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迎霜擺了擺手,姬無憂随即跟了出去。
“嘔——”
雖是極力壓制,卻仍是沒能阻擋兇腹間奔湧而來的酸澀。
來到門外,端木暄哇的一聲,不停嘔吐起來。
在她的身後,将她不停嘔吐的樣子盡收眼底,姬無憂的眉心,一直是緊擰着的。
眉心,蹙的極緊。
自嘲的一笑,端木暄終于知道,這陣子,自己為何總是沒有力氣了。
其實,自上月天葵未至,她便該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眸中,氤氲之氣漸漸缭繞,終是化作淚水,不争氣的自眼角處滑落。
在那一夜!
她,竟然懷了赫連煦的孩子!
老天爺,還真是喜歡跟她開玩笑!
緊握着嘴的雙手,止不住的輕顫着,她艱澀的閉了閉眼。
身後,姬無憂白色的長衫,随風飄揚。
此刻,他目光深邃,神情莫測。
許久,終是輕輕一歎,他修長的手指,緩緩落在端木暄的頭上,隔着她頭頂的烏黑發絲,輕輕用力,想要籍此将她心底的痛楚撫去。
感覺到她的輕顫,姬無憂的唇角,泌出一絲淺笑,語氣格外溫柔的道:“暄兒别怕,一切都會好的……”
身子,仍是止不住的輕顫了下,端木暄輕輕回頭。
“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看着姬無憂含笑的俊臉,她深吸口氣,而後喟然一歎!
無論日後如何,此刻,在她的心底,已然有了決定!
伸手,撫摸着自己還未隆起的腹部……她覺得,這也許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禮物!
緩緩的,伸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姬無憂輕輕着:“以後,要辛苦你了,在那之前,所有的事情,就由我來擔!”
聞言,端木暄眸中,氤氲頓生!
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直溫暖着她的心。
可,今生,她卻注定負他!
……
仇家的晚宴,大都用的上好食材,可這些在吃在端木暄嘴裡,卻如同嚼蠟一般。見端木暄一直如此,姬無憂便以她身子不适為由,與仇禦風說了一聲後,便準備帶她回住處。
起先的時候,仇禦風還熱絡的要幫着請大夫,但在與姬無憂的言談之中,他大約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隻連道恭喜,便差阿忠送他們回去。
回到住處,迎霜隻道端木暄吃不慣仇府的菜,便親自下廚,為她做了幾道清淡的小菜。
屋裡,端木暄早已躺下。
見迎霜端着飯菜進屋,原本坐在床前的姬無憂站起身來:“我先去找仇兄談談!”
“嗯!”
知他是要跟主家說暫居的事情,端木暄請點了點頭。
目送他出去,她轉頭看向迎霜:“我還不餓,你何苦又親自下廚!”
她的話,說的極輕,語氣裡是對迎霜滿滿的感激。
“方才在飯桌上,姐姐什麼東西都沒吃,哪能不餓?”看着床上病恹恹的端木暄,迎霜的眉頭,一直都是緊蹙着的。
前一陣,端木暄的胃口很好,幾乎是見到什麼就想吃什麼,且吃的多的吓死人。
可,今日,她卻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了。
端起粥碗,她夾了些青菜,一起遞到端木暄面前:“我做了些素粥小菜,你多少吃一些吧!”
輕笑了下,端木暄剛剛張嘴,頓時又覺得胃腑之間如翻江倒海般翻湧起來。
“嘔——”
眉頭一皺,她急忙伸手掩住口鼻。
見狀,迎霜忙将手裡的碗筷放下,自床邊取來痰盂。
“嘔——”
頭往前傾,即便是夜裡未曾進食,端木暄仍是在輕嘔着。
“不行,我要去請大夫!”見她如此,放下手裡的粥碗,迎霜便要起身。
“請什麼大夫?我自兒個就懂醫不是?”總算吐的過了勁兒,拿起床邊的帕子擦着嘴,端木暄強擠出一絲笑容。“我這病,過陣子就好,死不了人的。”
見狀,迎霜不依道:“這一直吐着,不能進食,姐姐還說死不了人?”
“是死不了人。”輕顫着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端木暄的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過是……再多出一個人罷了!”
聞言,迎霜先是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意會端木暄話裡的意思。
“姐姐該不是……”
嘴角,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迎霜眉心輕皺,以眼神詢問端木暄。
眸中,浮上一層淡淡的水霧,端木暄輕抿了抿唇,對迎霜鄭重的點了點頭。
此刻,在她的腹中,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生長。
這,是赫連煦留給她最後的東西。
也是唯一的,最寶貴的!
