的福氣,你可知站在你們面前的夫人是誰?這位可是權傾朝野的武王王妃,如果你們不想被登徒子輕薄,跟在武王妃身邊是最安全的。”
人群中走出兩個英俊偉岸的昂藏男子,那卓爾不凡的氣度,站在一群平民百姓中猶如鶴立雞群。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夫人是什麼身份用不着你多管閑事。”明錦的軟劍還未入鞘,見他們靠近頓時面色不善的擋在秦悠面前。
剛才王妃連兩姐妹的身份來曆都沒問,那番大度的言談已經擺明了不願多管閑事,敷衍兩句便打算離開,偏偏有人來攪局,這兩個男人一看就知來曆不凡,若再讓他們揭穿王妃的身份,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麼是端。
秦悠看向兩個不速之客,微微眯起水眸。
雖然花不謝的劇本計劃的也是有人跳出來挑明她的身份,然後二姐妹為求生存對她苦苦哀求,但眼前這兩個男人明顯不是花不謝安排的演員。
“想不到竟能在這裡遇上武王妃,真乃那風之幸。”走在前面的藍衫男子笑如春風,話語溫和,卻故意不介紹自己的來曆身份,輪廓深邃的棕眸裡隐隐含着一抹促狹與挑釁。
秦悠心中冷笑,揚高了聲音笑道:“原來是北戎肅王殿下,作為梁國的武王妃,本王妃本該與夫君登門拜訪好好招待一番,隻可惜有了前車之鑒,本王妃怕又碰上有人下毒卻誤會是本王妃所為,那就有理也說不清了,不過此時街頭人多,這麼多雙眼睛可以為本王妃作證呢,本王妃便代表梁國百姓對肅王說一聲歡迎,肅王若是有興趣,倒是可以好好在這南市體味一下我梁國的淳樸民風。”
以為她沒見過他就不認得嗎?哼!
議論紛紛的人群好奇的等着好戲開場,在聽到武王妃身份時皆露出驚訝之色,猶豫着要不要跪拜,然而當聽到武王妃的言論時則出現了一瞬間的靜默。
當初娜依公主中毒的是也曾鬧得整個京都沸沸揚揚……武王妃真的不是在罵北戎皇室一丘之貉詭計多端嗎?
肅王那風臉上豐富的表情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勉強笑道:“武王妃真愛開玩笑,誰敢冤枉您啊,當初是娜依不懂事,讓您見笑了,她年少無知,希望寬容大度的武王妃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見識。”
那句寬容大度分明是在譏諷秦悠的記仇。
秦悠并未放在心上,看着他僵硬的臉,笑的頗為真誠:“肅王多慮了,事易時移,過去的事便休要再提,否則倒顯得本王妃小肚雞腸了。”
那風不由暗自磨牙,難道不是她先提出來的嗎?
“武王妃說的是,早就聽聞英勇善戰的武王殿下新娶了一位貞敏聰慧的王妃,今日一見,果然見面更勝聞名,武王妃直爽的性情倒是與許多中原閨閣女子不同。”
秦悠不置可否一笑,水眸幽幽看着他道:“是嗎?本王妃也覺得肅王不同于北戎男子,反而與我們中原人十分相似。”
秦悠這話雖然有故意擠兌他的意思,但也不假,這個那風不止言行舉止不似北戎人粗犷,連長相也很肖似中原人的秀雅,身形高大卻不熊碩,一張臉英俊中帶着幾分溫潤,除了略顯深邃的眼部輪廓,整體與中原人無異,是個帶點混皿基因的帥哥型男。
“哦,那說明本王與梁國、與武王妃有緣,既如此,不知武王妃可願屈尊陪小王好好體味一下南市淳樸的民風?”說着那風側了側身,指着身旁跟随的黑衣男子道:“這位是我們北戎的第一勇将光耀大将軍鳳青,慕王妃之名已久,一直想與王妃結交,如今總算如願以償了。”
秦悠心中冷笑,看來這個那風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啊,當衆說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慕名已久,不管慕的什麼名,都無異于在毀壞這名女子的名節,而且讓一個女子陪同兩個男子逛街,其安的什麼心思不言而喻。
“北戎肅王請慎言,我們王妃雖是朝廷命婦,卻也是普通的閨閣女子,還請肅王休要再胡言亂語毀壞我們王妃的名節。”明錦對眼前這個笑面虎一樣的肅王沒一絲好感,說起話來自然也不客氣。
那風細長銳利的眼眸微微一眯,不過不等他說話秦悠便接過了話題,無甚誠意的對着鳳青點了點頭:“原來是名滿北戎的光耀大将軍,幸會,本王妃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打擾肅王與光耀大将軍遊玩的雅興了,兩位請。”
有些話主子能說,下邊的人卻不見得能說,再怎麼說那風也是北戎的王爺,一個婢女當面斥責他胡言亂語
等于是在當衆打他的臉。
“不敢當,鳳青見過武王妃,”鳳青對着秦悠拱手施了一禮,在說到“武王妃”三個字的時候眸底閃過一絲異光。
“武王妃……”
“肅王還有什麼話要說?是怕身生地不熟找不到好玩的地方麼?沒關系,想必這裡很多熱情的百姓願意為您效勞,”秦悠親切的笑着,轉頭看向圍觀的民衆:“有誰願意為北戎肅王殿下當一天的向導?殿下玩的開心了重重有賞,接待好肅王殿下就等于為我們兩國邦交貢獻了一份力,我們陛下得知後一定會龍心大悅。”
秦悠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淡淡打斷了他的話。
普通百姓平時哪有接觸别國王爺這種大人物的機會,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于有第一個人站起來谄媚着向那風自薦。
有了第一個,漸漸人便越來越多。
那句重重有賞實在太吸引人了。
饒是那風與鳳青鶴立雞群,也差點被一衆群情激奮的雞仔淹沒掉,看着不斷圍上來的人,那風點氣的頭頂冒煙,這個狡猾的女人!
看到那風透過人群縫隙狠狠瞪來的目光,秦悠很是優雅大方的對其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王、王妃,您真的是武王妃?”
略顯激動的聲音傳來,秦悠轉頭,就對上那二姐妹如同遇上了救世主一樣的目光,不由嘴角一抽,嗯,被那倆蛇精病一攪合竟然忘記正事了,真是罪過,現場這麼亂,讓這兩個封了内力的丫頭被晉王府的人趁亂殺了豈不前功盡棄。
戴上淡然雍容的笑,秦悠點頭道:“是,二位姑娘還沒走?你們價在何處?要不要本王妃派人送你們回去?”
“王妃,您的身份已經暴露,此地人多眼雜,屬下在附近看到不少晉王府的人,咱們還是盡快開開這裡的好。”慕含光走上前低聲提醒。
秦悠隻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聽她這麼說那二姐妹對視一眼,忽然走近兩步雙雙跪倒在秦悠面前,趁亂壓低聲音說:“王妃,我們騙了您,我們其實是晉王身邊的貼身婢女,因為知道了他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被下了滅口令,我們姐妹不甘心被殺,這才設法逃了出來,隻要王妃能保住我們二人性命,我們……我們可以将知道的關于晉王府的秘密都告訴您。”
明錦大驚,擡腳就要把這兩個幾乎貼到王妃身上的晉王府之人踢開,生怕這又是晉王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