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内。
寒風凜冽之中,處處白绫高懸,彌漫着濃濃的哀傷。
放眼望去,入目的,除了銀白色的雪,便是一個個身着素白的宮人。
如今,鳳儀殿被大火燃盡。
皇後鳳駕,已然移至太後所居住的初霞宮中。
而他們,亦正為皇後停靈之事,十分忙碌的來回穿梭着。
煙華殿中。
仇婉若花容憔悴。
同是一身素白的她,正由宮婢伺候着用藥。
将苦澀難咽的藥汁喝下,她眸華輕擡,凝望着立身床前的仇禦風。
自方才,他便立身窗前,一直怔怔的望着窗外,半晌兒都不曾動過一步。
她有些好奇,此刻,在他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麼。
唇齒間,苦澀之味彌漫。
拿着巾帕輕掩口鼻,她接過宮婢遞來的蜜餞,十分優雅的含入口中,而後才悠悠說道:“原想着,皇後娘娘會是宮中最讓你我兄妹頭疼的人物,卻未曾想,她竟如此輕易的便去了,想到過去在南陵時,與她之間的情誼,還真是讓本宮心中略生惆怅!”
仇婉若知道!
自那夜,推翻了鳳儀殿裡的燈燭,她便再不是從前的仇婉若了!
心下,雖隐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此刻,她的神情,卻十分從容自然。
絲毫不見一絲懼色!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日後,在這世上,她便是唯一的。
她的哥哥,不是想讓她在宮中立足麼?
眼下,自己的雙手之上,既已然沾上了皿腥。
那麼……無論想與不想,她都要在這裡,站穩腳跟,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以為她的死,就這麼簡單麼?”仇禦風的眼神,甯靜,淡遠,一直沉浸在窗外的風雪之中。
聞言,仇婉若黛眉輕皺。
“哥哥此話何意?”
似是洞悉一切一般,輕輕的,擡起下颔,仇禦風囑咐着她:“日後娘娘在這深宮之中,定要記得,對任何人,都不能交付真心!”
仇婉若微微颔首:“哥哥的話,本宮記下了。”
淺顯的,勾了勾唇角,仇禦風輕聲歎道:“可惜的是……她雖貴為皇後,卻沒有皇後之命!”
思緒,回到太明湖上。
憶起初時,與端木暄相遇的一幕,仇禦風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腦海中,閃過她明亮灼華的雙眸。
他的唇角,不禁輕輕一抿!
此刻,他心裡的感覺,怪怪的。
這種感覺,并非大敵得除的欣慰,卻是絲絲酸澀。
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都道:
相識,便是有緣。
過去,在立場未曾對立之前,他便與端木暄相識。
且,還與她有過一段不短的相處。
這其中,雖在有姬無憂的關系存在。
但,說到底,他對端木暄,卻從打心底裡,不曾排斥過的。
即便,後來,她成了皇後。
淡淡的,瞥了仇禦風一眼,猜不透他隐藏于面具下的臉上,會是何種神情,仇婉若微微一哂,自桌前起身:“算算時辰,皇上這兩日裡便該回宮了,這會兒子,本宮便要前往太後宮裡,與她守靈了。”
緩緩的,轉過身來,仇禦風輕點了點頭:“外面天冷,你身子才剛好,到了那裡,照顧好自己!”
唇角,輕輕一勾。
仇婉若含笑點了點頭。
由侍婢伺候着披上披風,将氈帽戴好,她輕輕擡步,轉身向外。
于此之間,她唇角的弧度,勾的更大,臉上的笑意,亦越發燦爛了。
人生,有的時候,一定要敢于去博!
就如她此刻一般。
若那日,在鳳儀殿不曾起火。
那麼,此刻,宮中所有人,便都會知道,端木暄的臉,與她何其相像。
那樣的話,仇禦風也必然會聽聞。
她不敢想像,若他知道了這些,會是如何反應。
隻怕到了那個時候,她這個所謂的替身,對他而言,也便失去了可以利用的價值。
而他,也會因端木暄的死,而心痛萬分。
但!
這一切,随着那場大火,隻停在那一日。
終不會再現。
她,還是她!
是獨一無二的她!
即便,皇上知道皇後真容。
如今沒了皇後,他隻能将對皇後所有的感情,皆都傾注在她的身上。
替代品,這三個字,雖不光彩。
卻是她所有殊榮的一切來源。
毫無疑問的。
這宮裡,沒有了端木暄。
日後,寵冠六宮的人,定會是她――仇婉若!
