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怎麼也沒有料到，顧媽媽嘴裡的隔壁沈家會在隔天來串門，帶着她四個月的孫子。

　　正好是周末，原本顧媽媽組織一家人燒的烤臨時加了一大一小進來。顧媽媽昨晚飯桌上談起燒烤的時候，顧行止明明說身子不舒服，不和我們一起去，卻早早的起床換好了衣服，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燒烤的地方是在顧家山中的獨棟别墅，空氣宜人，食材也是空運過來的日本神戶牛肉和澳洲皇帝蟹和龍蝦還有一些從本地菜農那裡購買的新鮮蔬菜。

　　一路上顧媽媽都在逗沈家四個月的孫子，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看的心裡慌慌的。

　　“悅悅，你看，”顧媽媽将孩子遞到我面前，笑的見牙不見眼，“多可愛。”

　　我讪笑着說是，朝顧行止的方向看了眼，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這邊的對話。

　　一個半小時，我們到了目的地。下了車，我繞着别墅走了一圈，被山中的冷空氣凍的直哆嗦。

　　别墅建在半山腰，是顧家人平時度假的居所，周圍都是山林，可即便是冬天，景色也是美不勝收。不遠處的山頂有純白的積雪，和城市截然相反的景色，一眼望去讓人心曠神怡。

　　我正眺望着，餘光忽的瞥見顧媽媽抱着孩子過來，吓得眉心猛地一跳，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手腕被一直溫熱的大掌拽住。

　　顧行止象征性的朝顧媽媽打了個招呼，拉着我往山下走，說要去抓魚。

　　他步子大，我要小跑才能跟上。凜冽的冷空氣迎面撲來，打的我雙頰生疼，鼻尖發紅，渾身上下，隻有他拽着我的那一塊皮膚，灼灼散發着熱氣。不知何時，顧行止慢了下來，在一條大概三四米寬的小溪邊停了下。

　　我朝泠泠的溪水中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這麼冷的天氣，河裡能有魚？”

　　顧行止松開手，彎腰開始脫鞋。我被他的動作吓得一蒙：“你要下去？”

　　“不然還能等魚跳上來？”

　　“可是，”我又看了一眼溪水，抿唇：“溫度很低。”

　　顧行止忽的回頭看我：“冷嗎？”

　　我不知道他是問水裡冷，還是我冷不冷，我略踟蹰，後背驟然傳來一股暖意，帶着這些日子我已經熟悉的味道。

　　顧行止脫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愣愣的看了他兩眼，顧行止卻已經轉身朝溪水裡走去，手裡拿着之前在路上掰好的樹杈。

　　太陽穴猛地一跳，我追出去一步想要拉住他：“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可到底慢了一步，他已經下了水。

　　顧行止動作一點不猶豫，褲腿挽到膝蓋上面，微弓着身子，伸出食指放在唇間，示意我噤聲。

　　我抿了抿唇，到底沒再阻止他。顧行止的動作看起來格外娴熟，剛剛來這一片也是輕車熟路，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我踱步到溪水邊，蹲下來，拿手指探了探水溫。冰冷刺骨的溪水讓我渾身一個哆嗦，吓得立馬縮回了手。

　　反觀在溪水中站着的人，顧行止似感受不到溪水的溫度，雙目炯炯的看着溪水中。

　　不過半個小時，顧行止叉了五條魚，拿溪水周邊生長的藤蔓編制成網，婁着往回走。我把他的外套脫下來，給他披了上去。

　　“你不冷嗎？”

　　“早就習慣了，以前寒暑假和爺爺一起住在這一片，經常過來捉魚，那個時候水溫還要低些。”

　　顧行止心情似乎不錯，一向不愛說話的他又說了許多以前的往事，最後又說到手裡的魚。

　　“冬天的水裡的魚，要比其他季節的口感更好，肉更滑嫩。”

　　“為什麼？”

　　顧行止垂眸看了我一眼，卻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覺得今天的味道可能會更好一點。”

　　我微愣，想不出所以然，正要問，顧行止卻已經走遠。

　　中午的燒烤是顧行止親自動手，清理食材，串肉自己灑佐料，都是他一手包辦，動作幹淨漂亮，我在心裡暗自驚歎，想起自己上一次洗手作羹湯弄出來那個簡陋的水煮肉片，一時間臉上有些發燙。

　　午餐過後，顧行止讓我去換裝備，說要去爬山。我換了雙鞋，又穿了件沖鋒衣，顧行止就換了雙鞋，背了個背包，不知裝的什麼，臉色要比早上紅潤許多。

　　沿途都是小徑，沒法開車，好在這幾天天氣都比較好，山路并不難走。沿途彎彎繞繞，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知道我們要去的就是今天早上我看見的那一座雪山。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半山腰，我實在走不動了。那一方白雪雖然看起來近在咫尺，可又似水中月，怎麼都碰不到。

　　我累的夠嗆，也不管幹淨不幹淨，一屁股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看着顧行止道：“我走不動了。”

　　顧行止凝視我片刻，也就地坐了下來。

　　正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陽光透過厚密的枝桠照射下來，一塊塊暖黃色的光斑打在人身上。

　　怕下山時時間不夠，我向顧行止提議回程，下次有機會再過來。

　　顧行止猶豫片刻，說知道有一塊更近的地方，不過不知道這個時間雪化沒化。我對雪并不強求，不過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又走了快半個小時，到了一片茶園。

　　說一片茶園，其實并不形象，因為整片山都是種植的茶樹。

　　我見過普羅旺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也見過大馬士革的玫瑰莊園，卻不知道一整片茶園也能帶給人這樣絲毫不遜色的震撼。

　　深綠色的茶樹布滿山坡，陽光灑滿整個區域，金黃色的光和深綠色對撞，還有些許沒化完的白雪，星星點點的點綴在那些暗綠色中間，美得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顧行止卻顯得有些失落，找了附近的一家以采茶維生的家庭詢問，最後知道在一處光照最少的地方找到了積雪。

　　我心中的疑惑，在顧行止打開背包的瞬間，解開了。他背了好幾個小時的包裡裝着一整套茶具，因為害怕磕碰，防護措施做的很好。

　　我去他辦公室那次，他泡茶的時候說過有機會會帶我來品品雪水煮茶的意境。隻是我沒想到，我都快忘了，他卻還一直記着。

　　如願喝到顧行止用雪水煮的茶，我說不出它的滋味，卻覺得那杯茶，是我喝過最好喝的。

　　返程是搭的農家的順風車，一路到别墅，天還沒黑。顧媽媽一見到我們就迎了上來，笑的合不攏嘴，說以後有時間就應該多出來走走。

　　可閑下來，一有見縫插針的時間，顧媽媽都在旁敲側擊的說我和顧行止要孩子的事以及生孩子對于人生的重要性，比前幾天的程度還要厲害，可見今天這個孩子對她刺激有多大，我應付的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