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的聲音透不盡的着急，我來不及收拾，隻握着手機就下樓了。
沈易車子的副駕駛門開着，我二話不說就坐了進去，才想要問，他一個急轉彎掉頭出去，我下意識拉住了把手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他的車開得飛快，我定了定神，這才問：“他……出了什麼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啊？去哪裡？”
沈易突然不說話了。
我越是想越是不對勁，想起那天季少一喝醉了去我家那次，又想着今天的情況，忙說：“季少一沒出事對不對？你們又在盤算什麼？”
說着，我直接給季少一打了電話。
電話是通的，可沒人接。
我連着打了三通電話，還是如此。
沈易終于瞥我一眼，說：“他現在接不了電話。”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接不了電話是什麼意思？”
沈易顯然沒注意我的話，他的目光觀察着後視鏡，随即很快打了方向盤超車。
車子連着拐了幾個彎停在了一棟别墅前，不等我回過神來，沈易已經拉開了車門說：“快下車！”
我茫然下了車，沈易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拖進去。
這棟别墅看起來有些年月了，陳舊的磚瓦卻隐隐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令人莫名感到了壓力。
我沒來過這裡，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過在院子裡看見那輛嶄新的雷克薩斯的時候我不覺一愣，随後突然意識到了，這裡應該是季家老宅。
沈易回頭的時候看見我在看那輛車，他的臉色一沉，皺眉說：“也不知道老大哪根筋搭錯了去買了一輛雷克薩斯，老首長知道後直接就暴怒了。”
我的心口一震，下意識問：“雷克薩斯怎麼了？”
“不是雷克薩斯怎麼了！”沈易臉色鐵青，“是日本車！季家世代從軍，老首長的爺爺是抗戰的時候犧牲的，老首長平生最恨小日本，家裡是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日貨的！”
這位季因坦老将軍的政治覺悟相當高，并且已經高到了一定的程度。上大學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而且，他還是個老頑固。
沈易拽着我的手腕走得飛快，仲夏夜的風吹在臉上透着一股燥熱，我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安靜停在院子裡的雷克薩斯，恍惚記得七年前也是這樣季節的夜晚……
…………
（七年前）
季少一将我從馬路邊拉到了内側，換一隻手與我十指相扣。
我皺眉抽了抽，說：“都出汗了。”
“那也不放。”他桀骜看我一眼，“就在前面了，到了再放。”
前面是一家夜宵店，叫“鴨呀呀”，在大學城很出名，生意很是火爆。店内供應各種口味的鴨頭、鴨脖子、鴨骨架……我們戲稱鴨子們的地獄，學子們的天堂。
季少一拉着我進門就找了個位子讓我等着，然後他出去買東西。
“淩止！”曾黎黎和另外兩個室友在另一桌吃着，看見我忙興奮地打招呼。她看見季少一回來，忙站了起來，“季師兄。”
另外兩個室友也都站起來打招呼，要說季少一，恐怕在學校沒人不認識他。
尤其是女生們。
用她們的話來說，季少一舉手投足都是帥。
季少一笑着點了頭：“好巧，你們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吃啊，熱鬧。”
他的話落，那邊三個女生火速收拾了東西就過來了。
季少一的眉頭微擰，我瞪他一眼，他無奈壓低聲音說：“我不過随口一說，呵呵，我哪知道……”他隻好硬着頭皮說，“那我……再去加點。”
“季師兄真的好帥好體貼哦！”室友們犯着花癡。
曾黎黎突然提醒我說：“哎，淩止，你關注季師兄的微博了沒？他雖然極少發，但是從沒有發過關于你的微博，你要知道，我們學校多少女生對他虎視眈眈，都覺得你明不正言不順的，你得小心啊。”
“我才不在乎那些人呢，她們都是嫉妒。”我表面上笑着。
直到季少一回來，鲠在我心頭的這根刺越來也疼了，季少一這棵帥到慘絕人寰的校草的微博肯定很多人關注了，我覺得我有必要為自己正名。
後來，吃的陸續上來了，我說要拍照，又以季少一的手機像素比我的高為由，搶了他的手機拍。
室友們逮着機會和季少一閑聊，于是我趁機把我和季少一給拍進了鏡頭裡，然後偷偷以季少一的名義發了條微博。
當然，我的目的是發我與他的合照。
但為了不讓他覺得我很刻意，所以在配圖下面簡單寫了一句――深夜報複社會。
