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趴在地圖上選封地時,林清婉則剛用完早飯出門往盛記酒樓去,今天就是競賣的日子。
“林姑姑,”尚明遠快步追上林清婉,眼睛朝她身後望了望,“姑父不跟你一起走嗎?”
“他才吃過藥睡下,今天我去就行。”
尚明遠瞪眼,“這麼大的事隻您一人去?”
林清婉笑,“還有鐘大管事他們呢。”
可這樣的大事不該得家主出面才行嗎?
林清婉知道他的懷疑,但她無意解釋,她總要找個契機走到台前。
“世侄要與我一起走嗎?”
尚明遠猶豫了一下便跟上去,他這次來的時候沒想過姑父會拒絕,所以根本沒帶錢,雖然尚家在揚州也有鋪子田莊,但他能提的錢少,别說那些大田莊,就是一個鋪子他都買不起。
可他勸說過姑父,但一來姑父不為所動,二來他已經上了折子,難道姑父還能跟皇帝說他之前是在開玩笑,或是糊塗了亂寫的嗎?
所以自昨晚開始他已經不努力了,隻是寫了信回去告訴老祖宗。
信是快馬加鞭送回去的,現在老太太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尚明遠一邊思索一邊跟着林清婉去盛記酒樓,如此大事他也不舍得錯過呀。
現在時間還早,但盛記酒樓裡已經坐滿了人。
盛家的家主親自坐鎮酒樓安排,讓人在一樓大堂裡搭了個台子,正中間應林清婉的要求放了張矮桌,後面鋪了兩張坐墊。
林清婉帶着鐘大管事上前,和衆人打過招呼後便跪坐在正中間,鐘大管事後退一步坐在她左後方。
台子上左右兩側還鋪設有好幾個坐墊,那是給見證的官員和長者的位置。拍賣時由他們做監督,避免惡意競價的情況發生。
既監督買家,也監督賣家。
而台子下的大堂空白位置和二樓全重新布置了一下,最大限度的容納更多的人。
林府的下人從馬車上用托盤捧着一累累的契約進來,将契約放在林清婉身後的一排排架子上,上面标注有号數,一會兒直接按号數拍賣就行。
為了保證拍賣的順利進行,刺史府還派了一隊官兵将盛記酒樓重重圍住,隔着半條街,進來的人就得接受檢查,懷着惡意的人是進不去的。
這半條街都戒嚴了,這也算是林江利用特權為自己謀私了。不過除了林清婉沒人覺得不對。
而林清婉即便知道不對也不會此時提出,崗哨存在的意義就是攔住心懷惡意之人,保證競拍的順利進行。
比如匆匆趕來的林氏族人,他們在離盛記酒樓兩百米的地方就被攔住了,衙役們表示要過去須得拿出林家發的帖子。
林湧跺了一下腳,轉身和兩個兒子道:“走,回去找六叔,我們進不去,須得拿到帖子才行。”
“爹,等回去再來就晚了,我們可是林家人,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林倫躍躍欲試道:“我們闖進去,諒他們也不敢做什麼。”
林代就拍了一下他腦袋道:“聽爹的,巳時才開始呢,林府離這裡又不遠,我們先回去找六叔公。若是闖進去,我們有理也變沒理了。”
“你大哥說得對,”林湧瞪了二兒子一眼道:“你也學學,再這麼莽撞,過繼的事你是想也不要想了。”
林倫隻能低下頭去認錯。
父子三人便又轉身去林府,他們身上都有些髒,沒辦法,風塵仆仆的從蘇州趕過來,想要幹淨也難。
都怪林潤,本來幾位宗老都準備啟程了,偏他妖言惑衆讓宗老們猶豫起來,一直猶豫着不動身,好容易他們說服了人上路了,又受不了趕路的苦,本來隻需熬一熬就過去了,偏林潤如臨大敵,馬車要慢以免颠簸,太陽太大了要休息,以免中暑,晚上還要睡早,免得老人們勞累過度,明明隻要三天的路程硬是給他們走成了四天半。
他們比尚明遠還早出發,路上卻眼巴巴的看着他超過他們跑到了前面。
但他們又不能丢下幾位宗老,要是宗老們不來,他們隻怕連林江的面都見不到。他們不能怪宗老,隻能恨擋在宗老們面前總給他們找麻煩的林潤了。
林清婉正在和鐘大管事商議着拍賣的事宜,刺史府的何錄事便快步進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大小姐,剛才有蘇州林氏的人過來,已被屬下等打發離開了。
林清婉微微颔首,“有勞諸位了,等此間事了,我和家兄一定厚謝諸位。”
何錄事低首道:“能為大人效力是我等的福分,大小姐莫要客氣,有使喚我們的地方盡管提。”
林清婉謝過,擡頭便見劉沛和孫槐與謝周趙三家的代表進來,尚明遠不知什麼時候飄到了林清婉身邊,低低的道:“林姑姑,這劉沛和孫槐何時跟他們的交情這麼好了?姑父可還在呢。”
林清婉就瞟了他一眼,擡手就給了他腦袋一下,“下去找自己的位置坐着,沒事不要往我跟前湊。”
尚明遠摸着腦袋驚呆的看着林清婉。
林清婉就瞪他道:“還不快下去!”