――――
初霞宮,大殿之中。
依着杜奎的辨認,自多具屍首之中,被認為端木暄的那具屍體,頭蒙鳳紋殓布,橫躺于大殿之上的靈榻之上。
靈榻前。
當值的小太監,手裡動作不停,一直往火盆裡填着冥紙。
再往前看。
華貴妃、阮寒兒皆都一身素衣,面色哀憐的相鄰而跪。
緩緩的,步入大殿之中。
視線,自柳莺和阮寒兒臉上一一拂過,仇婉若的唇角處,不禁冷冷一哂!
華貴妃心中如何,她不清楚。
但阮寒兒,素來與端木暄交惡,此刻竟也擺出如此一副哀容來!
這一幕,無論讓誰看了,都會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話說回來。
如今,身為皇後的端木暄死了。
于阮寒兒來說。
她的心中,即便再恨,面上,卻仍要表現的哀傷不舍。
這,雖與真心矛盾。
卻是必須的。
也許!
這,就是後宮!
心中黯然一歎,仇婉若自嘲一笑,緩步上前,跪落于華貴妃左側。
微微側目,睨着仇婉若,柳莺輕聲問道:“惜嫔妹妹用過藥了?”
“是!”
輕輕颔首,仇婉若語氣低婉。
方才,便是華貴妃,讓她回去先吃了藥,再過來守靈的。
“如今,宮中正值多事之秋,太後和本宮尚顧不得妹妹,你便要更加自己的珍愛自己。”擡手,拿手裡的帕子,輕拂鼻梢,柳莺說話的氣息,雖十分孱弱,但語氣裡,卻透着毋庸置疑的權威。
如今,皇後已薨。
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除了太後,妃位品階最高的,便是她這位貴妃了!
心下,思緒微轉,淡淡的,輕笑了下,仇婉若垂首應聲:“姐姐的話,嫔妾記下了,嫔妾謝姐姐關心。”
唇角微微一勾,臉上,卻不見笑意。
柳莺輕咳了下,轉而望向靈榻上的早已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端木暄,而後雙眸緊閉,開始輕聲誦經。
眼下,柳莺病弱的樣子,讓人不由心生憐愛之情。
加之她此刻正盡心盡力的,為端木暄念着度人經,若這一幕,讓皇上看見了,必會覺她賢慧恭孝!
有意博寵,卻不露鋒芒!
仇婉若知道,比之阮寒兒,柳莺隻怕要難對付千倍百倍。
不過,之餘這些。
她到不怕什麼!
雙眉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颦。
她睇了眼靈榻上的屍體,不禁也跟着緩緩落目,口中喃念起度人經。
不做虧心,不怕鬼敲門!
如今,她做了虧心事,自然會怕夜半厲鬼來敲門。
不過比起怕鬼,她更怕她的哥哥會視她如無物。
所以,做這一切,她的心裡,終是不悔的……
……
太後寝殿中。
蘇合香,香氣清新,甯靜,緻遠。
錦榻之上,太後一臉倦容,正閉目小憩。
殿門,吱呀一聲,自外被人推開。
微擡了擡眸,見是劉姑姑,她複又閉上雙眼,懶懶出聲問道:“何事?!”
方才,她已下過旨意。
殿外之事,悉數交由華貴妃處理,由劉姑姑從旁協助。
既是此刻,劉姑姑進入寝殿。
想來,她便該是有事要禀的。
“啟禀太後,齊王妃進宮,請旨要為皇後娘娘守靈。”
微福了福身,劉姑姑緩步上前。
見太後眉心緊蹙,她行至太後榻前,伸手為太後輕揉鬓角,想藉此讓她舒适一些。
“齊王妃?!”
想到納蘭湮兒,太後半眯的眸子,微微睜開了些。
沉默片刻,她輕歎說道:“身為臣妻,皇後薨逝,她自該在暄兒靈榻前恭守!”
“是!奴婢明白!”
輕應一聲,劉姑姑垂首點頭,轉身便要退下。
見劉姑姑要走,太後便又出聲:“等等!”
腳步頓下,劉姑姑轉身看向太後,靜等着她接下來的吩咐。
眉梢輕擡,太後問道:“哀家的皇孫怎麼樣了?”
聞言,劉姑姑唇角微彎。
垂眸斂目,她再次躬身回道:“回太後的話,皇長子由乳母照拂,除去早些時候有些哭鬧,這會兒睡得極是香甜!華貴妃道是初霞宮裡停有皇後靈柩,陰氣太重,便做主将皇長子送去了她所居的落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