那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正是我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把自己暴露在了季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從此以後她開始明裡暗裡要季少一跟我分手，直到最後來找我。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因為當晚的另一個麻煩比我想象中來的還要快。
我和季少一才回到學校門口，就看見一輛加長版紅旗靜靜停着。司機正在外面百無聊賴抽煙，他看見我們，忙掐滅了煙，轉身打開了車門。
季少一握住我的手略微收緊了些，不自覺皺眉看着前面。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紅旗車上下來一位穿着中山裝的老者，雖然頭發花白，但是整個人看起來完全沒有老态龍鐘的感覺，自有一股軍人該有的風骨，很是威嚴。
他轉身朝我們看來，目光清明帶着幾分怒意。
季少一收緊了手，悄然将我藏到了身後。
我有些緊張問他：“這是誰呀？”
“我爺爺。”他頭也不回。
我突然被吓到了，瞬間就想起了悄悄發的那條微博，難道他爺爺是看到了我和季少一的合照所以才找來的？難道學校裡傳聞季少一家裡不允許他私自談戀愛是真的？
“爺爺。”季少一上前，“您怎麼來了？”
我正糾結着要怎麼辦，卻見老首長凝視着季少一，指了指地面：“給我跪下！”
我吓一跳。
季少一顯然也懵了：“這大晚上的，您這是幹什麼？”
“你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老首長的憤怒快要克制不住了，“你發的微博什麼意思！”
果然是微博的事……
不等季少一說話，我忙上前說：“對不起季爺爺，我……我和季師兄沒什麼的，我們隻是普通校友，真的真的，我和季師兄同系，然後又在一個社團活動，所以才認識了！就隻是吃個夜宵而已，沒什麼别的意思！”季少一在後面拉我，我隻好回頭壓低聲音說，“我……拿你手機發了條微博啦。”
他有些驚訝，忙拿出手機去看了。
老首長皺眉看了我一眼，想了想，問我：“你是誰？”
“……我，就是微博照片上師兄邊上的人。”我硬着頭皮說。
老首長眉宇間的皺紋更深了：“什麼人？什麼照片？我管什麼照片！”
呃……他根本沒看見照片？！
他憤怒看着季少一，說：“深夜報複社會？你要怎麼報複？你想要幹什麼你這個不孝子！”
季少一正好看完微博，他的眸色瞬間就沉了。
“那個，微博是我……”
我才想要解釋，卻被季少一狠狠拉了一把，我回眸，聽他說：“這沒什麼的，這個報複不是您想的那個報複，我删掉就是了。”
“怎麼不是我想的報複？要不要我拿本字典砸你臉上？”老首長顯然沒消氣，“你還删掉？有你說的這麼輕松？你這可是反動言論！還發在公衆平台，你這是煽動！要是在文化大革命，你早就被拖去遊街了！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我季因坦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孫子！還愣着幹什麼，給我跪下！”
季少一揉了揉耳朵，皺眉說：“這是學校門口，我不要面子，您還要面子吧？”他說着，示意他爺爺朝保安室看了看。
老首長終于認真想了想，側身說：“那上車，回家跪！”
…………
“老大被叫回來到現在都還跪着呢！”沈易歎了口氣說，“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哪怕跟老首長解釋了這車不是全進口的，工廠都在國内，人工、稅收都是國内的……”
我打斷沈易的話，說：“沒用的，他不會聽的。”
沈易有些驚訝看我一眼：“你怎麼知道？”
我們正好進門，一個中年大媽過來，忙說：“沈營長，您總算來了，還教訓着呢！”
沈易得臉色沉了：“知道了陳阿姨，你去忙吧。”
陳阿姨搓着手歎了口氣，在看見我的時候，她明顯有些吃驚，似乎還有些擔憂。
沈易沒注意陳阿姨，把我拉過去說：“本來老大認個錯，答應把車賣掉，我們再一起周旋周旋，這事也就過去了。可老大也不知怎麼了，死不認錯，還說車子堅決不賣。找你來就是讓你勸勸老大。”
我皺眉跟上沈易的步子。
前面的屋子裡，傳來老首長憤怒的聲音：“你買日貨你還有理了？我們季家世代忠良，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忠不義的人！”
沈易的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想笑，季少一爺爺一碰到這種事，他的政治覺悟總是高得誇張。
沈易悄悄推開門，我透過門縫朝裡面看了眼。
季少一跪着，一個穿着軍裝的人站在他身後，用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後背。
我扶着門框的手蓦地一顫，不是說罰跪嗎？怎麼還打上了！
眼看着那棍子又要落下，我什麼也顧不得，推開了門就沖進去：“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