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媛和譚少慕相處,從來都緊守本分,不敢逾越過多,讓他生厭。小心翼翼的,一點都不像她自己。
今夜,她不請自來,也隻是因為太不安了。
因為,何幼霖回來了。她害怕,何幼霖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再一次入侵他的心,入侵這個屋子,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
所以,她來了。
她要确認,何幼霖回國後,究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到哪一個地步了。
她問過傭人,知道何幼霖還沒有回來,真的是太好了。
她坐在客廳等待他回來,并在心底裡琢磨着如何解釋當年的造假病曆,讓他不要心存芥蒂。
誰知道,他終于回來了,還帶了個小女孩!
看着譚少慕手中抱着一個女孩,他那臉上的慈愛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白昕媛就忍不住打量起那個小女孩。
那是多麼讨厭的一張臉啊!就是這張臉,一直夜夜噩夢糾纏着她。
她雖然問是誰的孩子,可是,她一眼就知道,這個是那個賤女人的孩子!原來,那個賤女人真的生了孩子,還那麼命大的沒有死!
白昕媛的質問聲實在太尖銳刺耳,把熟睡的張霄悅給吵醒了。躺在譚少慕懷中的她,揉了揉眼睛,定定地看了眼表情很不友善的阿姨,脫口道,“爸爸,這個阿姨是誰?”
在這一路開回家的路上,在譚少慕持之以恒地堅持下,霄悅對他的稱呼也從叔叔,變成了譚爸爸。
而這一刻,這個小鬼靈精簡化成爸爸是剛睡醒沒反應過來,還是故意這麼喊的,譚少慕一點都不在意。
能親耳聽見她這一聲爸爸,他的嘴角都要翹起來了。
隻是想到他寶貝女兒是被吵醒的,他看白昕媛的目光也就帶着三分冷漠,“你來這裡做什麼?”
此時的白昕媛,已經被霄悅的一聲爸爸給震得幾乎站不住腳!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一對父女,腦海裡隻有一個反應。
那個女人回來了,還帶着他的孩子,他們一家四口要團聚了!
而她站在這裡,是那麼的多餘。
她所做的一切,她等了這麼多年,都不會有任何意義!
不,不會的。
她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種可悲的地步。
她摸了摸手上的鑽戒,汲取着勇氣與信心,擡眸看向譚少慕,“慕哥哥,我是來解釋下午的事情的。當初,真的是何姐姐主動找我幫她在體檢報告上做手腳的。她不想害你無後,想讓你做複通手術。我有她親手寫的書信,拜托我這麼做的!你看,我帶過來了。”
說着,她從包裡取出已經有些發舊的紙張,四四方方地折疊好,一看就知道被妥善安放的。
當初,她會答應何幼霖作假,也不會完全不給自己後路。
她設想過,如果何幼霖真的死在生孩子的手術台上,譚少慕應該會追究。一旦他發現是她造假的病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她答應何幼霖請求的時候,也留了個心眼,讓她寫下書信,承認是她要求的。以免,死無對證,或是被反咬一口。
然而譚少慕卻沒有接過來看,而是直接掠過白昕媛的身邊,語氣輕柔地問懷中的霄悅,“你習慣一個人睡,還是要人陪?”
“都可以。”
“那今晚上和爸爸睡。”
“那媽媽呢?你不是說她會過來的嗎?”
“你乖一點的話,明天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媽媽了。”
“哦。”
譚少慕把霄悅送回自己的房裡,給她蓋上被子,熄燈才從房裡回到了客廳。
果然,白昕媛還在這裡。
她坐在沙發裡,紅着一雙眼睛,像是哭過一場,在看見他回來的瞬間卻逞強一笑,“慕哥哥,我沒說謊。我說的是真的。你看一眼,好不好?不是我僞造的。”
他歎了一口氣,坐進了沙發裡,看着面上有委屈的白昕媛,終究軟下心腸,“媛媛,我不看,不是我不信。相反,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她那時候多渴望有個孩子,我很清楚。不然,若真的是你為了謀害她的性命,暗中在她體檢報告上做手腳,我今天在醫院對你的态度還會這麼和顔悅色?”
他哪裡和顔悅色了!他明明是要吃人的眼神,好不好!
然而,白昕媛不會這麼與他嗆聲。因為,他這句話裡的意思,已經足夠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
她拿着信紙的小手一直都在抖。
如果,她隻是作個假報告,害死何幼霖,他都不會對她“和顔悅色”。那麼,她當年殺人未遂的事情暴露了,他準備怎麼對付她?
她心下揪緊,一雙跟白昕嬛有幾分相似的水眸望着他,凄楚可憐,顫聲道,“你既然下午的時候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為什麼要那麼對我?”