尚明遠就覺得眼前的林清婉變成了姑父的模樣,他打了一個寒顫,縮了縮脖子乖乖的下台去了。
鐘大管事在一旁看得咋舌,忍不住低聲道:“大小姐,尚府現是表公子理家,您不該對他這麼兇的。”
“他要真能做尚家的主兒再說吧,”林清婉放下手中的冊子,幾不可聞的道:“尚家要真是他當家,我們需花費的心思反倒少了。”
鐘大管事沉默不語,心中卻不由想起昨晚林管家找他說的話,這次尚家派表公子過來也是為了林氏的财産,為此還打算給大姐兒和二表公子定親。
若是沒有老爺和大小姐這一連番的動作,他們倒覺得這個安排最好。大姐兒跟二表公子青梅竹馬,尚家又是大姐兒的外家,若說誰跟大姐兒最親,那除了老爺和大小姐可不就隻有她舅家了嗎?
可因為老爺和大小姐這番動作,什麼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他們也不由多思慮一些,尚家以前都沒提親,為什麼在老爺說要賣掉産業時提到了親事?
“林大小姐,”周柏等人紛紛上前和林清婉打招呼,鐘大管事立即将思緒都丢在一旁,起身跟在林清婉身後與這些客人打招呼。
“周家主今日心情不錯,老遠就能聽到您的笑聲了。”林清婉先恭敬的向謝延行禮,這才笑着和周柏打招呼。
周柏仔細打量林清婉的神色,見她眼中帶着點點笑意,竟是一點兒不心疼不傷心,他便放了心笑道:“那是因為今早我起床時院子裡的喜鵲一直在叫。”
趙勝在一旁笑道:“那看來周兄今天收獲會頗豐了,在下先在這裡恭賀周兄添家置業了。”
周柏心中不悅,心懷顧慮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卻看向趙勝笑問,“怎麼趙二爺沒找到心儀的産業嗎?我還以為你們趙家多少也會趁機置辦些産業的。”
趙勝忍不住輕咳一聲,躲過林清婉的視線含糊的道:“也有些特别喜歡的産業。”
“那就好,”林清婉一副放心了般笑眯眯的模樣,“我還以為林家要錯失一大顧客呢,我也預祝趙二爺添家置業,買到心儀的産業。”
趙勝扯了扯嘴角,回了一笑。
尚明遠在一旁聽得心都痛了,他捂着兇口問趙管事,“别人家是置業,她是出賣産業,難道她的心都不會痛嗎?”
趙管事:“……大爺,您要不要去和舅老爺打聲招呼?”
尚明遠坐在位置上沒動,翻了個白眼道:“不去,那是二弟的舅舅,又不是我舅舅,我舅舅姓盧,不對,我沒舅舅。”
他娘是獨女。
趙管事就抽了抽嘴角,起身道:“那小的去給舅老爺請個安。”
尚明遠默默地看着他不語,趙管事隻能又坐下道,“小的還是在這裡陪您吧。”
尚明遠滿意了。
他就不喜歡趙勝,又不是他親舅舅,二嬸的娘家憑什麼管到他頭上來?
管得也忒寬了。
而且都是親戚,趙勝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林清婉難堪,他再去給趙勝請安,那不是打姑父的臉嗎?
雖說都是親戚,但于他來說,林家自然比趙家要親得多。姑父家和二嬸的娘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站哪邊,關鍵是他很不喜歡趙勝。
尚明遠很任性的坐在位置上沒動彈,林清婉自然不會拎他來見趙勝,樂得裝糊塗。
周柏等人見林清婉笑眯眯的把趙勝怼回去,心裡都受用得很。别的不說,隻這份氣度就少有人能及,換做他們,要是賣掉自家這麼多産業,别說笑,能不哭就算不錯的了。
周柏就很羨慕的對謝延道:“謝兄真是慧眼識珠啊,能有這樣的兒媳。”
謝延笑着颔首,心裡的苦卻隻有自己知道。
這兩次林清婉在人前都做足了禮節,卻一點兒親近都沒有。他昨日派人給林府遞帖子,卻很快被回絕,說是家中忙亂,不能招待上門的客人。
很顯然,他這個公公的身份在林清婉這裡什麼都不是,雙方不過維持着面上的和氣罷了。
偏他在林清婉面前總有些心虛,畢竟二郎的事他沒有給對方一個交代。
林清婉笑眯眯的和鐘大管事将樓上樓下各家的代表都見了一遍,打過招呼後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盛家主對她微微颔首示意,起身敲了一下挂在樓梯上的鐘,朗聲道:“巳時已到,競賣開始,諸位請就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