過不了多久,在她的世界裡,将會迎來今生最親最親的人。
她的孩子!
她的……希望!
腦海裡,思緒萬千。
沒有了初時的彷徨和恐懼。
此刻,她的心裡被滿滿的喜悅盈滿,滿到,那些喜悅,要經由眼中溢出!
“姐姐哭什麼,這是喜事啊,該高興才對!”伸手,拂去端木暄眼角的淚珠,迎霜吸了吸鼻子,伸手摟住端木暄的肩膀,喜極而泣。
自從離開赫連煦之後,端木暄一直都是笑着的,但即便是笑着,她的笑裡,卻透着濃濃的苦澀。
但此刻,端木暄的笑,是幸福的。
而她,也由衷的為她高興!
接下來的日子,對端木暄而言,無疑是惬意的。
自她有孕之後,仇禦風便不再讓她教仇婉若彈琴,與此同時,他更是與姬無憂相談甚歡,結為異性兄弟!
如此一來,她們一行,便又有了賴在仇府不走的理由。
————
過了沒多久,南陵失守,正式成為赫連煦的領地。
因昶王軍紀嚴明,更有嚴令在先。
大軍進城之後,并沒有過多的擾民行為,與守城士兵,十分平穩的做了權利交接。
所謂乘勝追擊!
攻下南陵之後,昶王大軍略作休整,便又轉道向北,由赫連煦親自帶領,一路浩浩蕩蕩的向着京城方向殺去。
起初,朝廷一方因諸多弊端,無法及時抵抗,以至于節節敗退。
但到了後來,兵部侍郎納蘭若蒲親自帶兵出征,赫連飏更是任命當朝國舅,也就是納蘭煙兒的大哥,納蘭楚雄為先鋒。
俗話說的話,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納蘭父子率兵出征後,率衆頑強抵抗。
一時間昶王大軍受阻,隻得駐紮在京城以北二百裡處,與皇權守軍形成對峙之勢!
打仗!
從來都是勞民傷财,且耗損時間的。
轉眼間,秋去冬來,院子裡的草,枯了,原本開滿花圃的海棠花,也不見了蹤影。
但,始于大楚的這場皇室戰争,卻仍在繼續!
“皇上方面,已經派了左相出面和談,若不出意外,過不了多久,朝廷方面,便會有很大的變動!”輕輕的,将一件素白色的錦緞披風披在端木暄身上,姬無憂溫和的笑着,将有關時局的消息講給她聽。
如今,他口中所說的,與他的生活,并無太大關聯。
隻是,他知道,即便端木暄嘴上不說,心裡,卻仍是想知道那個人的境況的。
是以,隻要她想,他則不介意提起那個人!
讓左相出面談?
那不是把魚兒放到貓嘴裡了麼?
左相是誰?
嚴格說來,他是赫連煦的老丈人,他的兒子阮浩然,也在叛軍之列!
“左相還真是穩如泰山,女婿起兵造反,兒子還是叛軍先鋒,可皇上卻偏偏動不了他!”将手裡剩了一瓣的橘子吃完,仰坐在椅子上的端木暄微皺了皺眉。
她知道,赫連飏不是不想動阮培忠,隻怕是因為太多的顧慮,而動不了他!
“這老狐狸道行太深,根本就早早掃清了一切可以動他的理由……缺了這個理由,在這時局危難時,皇上便動不了他!”淡淡一笑,姬無憂細心的拭了拭茶溫,然後才遞給端木暄道:“自阿煦帶着阮浩然一舉兵,為表對皇上忠心,阮培忠便在朝堂之上嚴令參奏,道是沒有阮浩然那樣的逆子,且信誓旦旦的遲早親手了解他。”
聞言,端木暄的嘴角,輕輕扯動了下。
這一切,都該是左相一早就籌劃好的。
兩虎相争,必有一傷!
赫連煦和赫連飏兄弟,有如兩虎!
他們父子,同時立于兩方,無論哪一方勝了,最後他們阮家,卻還是赢得。
無非是,要麼賠了老子,要麼賠了兒子。
細細想來,阮浩然并非阮培忠獨子,無論他們賠了哪個,阮家的根基都還在。
不過眼下形勢最好!
皇上親派他出面和談,看樣子,他們是老子和兒子,皆都保全,且阮家繁華,将更勝從前!
“人啊,何為争,何為不争,争來争去,還不就那幾樣東西!”
頗有哲理的說出這番話,端木暄的手,輕輕撫上自己早已隆起的腹部,嘴角,亦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