譚少慕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看着嬛嬛在問他,為什麼要欺負她妹妹一樣,心裡的愧疚又多了幾分,卻隻能冷硬道,“她死後,我才明白,她至于我究竟是什麼意義,有多重要。這五年裡,我沒有一天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所以,從她活着,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這輩子不會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我會給她想要的一切。合理的,她要一,我就給二。即使是不合理的,我一樣可以做一個不明事理的男人,去滿足她。
所以,你懂嗎?媛媛,不要在和她起沖突。你也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也沒有人會一輩子為你的任性去買單。”
白昕媛再也裝不了大方,裝不了溫柔體貼,她哭得不能自已,甚至帶着一絲怨念,“慕哥哥,你變了。你從來都不會說這麼動聽的情話。連我姐姐,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她憑什麼,憑什麼霸占着你的心?我也喜歡你啊,喜歡你這麼多年了。我們甚至都訂婚了。她離開你這麼多年,都和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甚至恨你恨得都忘記了你。她已經不愛你了。這些年,陪在你身邊的人一直都是我。你這樣,不公平,對我不公平!”
在她的質問聲裡,譚少慕的手就沙發皮攥得咯吱作響。
他再次硬下心腸,冷言打斷,“你說我偏心也好,不公平也罷。這輩子,我也隻會對一個女人好。其他人,注定是要被辜負的。
而且,你我這個婚約,是怎麼來的,你最清楚不過。我給你的時候也說了,我可以給你婚約,卻不能給你婚姻。我的婚姻,隻屬于她一個人的。你說,你不在乎,也可以等。而現在,她回來了。你也不用等了。這個婚約,就由你取消吧。對外就說,你發現我有私生子,或者是你移情别戀,都可以。”
疼。
心被撕扯一樣的疼。
白昕媛不敢置信,面前的男人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語。她的小手顫抖着握住他的手,緩和呼吸,“慕哥哥,不要。不要解除婚約。我什麼都沒有了。這是你給我的夢啊。你忍心就這麼奪走我僅有的東西了嗎?反正,何姐姐也沒有和你要複婚的打算啊。她都和蕭一情在一起了,不是嗎?孩子,還有孩子!沒關系,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的。”
“媛媛,或許當初我就不該心軟,答應和你訂婚。這樣,你也不會執迷不悟,被耽誤到現在。隻是,當初的我萬念俱灰,與其被舅媽不停催相親,逼婚,還不如拿你當擋箭牌。從這一點來說,也是我的自私,才讓你有了越陷越深的可能。這點,我很抱歉。所以,我必須和你說清楚。不管幼霖是不是願意原諒我,以後會不會和我複婚,都沒關系。這輩子,我隻認定這個老婆。我們的婚約,沒有任何意義。”
白昕媛的水眸裡騰起大片滾燙水霧,顫聲嘶啞道,“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就把她帶回來,把我這個未婚妻丢開。”
說到這裡,這個殘忍的男人,她最愛的男人有多讓她絕望,痛苦,也就她知道了。
她心若刀割,抓着譚少慕的手,悲哀祈求,“你的心意,你的感情,我都知道!可是,慕哥哥,看在我姐姐的份上,答應我好不好,就答應我這一次要求。在你和何姐姐徹底和好,複婚之前,不要解除婚約,好不好?我答應你,隻要何姐姐想要你的婚姻,我主動消失,絕不糾纏,妨礙你們。可是,如果她一點都不稀罕你的婚姻呢?她不稀罕呢?為什麼,就不能給我?我要求不多,我隻想要一個夢!讓我就這麼活在虛假的婚約裡,滿足我心底那麼一點卑微的願望都不行嗎?”
憐惜愧疚,各種滋味翻湧,譚少慕眼裡亦是有了些許的松動。
但是,想到過去何幼霖對他和白昕媛之間的介意,他每一次都無視她的委屈,他終究還是推開了她的手。讓她倒在了厚重的單人沙發上。
白昕媛滾燙的眼淚在倉皇中掉落,被激得渾身顫抖,開始咳湊不已。她的淚水,落在了沙發布上,點點滴滴。
譚少慕不忍地撇開目光,卻看見他本該睡着的女兒正蹲在樓梯口看着他們,睜着一雙大眼睛,天真如天使,懵懵懂懂的樣子。
他收起滿身的冷酷,讓自己變得溫和些。
這個是他的小天使。
如果當初不是白昕媛做的假報告,或許他終其一生都不敢嘗試要這個孩子。
想到白昕媛為他做的一切,他終究還是有些心軟的。
“媛媛,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會解除婚約,也是給你一點時間想通這個事情。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利用所謂的未婚妻身份,來打攪我的生活。這一點,你可以做到吧?”
白昕媛心痛得連嘴都張不開,終究還是隻能用哭音,嗯出了一個“嗯”字。
“你走吧。以後都不要來這裡了。我怕孩子會誤會。”說完,譚少慕便朝着樓上走去,把張霄悅從地上抱起。
她有些微微的抗拒,沒有之前的親近。
摸着她隻穿睡衣,凍得冰冷的小身體,他心裡有些愧疚。
這孩子聰明,敏感。
來到陌生的家裡,看見一個陌生的阿姨,她必定是睡不着,想來聽他們說什麼的。
而未婚妻這個詞語,她應該是懂的。
“悅悅,放心,爸爸這一輩子隻有你媽媽一個人。别人,你不用在意。”
他不喊她蕭悅,因為他絕不會認可自己女兒姓蕭。
哪怕他從女兒口中得知,這些年都是蕭一情在照顧他兒女。
該說謝謝的,他會說。
但老婆孩子,絕不能當謝禮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