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有什麼,是你想要的?”
蕭億見她滴水未沾,給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喝了再說。
何幼霖着急聽,沒有細想,牛飲完畢,放下空杯,等他的回答。
“我要你做一次催眠治療,恢複所有的記憶。我必須知道全部的真相!”
何幼霖想起那個卡片上寫,想知道真相,就去303,還以為蕭億是掌握了什麼驚天秘密。原來最後,還是要靠她。
想到這裡,她笑了笑,“催眠太傷腦,我拒絕。我完全可以慢慢的,自然而然的想起過去。”
“在G市的時候,你可是答應的很爽快。”蕭億蹙眉,凝聲問,“你究竟知道了什麼?”
何幼霖抿了抿唇,拒絕回答。
之前,她不知道蕭一情就是小哥哥蕭言,自然不怕他催眠。
可現在,她必須要替蕭一情保守這個秘密。她知道催眠的厲害,如果施展成功了。她心裡,腦子裡将再也沒有秘密,任任何陌生人都能趁虛而入,從她口中探查秘密。
“看來,你還是不清楚,和我作對的下場。”蕭億沉沉的聲線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與強大的誘惑,“你該慶幸的是,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和人結怨。相反,我更喜歡做别人的後盾。薛彩甯可以,你也可以。”
“可是,我不稀罕。”
“是嗎?即使我告訴你,譚政的主治醫生就在我手裡,你也不考慮嗎?你可想好了,背負弑父奪财的罵名,就算沒有證據坐牢,也夠被人用口水淹死。要不要還譚少慕一個清白。就看你的表現了。”
“催眠術太邪乎了。而且,這裡沒有我的熟人。萬一有什麼情況發生,對我很不利。這樣,我回去考慮考慮,明天給你答複。”何幼霖打算用緩兵之計,回去和譚少慕商量了再說。
蕭億沒有直接否決,而是用耐人尋味的表情看着她,過了良久才道,“我如果要對你不利,不用催眠,你現在就走不出這個屋子。你要不信任我,你可以現在就離開這個屋子。我不會攔你。而那個主治醫生在我手裡的消息,你也可以說給任何人聽,動用任何人脈來找。隻是,能不能找到,找到的是不是一具屍體,我就不敢保證了。”
何幼霖的臉一下子僵了。
她知道,從自己踏進屋裡的一刻,她的每一種反應都早已被蕭億這個老狐狸預測到,并做好了對策。
而在蕭一情和譚少慕之間,她毫無懸念地選擇了譚少慕。
所以,她答應了這個催眠術,并暗自祈禱蕭億不會問她,蕭言的下落。
直到催眠師被請入屋内的這一刻,何幼霖才發現這個房間裡的局部和細節是有多麼的“精心準備”。之前竟然都沒有發現。
整個屋子的不透光窗簾一拉,白天都陷入了夜晚一樣的黑色之中。
而這裡,遠離市區的車流喧嚣聲,亦沒有郊區的鳥鳴聲,靜的和一座死城般。
連香爐中的熏香是薰衣草的味道,助眠。
催眠師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笑眯眯的樣子,讓人沒有太深的防備性。如果不是蕭億派來的人,何幼霖估計會更親近幾分。
他用老式的黑膠唱碟機播放了一段輕音樂後,從懷中掏出一個懷表一樣的東西,在何幼霖面前來回的晃動。
可在何幼霖看來,這個動作就像是表演一樣,讓她隻想發笑。
但是,看久了頭昏眼花的,配合着屋内的味道,催眠師魔咒般的語言,她終于漸漸有了困意。
“等一下,你将做一個童年退行回溯。在這回溯中,你可以想起從前的一些記得與不記得的人事物。你也能夠藉由這次的回溯,找到曾經感到不才能與受到挫折的本人,給她恰當的安慰與擁抱。
好了,現在請你視凝著你前方的前方,看著那一面牆,想像你的眼睛,穿過了牆壁,看到一個很美麗的風景,感到這個俏麗的風景似乎就在你的面前。
等一下,我會從20數到1,當我數第一個數字時,請你閉上眼睛,而在下一個數字時,請你張開眼睛。在我數到1之前,也許是15、興許是10、也許更早,你将會完整閉上眼睛,進入無比放松的狀态中。
20閉眼……19張眼……18閉眼……17張眼……16……15……14……13……12……11……現在你感覺你的眼簾很沉重,很繁重……,你可以完全的閉上眼睛,讓自己放松下來,你已進入催眠狀态,為了加深你的睡眠,請再放松。”催眠師說道這裡,一雙皺紋很深的眼角綻放出精光。
他仔細觀察何幼霖的面部肌肉,确實比之前放松很多,并适時地用手試着提開她的上睑,緩緩說,"現在真正的放松了,眼皮很松了,一點也睜不開了,再放松,再放松,再放松……很松了...”
