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膈應
我媽的五十歲生日沒回村裡過,據陳瑩說的,就在鎮上一家口碑不錯的酒樓訂的酒宴,六百多一桌,陳瑩啧了老半天,其什麼意思,我就是用頭發絲想都猜得透,無非就是變相的想我掏錢呢。這要是以前,我肯定沒話說,對父母兄弟,我一向沒什麼所謂,畢竟隻有這世的親人沒有來世的緣分,吃虧占便宜都是自家人沒落外,可之前被寒心大發了,我這次就裝作沒聽明白,任憑陳瑩怎麼說,我都沒接話。
我都想清楚了,母親滿十生日,怎麼都該回去,但也就是回去。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兒子是父母老來依靠的希望,供養父母天經地義,我這個嫁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回娘家該随多少禮,就随多少禮,經過了這麼多事,我不想再傻啦吧唧的花錢蒙在暗處,我要随禮,我現在也就随在明處,讓人挑不出錯處,無話可說。
這人啊,果然還是要經曆了才能成長,隻是我這長進有點諷刺,别的沒學到,就是被生活的現實教得圓滑世故了,不過這就是人生常态,自然生存定律,沒什麼不好的,都說适者生存,我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這麼久,遭了這麼大難,要還傻氣天真,也白瞎孤身獨闖鬼門關一遭了。
我本來沒打算叫上餘伯年的,不過他那天還是堅持跟着了,和過年那次不同的是,他這回開了一輛一看就很拉風的車,也沒準備大包小包,就這麼一身豪氣的就帶着我去了。不止他豪,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也被拉出門從頭到腳捯饬了一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是要去參加哪家豪門宴會呢。
“哎,咱倆這畫風,怎麼那麼奇怪呢?”車子上了高速,我才從豪氣沖天的氛圍中醒過神來,看看窗外又看看餘伯年,就忍不住笑了。
“沒事兒。”餘伯年也笑,“不就是像暴發戶那樣豪一次嗎,有什麼畫風奇怪的?我啊,就是不想你受委屈。”
“我發現……”我胳膊撐着窗戶,側頭看着他,“你這人是真挺護短的。”
餘伯年勾了勾嘴角,“嗯。”
“嗯?”我愣了愣。
“嗯。”餘伯年瞥我一眼,“就護短,隻此一家别無分号。”
“哎……”我歎了口氣,在他再一次瞥過來才道,“我忽然想起咱倆第一次正式怼上那天了,你就特别護短,護短得……我當時唯一的反應就是,這男人真可惡,白瞎一副好皮囊,當然,最主要還是對你慣壞孩子這點不能忍。”
“你現在不也挺慣着的麼?”餘伯年好笑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不是……”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這話是這麼用的嗎?”
“意思差不多就行吧。”餘伯年道,“漢子精髓,就是這麼博大精深。”
“……你好有道理哦。”我有一瞬間無語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他話。
“是吧?”餘伯年挑眉,“我也這麼覺得。”
我:“……”
簡直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我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窗外,卻好像被突然戳了笑神經似的,笑得停不下來。
“不是,有這麼好笑嗎?”餘伯年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我就是笑。
他看了我一會兒,搖了搖頭,一臉惋惜,“傻媳婦兒,完了,我這輩子居然看上這麼個傻的,栽了。”
我們出門挺早,到鎮上那家酒樓的時候也差不多十一點半了。
畢竟是五十生日,街坊鄰居娘婆二家的親戚都來了,挺熱鬧的一堆堆兒的說笑着往酒樓大門口走,門口擺着一張鋪了紅布的桌子,桌子上擺着煙和糖,桌子後坐着我大姨和她女兒沈夢欣,正負責收禮錢和發随禮小禮物,我爸媽他們都在忙着招呼客人。
沒有什麼章法,遠遠看着亂糟糟的一團,但特别有煙火氣。
餘伯年把車停在酒樓對面的停車位,我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才下的車,趕上人不多過去的。雖然餘伯年說要豪氣一把,但真到了地方,還是很低調。
“爸媽。”雖然……挺尴尬的,但我還是湊上前開了口,“我這也不知道該給你買點什麼,這裡是兩千塊,你拿着自己去買點什麼吧。”
我說完拿出事先包好的紅包遞了過去,我爸媽臉色不好都沒伸手,安城給一把拿了過去,捏了捏又掂了掂。
“姐,不是我說,今兒媽五十大壽呢,你就随個兩千,是不是不太厚道啊?”安城雖然問的直接,但他還知道要臉,是壓着聲的,“咱們今兒包了有二十桌,一桌就六百多,還不算酒水呢,你就給個随禮,是打算……”
“你閉嘴!”安城話沒說完,就被我爸給喝止了。
安城本來不服氣,後來估計也是意識到這樣會讓我媽面上難堪,就沒再吭聲了。
我爸媽黑着臉好一會兒也沒說話,是看後面又有人來,這才顧着面子讓我和餘伯年進去的。我跟餘伯年進去找了一大圈,才看到我奶奶他們。
“小然,小餘,這邊!”
