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景睿不着痕迹的将駭然大驚的柳語擠開,握了雲懷袖冰涼的濡着濕意的小手。原來,她是會笑的,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不含絲毫雜質,仿若誤入凡間的精靈般,靈透逼人,與平日裡僵硬的姿态大相徑庭。
雲懷袖按捺住心裡的驚惶,迅速垂了眼睫,連着嘴角也下垂了些許,調整了面部表情,下一瞬,又變回了從前那不悲不喜、恭順婉約的僵硬模樣,屈膝就要行禮。
夏侯景睿手微一使力,阻止了她的動作。牽了她往朝陽閣裡走去:“懷袖還沒回答本王的問題呢!是李後主的詞讓你覺得可惜,亦或是着滿院梧桐令你生出可惜之意?”
其實都不是,雲懷袖感慨着可惜的是李後主這個有着多方面藝術才能、卻在政治上昏庸無能最後被毒死的男人。倘若他隻是尋常公子哥,擁有這樣的才能,定會成為李白、杜甫一類名流千古的風*流人物。但他卻又背負了家國天下,倘若是真的昏庸真的無能便也罷了,但他明明又很有才華……
心思一動,她淡聲說道:“臣妾隻是可惜,今晚沒有那彎如鈎的月亮來應景――”
她說着‘可惜了’的時候,微彎的唇角明明蘊着悲憫的意味,卻是因為月亮的緣故?夏侯景睿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望了望黯淡沉悶的天際:“是還挺可惜的!”
話鋒一轉,似閑聊般:“懷袖喜歡梧桐?”
她看着自己的腳尖,低低答:“喜歡――”
其實是不喜歡的。如李後主眼裡的梧桐,風吹落葉,雨滴梧桐,凄涼景象,又如“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說明梧桐完全是孤獨憂愁的代言樹,讓人如何喜歡的起來?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他低吟出聲,望向她的目光似溫柔又似懂得,溫情脈脈的樣子:“梧桐象征對純真愛情的追求以及忠貞不渝,本王也喜歡得很!”
雲懷袖心中冷笑,他這樣的在脂粉堆裡放浪形骸、甚至搶奪過别人未婚妻的人,二nai三nai都快趕上皇帝的三宮六院了,竟還有臉說得出純真愛情、忠貞不渝這樣的話?他也不覺得諷刺與可笑?
若是别的旁人,她定要嘲笑個夠。但現在……她忍了想要嘔吐的強烈欲望,低聲附和道:“王爺說的極是――”
“懷袖猜猜看此處為何會命為朝陽閣?”夏侯景睿嘴角保持淺淺弧度,長睫半掩的鳳目,精光一閃而過。
“臣妾愚笨,猜不出來!”她态度謙恭,語氣歉然――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是這樣得名的吧?
夏侯景睿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了些,盈盈目中似有無限深情:“不急,你慢慢猜――意竹堂始終太偏僻了些,又潮濕的很,你身子骨弱,不宜久居。從今天起,你就搬到朝陽閣來,離本王也近些……”
“王爺――”雲懷袖因為他的決定慌了神:“臣妾覺得意竹堂很好,臣妾也很喜歡……”
他果然是要将她放在衆人面前,以萬千寵愛集于一身的姿态嗎?
“懷袖,你知道前兩天皇上诏我進宮所為何事嗎?”夏侯景睿打斷她的話,神色莫測的看着她因慌神而閃爍不定的目光,隻是讓她遷出意竹堂,她怕什麼?“皇上得知你住在意竹堂中,以為你被我慢待,很是生氣,當即責了本王一頓……”
像剛剛算好了一般,他的話語頓在此處,因為已經到了絲竹箜篌、燕語莺聲的殿中。他們的到來,立刻令稍顯嘈雜的衆人停了下來,探究的、好奇的、驚訝的、不屑的……種種目光刷的一聲集中在了她身上。
雲懷袖卻沒有心情接收眼前評估打量的目光,她的全副心思都被夏侯景睿方才的話占滿了――他說,皇上對他施壓?是這麼随便一說,還是别有深意?如果是别有用意,他又指的是什麼呢?暗示皇上很關心她?亦或是别的什麼?
直到坐下來,雲懷袖一向清楚的腦袋依然打着結,形狀優美的眉鎖着不明所以的愁緒……
閣殿正中擺着梨花木大宴桌,她與夏侯景睿并肩而坐,左右邊是光彩照人、神采飛揚的各色女子,一眼望去,入目所見皆是華麗奪目的珠翠明铛,明珠映照下,生生晃花了人的眼。
滿室安靜,詭異的安靜――雲懷袖知道,即便自己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在這一刻,仍是衆矢之的――因為她霸着王妃的頭銜!
夏侯景睿清了清嗓,環視一圈衆人後,笑笑道:“都見過王妃吧――”
兩旁女子齊刷刷的起身行禮,環佩珠翠叮叮當當好不熱鬧,脆生生開口問安!雲懷袖蒼白的面上勉強浮了一朵微笑,語氣很是虛弱:“都是一家人,各位妹妹不必多禮!”
“王妃姐姐身體可是大好了?”夏侯景睿左手下的碧衣女子盈盈笑着,飛揚的美目像是掬着清洌醇美的酒,濃烈而張揚的美,看着她的時候,明明白白帶着不馴的神色,不待雲懷袖回答,她又徑直說道:“想來是大好了,否則我們衆姐妹今兒也無緣見到王妃姐姐呢!”
她刻意将“王妃”二字咬的極重,雲懷袖溫婉笑着,沖她輕輕點點頭,不愠不火的說道:“妹妹有心了,隻是我這身子,怕是好不了的!”
底下靜默,随即嘩然――夏侯景睿似不高興的皺了眉頭,将她雙手攏握在手中,極其珍視的态度:“什麼好不了?本王可不愛聽你這樣說,放心吧,本王尋遍天下名醫,也定要治好你的頑疾,讓你健健康康陪在本王身邊……”
雲懷袖身子僵住,銀牙暗咬――該死的夏侯景睿,是故意要與她作對麼?她千方百計不要引人注意,不惜詛咒自己的身體,他倒好,輕輕松松一句話又讓她‘萬衆矚目’了!他若不是故意的她跟他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