他開始做最後一次的暗示,“現在,就是真正放松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現在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了,隻能聽到我的講話,并按我的指令去執行,任何外界的幹擾都不會影響你,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但隻能聽從我的指令。你已沉睡了,再沉睡,睡深一點!再睡深一點……”
此時,蕭億驅步向前,來到她的身邊,呼吸十分清淺,目光卻一分一秒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表情。
何幼霖随着這樣的節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放空了所有的思緒。等到無盡的黑暗,與永恒的寂靜裡,傳來一聲指叩響。
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看清了這個世界。
她看見了一個風韻猶存的貴婦站在一個高高大大的西裝男身邊。而站在他們面前的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明顯是一對兄妹。那貴婦臉上笑容恬靜又幸福,臉龐的輪廓竟與自己是那樣的相似。
隻一眼,何幼霖便能确定她就是自己的母親。她死死地盯着這個畫面看,那是她失去的家啊!
即使恢複了記憶,卻也因為太過久遠,而找不回當初的感覺。此刻,她像空氣一樣存在着,目睹着一家四口的天倫之樂,才發現,幸福一直在心底沒有走遠。
看見她的哥哥拉起摔跤的妹妹,給她擦眼淚的畫面。
何幼霖的眼淚忍不住留了出來。
畫面一轉,她看見她的哥哥帶着她去遊樂場,那個悲劇開始的地方……
淚水又一次浸濕了她的眼眶,她隔着歲月與時光,顫抖地伸手想阻止,卻什麼也阻止不了。她很想對過去的自己說:“澤霖,乖乖的聽哥哥的話,不要鬧脾氣。”
可是,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隻能嗚咽着,徒留滿臉的淚水,任由臉上肌肉抽搐不停。
蕭億見她如此失控,蹙眉發問,“她看見了什麼?”
催眠師如實回答,“我暗示的時間點是她發生綁架的時候。估計是經曆了離别吧。”
“嗯。”蕭億颔首,雙手插兜道,“那你現在問問她,有沒有看見綁匪的臉。”
催眠師轉達了這個問題候,何幼霖的淚水停住了,眉頭鎖的死死的,似乎在很用力的看,然後搖頭,喃喃道,“好黑,他們的臉好黑。看不見。”
蕭億眉毛蹙得更緊了,再次深深地看了眼催眠師,“想辦法。”
催眠師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柔聲道,“澤霖,怎麼會黑呢?你不是應該看見一片火光了嗎?那麼大的火,怎麼會看不見他們的臉呢?你是不是記錯了。别怕,這個火燒不到你的。你走近去,看看他們。”
随着話語,何幼霖确實看見了綁架他們的小屋子被烈火燒了起來。無情的大火,像蟒蛇的舌頭,猩紅缭繞,吞沒一切。
她害怕的渾身瑟瑟發抖,“不敢去。他們會殺了我的。”
“不會的。他們不敢。你已經長大了。你要做的,是勇敢的面對。而不是逃避。”
何幼霖聞言,迷茫了半天,似乎不明顯什麼是長大,什麼是面對。她呆呆地站在木屋外,思考,忘卻了害怕。
突然,她看見了一張臉,下意識地喊了句,“爸。”
“張翰文也在現場?”蕭億歎道,鮮少有動容之色的臉部第一次驚訝的揚高了眉頭,轉頭看向催眠師,“快,問她,是不是張翰林也在火場!”
催眠師重複了一遍。
何幼霖搖了搖頭,“沒有。他不在。”
蕭億蹙眉,“什麼情況?”
催眠師想了想,謹慎回答,“可能她太過害怕,自己潛意識裡又抽離了火海的場景。回到她覺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看見了她的爸爸。我們也隻能判斷她看見了什麼,但具體看見什麼,隻能問了。”
之後将近2個小時裡,蕭億問了所有的細節,由催眠師轉述,最後何幼霖作答。
每一個答案,與她之前告訴他的答案都是一緻的。可以可能,她之前就沒有說謊。
催眠師看了看時間,“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盡快問。不能催眠太久,不然容易出錯。對大腦也有損傷。”
“那幾個綁匪的臉在逃亡的時候,看見了嗎?”蕭億随口一問。
原以為還是以前的答案,誰知何幼霖點了點頭,看見了。
蕭億一聽,極大歡喜,連忙讓他事先請來的素描師出來,在催眠師的細節性提問下,一遍遍地問五官特征,然後反複求證修補。
因為丁嶽行與已死掉的綁架犯容貌已經曝光,所以蕭億提問的綁匪容貌一直鎖定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在耗盡了一個多小時裡,終于初步完成了肖像。
蕭億拿起肖像,仔細端倪,問道,“她醒來後,還會記得剛剛看見的人嗎?等她醒過來,确定下,畫的像不像。”
催眠師涼涼一歎,“這個不一定。有的人記住了,有的人還是會忘記。”
蕭億陷入了沉默。
催眠師看了看時間,催促道,“再不弄醒她,怕是會進入深度睡眠。可能短期幾天内再也喊不醒了。要快。”
此時素描師已經收拾畫筆橡皮,準備離去,退出的時候,經過何幼霖的位置,不小心滾落了一支筆。
“啪嗒”一聲,何幼霖的眉毛無意識地皺了皺。
素描師撿起筆,走人。
蕭億收回不動聲色地目光,将肖像卷成一軸,沉然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問她,我侄子,蕭言是不是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