我剛看到奶奶,奶奶也同時看到了我們,忙朝我們招手叫我們過去。
我跟餘伯年對視一眼,就走了過去,紛紛給奶奶和一溜邊兒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問了好,完了奶奶拉着我的手拍了拍,歎了好幾口氣。
我看着奶奶有點不安,“奶奶?”
“沒事。”奶奶又拍了拍我的手,“我就是想說,别跟你爸媽生分,他們就是糊塗了,一家人還是一家人,今天你媽生日呢,你也别像以前那樣搶着做冤大頭了,随份看得過去的禮就成,不過招呼賓客你得在場,你怎麼還是女兒,算半個主人家呢,小餘就不用了,你給他安排個位坐吧……”
“不用奶奶,我跟小然一起吧,我們就是進來給您打聲招呼。”餘伯年沒等奶奶說完就打斷了,“那你們大家随意,我們就先出去忙了?”
“好好好。”奶奶連說幾個好,看得出來,她對餘伯年是真的很滿意,其實真回想起來,奶奶以前對肖一程就不冷不淡的,看來這看人眼光,果然還是姜老才辣。
我們出去幫忙招呼客人的時候,我爸媽也隻是不冷不淡的瞅了我們一眼,倒是沒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給我們難堪,但看得出來,因為我那份随禮,心裡都憋着火呢,而安城,簡直就是鼻孔朝天,光一會兒功夫,冷哼了不下十次。倒是陳瑩有點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老覺得她在瞅餘伯年,可我每次感應到看過去時,她有神色如常的和安城說笑,不然就是和前來的賓客熱情攀談,搞得我都不禁懷疑,是不是這第六感太神經質了。
辦生請客是最繁瑣累人的,等賓客都到齊,我們主人家也沒能坐下吃飯,還得說一堆屁話感謝親朋感謝來賓,巴拉巴拉巴拉,然後就是挨桌敬酒,等一圈兒二十桌走完,吃得快都離開了,吃的慢的也就剩下殘羹剩菜,雖然特地有讓酒樓預留一桌,但等忙完坐下,飯菜都涼得凍油了。
圍坐一桌的時候,也沒有人招呼餘伯年,我爸媽和安城他們就把酒給喝開了,我是無所謂,可就是替餘伯年感到委屈,握緊筷子,我竟毫無食欲。
餘伯年在桌下握緊了我的手,我轉頭看他時,他給我夾了菜,“吃吧,都冷掉了,稍微墊墊就行,吃多了對胃不好。”
“就說過讓你别來的。”我壓低着聲音。
餘伯年沒有說話,笑了笑就自己吃了起來,看樣子是一點都沒受我家裡人排擠的影響。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隻要你回來一次,我就得跟着你一次,媳婦兒回娘家,哪有姑爺不跟着的,沒這個理。”
換句話說,我不回來,餘伯年也不用來遭這份白眼了。
我歎了口氣,這一刻特别痛恨自己的包子。不過再怎麼痛恨,這老家也不能不回,除非我奶奶不在了,隻要老人家在一天,這個老家,就還是要回的。
“餘哥是幹什麼工作的?看你這派頭,是大老闆吧?”酒過三巡,陳瑩忽然轉頭問餘伯年。
她這一出聲,不止我們愣了,就連我爸媽他們都一臉意外的看着她。
陳瑩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故意的,起身給餘伯年倒了杯酒,把酒杯遞給餘伯年時,無名指似有若無的碰了餘伯年手背一下。
餘伯年沒什麼表情,接過酒杯就放下了,“不是什麼大老闆,我在醫院上班,是醫生。”
“醫生啊?”陳瑩笑得……有點眼睛帶勾,那感覺有種讓人說不上來的不舒服,但看她醉态微醺的樣子,也不确定是不是喝醉了眼神發飄導緻的,“醫生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得像你這麼帥,又氣質好的醫生,所以說,姐就是有福氣,來,走一個。”說着也不問餘伯年願意不願意,自顧拿着杯子給碰了一下,就仰頭一口悶了,坐下的時候晃蕩了一下,但就是時不時的看着餘伯年傻笑。
安城嘀咕了聲喝醉了丢人,就沒說什麼了,我爸媽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似乎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的,唯獨我,看着這樣的陳瑩心裡特别膈應。